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运气不好不坏，到处蔓延的真菌没有放过紫虫的身体，巨大怪物柔软的内部被分解大半，幸好残留的那部分尾刺足够德鲁伊提取毒素了，吸血鬼衍体也顺利拿到了想要的“宝藏”——几块不知名晶石。

“你说这是什么材质，我从来没在地表上看到过。”阿斯代伦坐在篝火旁边观察他的“战利品”。两块黄色的透明宝石比地表上看到的黄玉更加剔透，拿在手里抓握一下，触感冰凉，却意外地散发出一股温暖的力量。

他花了点心思才找到这东西。

巨大的掘道者看到什么都会把它们吞下肚子，无论是岩石还是泥土。紫虫的胃液消化能力极强，除了珍贵的金属与宝石矿物，几乎可以消化掉一切吞噬掉的东西。当阿斯代伦踩着大片真菌的尸体，爬进了紫虫的体内，看见倒霉巨怪的胃部也被真菌尸体覆盖后，他还以为德鲁伊的乌鸦嘴成真了，幸运的是真菌的尸体里还镶嵌着几个漏网之鱼。

感谢那些死后硬的像枯枝一样的真菌，他压根没机会弄脏自己的甲胄，不过它们死的太恶心了，这种奇观他不想独享，于是顺便邀请德鲁伊进来提取紫虫的胃液。没脾气的人类扑了一空，看着早就被真菌消化殆尽的位置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让阿斯代伦更加好奇，德鲁伊的忍耐底线到底在哪。

“很遗憾，我也没见过，期待可以在地底下找到鉴宝大师吧，看它的颜色应该很值钱。”

瑞秋正在往铁签上串长相诡异的真菌，阿斯代伦看见她熟练地剃掉太像“腐肉”的部位，残留下来的部分居然和地表上常见的菌类差不多，或许是扎根于岩壁的关系，不知名真菌内部的菌丝链接得很紧实，德鲁伊习惯用拇指抵住真菌头部，手指向下略微用力，充满韧劲的真菌就被她掰成了小块，看起来很有食欲。

“这些家伙就没说些什么吗？刚为我们引完路，就立刻成为了猎物。”他若有所指。

“你把它们的行为当成等价交换会更符合。”瑞秋手上的动作没停，把串好的铁签架在篝火旁边，真菌边缘触及高温后立刻卷曲起来，看着袅袅升起的烟气她又说：“类人生物和动物都需要它们的能量活下去，而我们所在的岩石之下也遍布它们传递信息的脉络，它们会讨论在某个地方死亡的人类尸体尝起来怎样，食物、猎物、猎手，这些身份并不固定，这就是一个自然循环。”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符合循环规律，它们就会对命运无动于衷？”吸血鬼衍体嗓音平平。

“并不是，还是有区别的，幽暗地域的真菌我不了解，但我可以拿地表上的来举例。你应该听说过一些菌类的伪装高手，长得和它们可食用的亲戚几乎一样，却是有剧毒的，这就是它们的捕猎方式了，也是它们的反击。”瑞秋说：“不用怀疑，那些有毒的部分也散发着可以食用的信号，为了分辨这种无声的伏击，你不得不去吸收更多知识，防止被欺骗。”

“听起来你似乎乐在其中。”

“当然，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在和很多个经验丰富的长者对话，它们偏爱出难题，但是你又很确定这个世界上没有无解的事。”

“这样吗？那我和你不一样，我一向不爱听老东西说话。”阿斯代伦故作惊讶：“让我描述的更详细一点，在你拆解它们的时候我还能看到微弱的光，但是当火焰升腾起来，包围上真菌脆弱的纤维时，那些光就变得越来越黯淡，随即迅速熄灭了。留下的是什么？卷曲，变得焦脆的食材，还有诱人的香味，我猜你很喜欢对吧，但食物的气味对我来说太飘渺了，全部都华而不实。”

他的视线没从手中淡黄色的晶石上移开，单手抛接着，饶有兴致似的。

瑞秋听着精灵念诗般描述“真菌之死”，拨弄火堆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她的那些答案明显不是吸血鬼衍体想听的，他正借着问题衡量某些东西，并且这对他很重要。

从掉入竖井后开始，阿斯代伦就想着挑起争端，来转移他自己的注意力。看得出来这家伙不太喜欢地下世界，他像所有植物一样渴望阳光。瑞秋回忆起精灵在地表上的状态，尤其在白天，他会呆在帐篷外面看书、和自己的匕首玩耍，他也经常停下来欣赏周围的景色，当然包括他自己的双手……瑞秋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很享受那一切，对比起来，他现在的行为完全可以归结为对未知的恐惧，就像她第一次决定远离人群进入森林时、被邪教徒逼进陌生的沼泽荒地时、动物伙伴生死不明时……他和她一样无法对环境放心。

