“也许就是因为草翦家有这样不堪的人存在,我的父母才会死在流魂街吧。”
“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要因为同姓草翦而被迁怒。”
日世里看云千代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脸上无惊无怖,甚至罚抄的速度都未曾减慢,不由得从震撼转向了疑惑。
云千代看出了她这份困惑,便笑了笑解释道:“别这样看着我,我当时太小了,什么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跟着长辈从家里逃了出来,后来从某一天开始,就再也没见过父亲。现在想想,他应该是那时候就被杀了。我只记得母亲,不过也是很浅的印象了。她教我用鬼道,给我找东西吃,但是追兵找上门了,她为了保护我也死了。”
“最后就只剩我一个人好不容易逃出来,不知该去哪里,只能四处流窜,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偷点东西吃,才勉强苟活下来。”
“直到有一天,听说统学院面向学生能提供免费的一日三餐,只要有灵力即可入学,我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到了这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多人讨厌我,后来才知道因为我姓草翦。”
云千代无力地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坊间流传了很多草翦家的事情,烧杀掠夺、确实是很过分。但我一路听过来,好像在听别人家的事情。”
“因为我什么也没做啊。”
最后一声叹息轻不可闻,浓浓的委屈扑面而来,日世里咽了口唾沫,像是纠结了很久才说出了这两个字:
“抱歉。”
如此相似的经历,如此莫名其妙的缘分……日世里闻言有些哑然,转而想到自己方才才被夸过是个“就事论事”的人,可她似乎和别人没什么不同,都是从一开始就戴着有色眼镜看她,想到这一点,她有一些羞愧。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对不起。”
一句话,日世里说得磕磕绊绊,但云千代能感觉到这是和日世里成为室友以来,他们之间的气氛最为和缓的一刻。
云千代一愣,温和笑笑:“哎呀,我没有放在心上,‘讨厌姓草翦的’也不是什么重话。我已经习惯了。倒是我才要替我的族人向你道歉,他们做了很过分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
日世里听罢更内疚了。
“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讨厌。”
没过多久,雨也渐渐小了下来,期间云千代添了一根蜡烛,惩戒书写也差不多进入尾声了。正当两人都开始揉着腰肚子咕咕叫的时候,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夹杂着屋檐的滴水声的从近处传来:“喂,日世里?还活着吗?我送夜宵来了。云千代同学也一起吃呀。”
“是平子同学?”云千代左右找了找,发现声音是从一个狗洞传进来的。
“我才不要吃从狗洞递进来的东西!”日世里大声地对着狗洞讲话,“我快抄好了,你给我老实在外面等着。你要是敢把手伸进来我就踩碎它我说到做到!”
语毕云千代看着日世里瞬间提速到一笔十行,迅速地就把尾给收了,她写字慢,还差一大半没有写完,看到这一幕不免焦急了些。
“拿来。”
面前出现了一只手,日世里的手指勾了勾,示意云千代把剩余的部分交给她。云千代愣住了,抬头对她眨了眨眼睛,不知是没听懂她的意思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理解。
“猿柿同学,你这是……要帮我一起抄吗?”
“啰嗦!知道了还不快拿过来!”日世里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橘色,没好气地说,“一起回去啦,我没带钥匙!”
云千代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把剩下几页纸毕恭毕敬地呈上,日世里态度的大转变让她几欲落泪。因为门外有了食物的诱惑,两人再次提速把最后的篇章一鼓作气抄完,呈给了看守教师过目后终于走出了禁闭室。
“哟!”
“哟什么哟,秃子。吃的呢?”日世里直接踩了平子一脚,像流氓讨保护费似的朝平子伸出了手。平子倒也不恼,甚至像是没有受到攻击般把一个小袋子丢给了她,日世里拿了一半,把另一半再丢给云千代,“你也一起吧。”
“秃子?”云千代把袋子稳稳接住,打开一看,冷掉的普通饭团。不过因为过于饥饿她也不挑剔,张口就咬下来一大半,看着平子飘逸柔顺的秀发不耻下问,“秃子是在叫平子同学?他头发那么多,为什么是秃子?”
“秃子不是在说没头发的人,是说他看起来一脸啥都不知道的意思啦!”
嗯……还是没太懂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行吧。
日世里嚼了几口,又嫌弃道:“为什么不是金枪鱼?”
“你有眼睛吧?抬头看看现在的夜空,都几点了?给你带了就心怀感恩地吃吧,哪里来那么多的要求啊!云千代就不会这样!”平子依然在旁边咋咋呼呼,被点名的云千代碍于礼貌说了句谢谢。
“看,不愧是我的初恋呢!”
云千代差点噎死。
她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了看平子,然后迅速把视线移开。无视了他在旁边聒噪地继续说着云千代救命之恩不如以身相许啊,转而问日世里:“……他一直都这么轻浮的吗?”
“偶尔吧……见到漂亮的女生就这样……喂!不过为什么都没对我说过这句话啊!”
听完日世里的话,云千代看向平子的表情变得有些嫌弃。
“为什么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好像在看垃圾一样太让人难过了吧,云千代同学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你还能有这种表情呢?可以啊,你之前的那个死样子简直就是贵族啊贵族。”
“欸?是吗,我还觉得那样会显得礼貌一点。”
对话进行到这会,后知后觉的平子才觉察到这两人今天的相处模式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他全程看着日世里和云千代友好地你一言我一语有问有答,并且没有一个人有要理自己的意思,似乎他就只是一个送饭的,完完全全沦为了局外人,便不甘心地黏上日世里好奇地一路追问道:“喂等等等等,我没有看错吧?你们俩啥时候这么好了?难道今天组上的八卦是真的?云千代同学英雄救野兽把你给保护了?”
