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里克:亵渎
凯瑟里克告诉艾琳那个谎言时,没有做任何掩饰。
他盯住她,像是告诉她月亮将会升起:
“我找到了伊莎贝尔的踪迹。”
但是,没有人能够进入那里。
接着,他单调的描述起那里可怕的紫色天空。
多么明显的、自相矛盾的说法。
也许他其实希望艾琳能够拆穿自己,痛斥自己转信莎尔,他的计划到此为止了。
然而,艾琳听到伊莎贝尔的名字时,脸上就露出慌乱,正如他几个月前听到提索贝德时。
伊莎贝尔,提索贝德。
梅洛迪亚为女儿和儿子起的名字。
伊莎贝尔,意为向神明的誓言和许诺。
而提索贝德,凯瑟里克不太清楚这个名字的来源,不过梅洛迪亚本就想要一个女儿,这个大概是伊莎贝尔那个名字的男性变体。
“堕影冥界!”艾琳打断了他的描述和回忆,“那是莎尔撕裂出的空间!”
莎尔和塞伦涅是孪生姐妹,这对神明从宇宙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在永无休止的争斗中。
“难怪塞伦涅也无法找到伊莎贝尔!”
凯瑟里克看着艾琳迅速在空中化成光点,心中甚至生出可怜的情绪。
不过现在,他对她已经不仅仅是憎恨和复仇。
为了实现莎尔的计划,他不能让塞伦涅的女儿出现在雷斯文,她会是反抗力量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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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点意外。”巴萨扎尔脸上又多了一个三角形,这次是在额头。
凯瑟里克没有放下羽毛笔,抬眼示意他继续。
“我无法再次进入那里。天界生物直接闯了进去,传送装置的入口被封闭,我甚至不得不从她撕裂的缺口离开。”巴萨扎尔笑笑,“不过,她显然惹恼了那片空间的主人。”
“你是指莎尔。”
“是的,是的。”
凯瑟里克早就知道死灵法师不信仰莎尔,但他并不在意。他甚至觉得这很不错。他需要一双不被莎尔影响的眼睛观察这一切,哪怕那双眼睛同样来自深渊。
至于如何施放连结伤害的法术,巴萨扎尔耸耸肩,“你恐怕得向你的那位神明问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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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里克在睡梦中听到了莎尔的低语。
神的使者向他传递莎尔的鼓励。
与艾琳傲慢的带着金属质地的声线不同,那是一个柔和的声音,几乎让他想起梅洛迪亚。
任何一位暗夜法官预备役,只要通过四道试炼,便可以得到一次通往堕影冥界的机会。在那里,在塞伦涅的鲜血中,他们将得到莎尔的祝福。
凯瑟里克很清楚,巴萨扎尔绝对不会成为暗夜法官。
那道声音沉默很久,再次响起时带上些许沙哑,仿佛沉默时一直在无声痛苦的嘶吼。
声音语气依然轻柔:
他可以带巴萨扎尔去堕影冥界,通过神殿地下的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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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漆黑如墨,没有任何人或物可以在上面浮起。
凯瑟里克听到巴萨扎尔喃喃呼唤一声母亲,才同他一起沉入。
他们直接出现在艾琳面前。
她正从胸口拔出一柄泛着幽紫光芒的长矛,见到凯瑟里克,狠狠啐向他。
那口混着血丝的唾液没有离开禁锢法阵的范围。
“我想我们不必寒暄了。”巴萨扎尔似乎想要讲个笑话。
艾琳甚至没有看他,冲凯瑟里克怒吼:
“你这只满口谎言的狗!你怎么敢用伊莎贝尔的名字来做这种事?你侮辱了她的名字!”
“而你,你偷走了我的女儿,又害死了她,以及真正会保护她的狗。”凯瑟里克转向巴萨扎尔,“可以开始了。”
死灵法师又嘟囔一句。
他随手施放了沉默法术,艾琳的咒骂声徒然消失后,这才开始在禁锢法阵外画下更多符号。符号连成文字,又循环成更大的法阵。
凯瑟里克目不转睛的看着。
很快,他也将要成为自己口中的小偷。
巴萨扎尔直起身:“请站在法阵最上方的三角中。”
凯瑟里克离艾琳很近。他看着她挣扎着想要冲破禁锢,却被一双双手紧紧拉住。
如果他陷入黑暗时,有一双手,哪怕一只,可以拉住他?