“阿斯代伦。”瑞秋突然开口，她的声音成功引来了精灵的目光：“我知道再次强调一件事会显得很怪异，但是我觉得有必要把我的想法告诉你。”

“或许你早就发现了，我对你们不设防，我是德鲁伊，是兽语者，我生于自然，混迹在野兽之中，数十年与植物、动物、狂风、暴雨为伴。我心知肚明，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一群人，也很清楚我们想要除掉脑子里的东西会有多困难，从刚见面的时候开始，我就在观察你，你的谨慎、你对危险的敏锐、还有你对周围人的戒心。我不觉得这些行为多余，相反我很赞同你的警惕，毕竟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我们，这个时候，比起跟毫无紧迫感的家伙合作，找个更想要活下去的结盟才最明智。”她的表情很慎重，身体也面对阿斯代伦端正地坐着。

“我知道想要合作是要表现出足够诚意的，就像你也会观察我那样，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喜欢探听别人的**，更不会去触碰你们不想透露的部分，我明白你的担忧，但是我的回答还是和之前一样，你喜欢从利益的角度出发，不隐瞒自己的**，就连杀意也是，我觉得这很好，这些都让我很安心。”

她说完停了下来，等待精灵表态。

“出乎预料。”阿斯代伦说：“但一想到说出这些话的人是你，又理所当然。自从你鬼鬼祟祟跟踪我觅食的那天起，我就发现了，你就是个怪胎。”

“你留下的痕迹太明显了，不过再有下次，我保证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哦？这算包庇吗，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对毫无防备的旅伴们下手。”

“我觉得你不会。”瑞秋回答：“除非你做好了坦白的准备，老实说，这个对话发生在那天之前，我或许会劝劝你。现在不会了，我们一起击败过鸟妖、豺狼人、鬼婆还有地精，我不信你愿意承担没把握的风险。”

阿斯代伦停顿的有些久，等到篝火的火焰把离得最近的真菌烤出焦香他才感慨：“你可真狡猾，德鲁伊威胁别人的语气都这么温和吗？”

瑞秋无奈摇头：“所以这不是威胁啊，我只是想描述我看到的，你说过，在你曾经生存的环境里只有无休止的饥饿，这种情况持续了200多年，当我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很惊讶，这也是我认定你自控能力绝佳的原因。”

“我喜欢你的夸奖，但别用那么高尚的标准衡量我，你应该庆幸自己和吉斯洋基人打过那一场，不然……说不准你就是当晚的猎物了。”吸血鬼衍体嗤笑一声。

瑞秋的坐姿依旧，尖牙微露的吸血鬼没让她移开视线：“或许吧，但我也说过，我一向对未发生的事保留好奇心，我不清楚当我醒来的时候面对一双獠牙会选择怎么做，这件事没有发生，于是它的答案是开放的，我看到的是现在的你，我想要合作的对象也是现在的你。”

“你又一次说服我了。”

吸血鬼衍体无意识地用匕首尖戳刺身下的断桩，这里原本有几颗高大犹如巨木树干的真菌植物，它们被紫虫还有眼魔的战斗波及，坍塌了一片，神奇的是这些真菌植物的截断面竟然也和树木类似，拥有紧密排列的木制纤维，同样的参差不齐，只是少了年轮。他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注意力被微不足道的小事分散了，等到真菌杆身被匕首带出不少碎渣他才接口：“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既然你愿意开诚布公地聊一聊，那我也说说看我的疑惑，你和我，我们两个意见常常不统一，我很担心我们之后对待问题的看法……你懂的，我压根不想管你喜欢的麻烦。”

“我倒是觉得意见不统一更有合作的必要，我很相信我的接受能力，目前而言你提供的意见都不算惊悚，”

“你是说实时播报消失的生机不算惊悚吗？”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种恶作剧没得逞的遗憾。

“这还吓不到我。”瑞秋挑眉。

“那我开始好奇了，什么样的东西可以吓到你，你在洞穴中说的会移动的山？”

“那算一个，但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那是一个霜巨人，她们的肤色苍白到接近雪地，就连口腔内的颜色都非常浅，那时候的我还没现在高，如果她保持不动，我或许会无知无觉的走进她大张的嘴里。”瑞秋语气轻松，一手重新拿起了篝火旁的铁签剥离掉烤焦的部分。

“霜巨人？那些身高将近20多英尺的家伙？活见鬼了，你是怎么逃脱的？”阿斯代伦又问。

“感谢泰摩拉的庇佑，那个霜巨人想吃点素的，而我恰好是个德鲁伊。”瑞秋耸肩。

“作为一个讲故事的人你有点不称职，就没人提起过吗，哪有人故事说了个开头就不继续的，细节呢？”

“我的故事很少有听众，让我想想，我该怎么表达。”