“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云霄。
日世里手起鞋落,无情地直接往平子的脸上盖了一个章。云千代嘴巴都惊得忘记合上,嘴里的饭都掉在了地上。和饭一起掉落在地的,还有日世里泥泞的拖鞋掴在平子脸上结块掉落下来的一坨土。
所以说不能和女生这样说话啊!
云千代看着平子在旁边大喊大叫,稍微有些同情他但又觉得他这是活该啊。
不过这个问题,她也很想问一问,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凑到日世里跟前:“猿柿同学,你好像真的不讨厌我了耶,我的感觉对吗?”
日世里脸一黑:“你也别太得意,云秃子!”
“为什么?为什么我也是秃子?”
“你们俩痴呆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啊。”
云千代不可置信地小跑到路边最近的水坑弯腰照了一眼,又看一眼在远方痴呆的平子。
非常不情愿地嘟囔道:
“我好看多了吧……”
就是在这一个晚上,有很多东西微妙地变了。日世里开始跟云千代说话,平子也开始对云千代开一些更加不着边际的玩笑,云千代对他的那份显得很疏远的礼貌也渐渐消失了。
日后,云千代每每念及此事,都会在心里感谢一遍纲弥代秀美。虽然她干的是坏事又作恶多端,但却误打误撞出了一个好结果。如果那一天纲弥代秀美没有来找茬,如果那一天她没有去凑热闹,甚至如果那一天没有下雨,结果都不尽相同。
无数个巧合拼凑起来的就是必然,这一晚暴雨将歇,夜空被洗刷得澄澈,月圆高悬,繁星满天。在云千代的记忆里,她和日世里的友谊就是在这一晚诞生,这片灿烂的星光在尔后的十年、百年从不曾改变,尽管到了遥远的未来,也仍旧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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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和平子是在那个时候才认识的啊?”
“对啊。后来也是因为曳舟队长说我们有灵力,还给了我们推荐信,才来到这里的。”
熟稔起来后,云千代和日世里才谈起了本该在成为室友的第一天就互相八卦的话题——为什么要来统学院?
日世里在奶奶被杀后同样过了一段流离失所的日子,住所被侵占,她只得远远地逃往更深的区域,每天都在饿肚子,直到她再也走不动的一天,好死不死还撞上了大虚来袭。
她看见房屋尽数坍塌,无论怎么拼命往前跑都没用,还是挨了重重一击。
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要死了。身边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罹难者,鲜红的血液刺着她的双目,就在认命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一股清隽的灵力如丝如风绕在她身侧——她被一个女人并不算温柔地抱了起来,然后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瞬间逃开了她的将死之地。
“再坚持一下哦。”
那女人鼓励似地朝她笑笑,转而指挥着她的属下,气定神闲,操控着全场。顷刻间,那只所有人都毫无办法,连逃都逃不出的大虚就被消灭了。
日世里没有妈妈,但那一天,她有一股强烈的感觉:这应该就是妈妈的样子吧。
后来,这个女人带着她去了搜救队员的大本营,她听到旁人都唤她“曳舟队长”,她才恍然大悟,这是那道又白又高的门里最高阶的存在。也就是在那里,她见到了同样被救来的平子真子。听说他一个人顽强抵抗了大虚的攻击,虽败犹荣。
“你们俩的灵力都很不错,有没有兴趣去统学院学习一下,将来也成为死神呢?”
日世里和平子应声抬头,感觉看到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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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和真子都商量好了,要早早卒业,一起进入十二番队。”日世里躺在床上,换了一只脚跷起来,“不过没想到统学院这么远啊!我们生生从六十多区硬走到这里,居然直接错过了开学。只好在这附近暂且住下,一起又熬了大半年才等到今年招生开始。”
“欸,有目标真好,我啥也不懂就直接来这里了,很多情况都是听大家说了才慢慢了解的。”
云千代听着日世里的报恩小故事,眼底浮现出浮竹队长拦下纲弥代秀美的样子来,突然一骨碌坐起了身:“那我要去十三番队。”
“?”
在学校听了不少浮竹队长的传说,今日亲眼看到他制止了贵族的暴行,四舍五入也算是云千代的救命恩人了,一定也是位正直的好队长吧,这个套路和日世里的经历也十分相似,按照这种莫名其妙的缘分继续发展的话,只要日世里可以顺利入职十二番,那她进十三番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反正总要入队的,有个目标也挺好,刚好你们在十二番队,这样以后串门也近些。我在这里应该也只有你们两个朋友了,不要丢下我啊。”
“?爱川罗武不算?你看他画的漫画还少吗?”
“好吧,三个。”
云千代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一顿:“不过,猿柿同学,你居然,在关注我的一举一动啊?连我看罗武的漫画你都发现了。”
日世里红了红脸,又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闭嘴。”
“说到浮竹队长……”片刻宁静后,日世里好似僵硬地转了个话题,突然想开口道,“最近最好还是离纲弥代秀美远一点,鬼知道她被处分了会不会疯起来又咬人。”
纲弥代家的老二,因为霸凌同学被队长目击而锒铛入狱,就连丢的脸都比她兄长更胜一筹。
“不能吧?那个赤火炮也不是我逼她放的啊,被浮竹队长看见是她倒霉,我们陪着一起关禁闭才是真的冤。”
云千代学着日世里的样子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大喇喇地跷起脚来,日世里看着她放下包袱不再端着,颇有些要“做自己”的风采,不知该赞赏她现在的个性还是怀念她从前的稳妥。
“总之小心点总没坏处。”
云千代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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