“霜巨人群居，族群里有很严格的等级制度，我那天遇到的恰好是位哨兵，她在独自放哨的过程中睡着了，雪地成了她的被褥，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神情变得恼怒，因为她看见了我，闻到了闯入者的气味，她试图来抓我，幸亏我跑得很快，而她的腿又被碍事的冰块冻住了。她的嘴里不停的重复着一个单词，可惜我听不懂巨人的语言，但是我猜她在骂我。”

瑞秋说到这不自觉微笑:“但是没多久她就愣住了，用那双比眼白深不了多少的眼珠子死死瞪着我，她的瞳孔颜色也很淡，又缩的非常小，显得更恐怖。我随时准备着逃跑，不过她做了个让我意外的动作，她伸出了手指，速度很慢，高度保持在我的脖子以下。我马上明白了这不是攻击动作，我很高兴她似乎愿意沟通，于是我等着她把手指移动到我的肩膀附近，听她用通用语清晰的说了一个词，‘苔藓’。”

她顿了顿，见吸血鬼衍体没有提问，就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我想她把爬上我肩膀的藤蔓认成了苔藓，又或者她活到现在这个岁数也只见过那一种植物。”

瑞秋说的是实话，她长期居住的地方拥有很多树木草叶当邻居，听到的最多的话语，也都是植物趁着风路过时齐齐的鸣奏声。森林里的精怪还有动物会找她说话，询问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它们的耐心都不怎么样，一阵风吹、一阵雨落甚至一点花香，都能把它们的注意力引走，没一会儿就会忘记自己正在和人类聊天了。

她刚刚学习吟游诗人的腔调，把自己经历讲给阿斯代伦听的决定看起来还不赖，至少她停下来咀嚼熟过头的真菌时，吸血鬼衍体还不满足，哈哈笑了两声后又开始追问，霜巨人是不是一口吞了德鲁伊递给她的“礼物”。这个原本兴致不高的精灵对瑞秋的冒险故事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准确的说，他只喜欢听故事中惊险的那部分，比如人类有没有去到霜巨人的聚居地，有没有和霜巨人打一架，他们的话题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吸血鬼衍体开始好奇那个被瑞秋熟练掌控的戏法——德鲁伊伎俩。

这对瑞秋来说很轻松，她把那些铁签处理好，重新收回了次元袋里，又清理了篝火周围的地面，让那些真菌桩子不至于遮挡视线，接着她把手伸进了火焰里，她的行为绝对够疯狂，让她的观众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瑞秋没有因为他的动作分心，她的双手在火焰里摸索着，那些无形的火苗忽然成了“泥巴团”，任由她捏成各种形状，灼热的温度伤害不到她，没一会儿她就完成了她的作品。

一团冷色的火焰最先升腾起来，它的颜色很接近蓝色，又在里面参了些紫，这团火焰在半空中旋了个身，突兀延展出了四个稍长一个稍短的触须。陆陆续续的火焰接连冒出来，沿着篝火围成一团的时候，阿斯代伦算是看出来了，这说不定就是瑞秋口中的霜巨人，几只巨人围绕篝火缓缓转圈，没多久它们中间又出现了一个小上许多的橘红色小人，它跳跃着加入了大高个，在巨人的推搡下时快时慢地穿梭着，巨人抓不住它，有几个还被它绊倒在地，那团小小的橘红这时候燃烧的更加旺盛，游走在一群颜色冷冽的大高个之间仿佛在翩翩起舞，“胜利”的它被蓝焰巨人们接纳，开始和它们一起围绕火焰转圈圈。

幽暗的地底下原本就比地表冷上太多，当蓝焰巨人出现后，这里的温度就更低了，阿斯代伦觉得，要是下一秒就有雪花飘落到他的面前，他都不会奇怪，但是没有雪花，飞来的是蝴蝶。

只见德鲁伊手掌微抬，那些大大小小的火焰就乖乖汇聚过去，随着她把它们抛向天空，那些火焰像是倒飞出去的流星一般高高跃起，没多久又像烟花一样散开。缓缓漂浮的光芒形状不一，有的像叶片，有的又像花朵，那个形状最像蝴蝶的飘落进他的手里，让阿斯代伦下意识地呼出一口气。

“它们让温度降低了？”不死生物呼出的气流没办法在寒冷的空气中变成雾，他这么询问着更像自言自语。

“是的，我想这样会让你更身临其境？”瑞秋答：“不过这次的效果比我以往做的都要好，我找不到原因。”

“这不是很好吗，说不定梦中人把我们的力量还回来后你还没习惯这种落差，我现在只想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阿斯代伦笑了起来。

瑞秋也笑了，表演得到回应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所以她对吸血鬼衍体加了一句：“一直没找到机会说，那颗套满骷髅的树非常有趣，可惜食人魔太扫兴了，我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

地底深渊【完】，下一章：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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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地底深渊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