凯瑟里克自嘲的轻笑一声,他恐怕只会把那个人一同拉入深渊。
艾琳仍冲他无声的嘶吼着。
“那么,准备好了吗?”巴萨扎尔双手合成三角。
凯瑟里克比了个手势。
低吟声响起,巴萨扎尔橙色的眼睛闪烁,脸上的纹路透着血光。
凯瑟里克咬紧牙,像是从头顶埋入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银针被巴萨扎尔的话语牵引着,穿过大脑继续向下,划破喉咙,刺入脊椎。他背上冒出冷汗,几欲瘫软在地上,却又体味出一种以往没有过的快慰。
也许只有在极度的痛苦中,才能孕育出至高的幸福。
不过,面前的天界生物显然不会赞同莎尔的这一套信仰。
她已经软倒在地上,表情扭曲,双目紧闭,头发被汗水打湿,粘在额角唇边。
凯瑟里克第一次见到艾琳软弱的样子,这让他想起病中的梅洛迪亚。他伸出手,痛得立刻闷哼一声。
他最近太频繁的想起过去的事了。
也许这是莎尔的不满。
他应该快些行动了。
“完成了。”巴萨扎尔看上去也并不算太好过。他脸上三角迸裂,这让他说话时发音不再标准,
“我们先离开。”
凯瑟里克没有再看艾琳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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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术效果直到一个十日之后才得到确认。
那天晚上,他带着自己亲手训练出的精英走向深渊。
队伍里都是剑湾各地的孤儿,他从没有向他们掩饰自己收养他们的目的,他们成人后亦有两次机会可以选择离开。
所有选择留下的孤儿必须服从他的命令。同时,他也教导他们坚守心中的信念。而在梅洛迪亚的影响下,那信念即是塞伦涅的信仰。
而今晚,他将击碎他们的信仰。
凯瑟里克将他们带到雷斯文镇外的古战场。近三百年前,他的长剑曾在这里指向莎尔的暗夜法官。三百年后,他目睹自己的士兵与莎尔的信徒搏杀。
每倒下一位塞伦涅的士兵,便可以诞生一名莎尔的暗夜法官。
他的士兵果然格外优秀,哪怕遭到埋伏突袭,仍是迅速组成抵抗的队形,相互保护后背,慢慢退向雷斯文镇。
但莎尔的信徒已经计划并等待这一天太久。
防守再一次被浓雾撕开,他最喜爱的小队队长佐伦目眦欲裂,突然转向在一旁的他:
“将军?你背叛了我们?背叛了塞伦涅?”
“不。“凯瑟里克没有看他,转而望向月亮,“是塞伦涅背弃了我。”
佐伦忽然一声长啸,他身旁的两名士兵同他一起冲出包围。
士兵倒在血泊中,佐伦的匕首贴在凯瑟里克脖颈。
“好孩子。”凯瑟里克赞许。
“因为你并没有抵抗。”佐伦多处划伤,手微微颤抖。
“我并不需要抵抗。”
“你是被胁迫的吗?将军。”
“没有人能胁迫我。不。他们听从我的命令。”
“那让他们停下!”
凯瑟里克轻叹一声,在混乱的战场中几不可闻。
佐伦匕首刺入皮肤:“立刻!”
“我已经无法停下。”
匕首割断凯瑟里克的喉咙,佐伦被长剑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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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里克醒来时仍在古战场。
他的鼻腔中是土壤混着铁锈的味道,皮肤上是干涸的血迹。
身旁只有巴萨扎尔。
“我亲爱的将军,”死灵法师带着古怪却真诚的笑容,
“你知道的,这个法阵并没有完成。如果你被割掉头颅,或者从腰砍成两截,恐怕连我也没办法救活你。”
凯瑟里克站起身:“那还真是可惜。”
巴萨扎尔的笑容更加诚恳。
凯瑟里克并不想知道死灵法师在愉快什么。他开始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的,仔细检查过去。
每一个士兵,他亲手训练的每一个精英,或在他面前,或在他“死”后,都变成莎尔信徒晋升为暗夜法官的献祭品。
他们战斗得极为英勇。
可惜,这次凯瑟里克真的感到可惜,他们却全部倒在了这里。
他也许是宁愿他们离开的,但他不能给自己留下退路。
而且,战士的最佳归处总是战场,哪怕是充满阴谋的战场。他自己便曾在此处被暗夜法官伏击,用至圣斩为身后的士兵开出一条血路。
他心底,是希望他们能够离开的。
凯瑟里克取出一方手帕,摘下佐伦领口的十字银星。
那是他亲自为他佩戴的。
他们没有其他亲人,只有彼此,以及他。
凯瑟里克拂去银星上几粒灰白的土壤,是暗夜法官死后留下的诅咒。看上去,佐伦在受到重伤后,仍与一位新晋的暗夜法官同归于尽。
真是一个好孩子。
凯瑟里克以为自己会感到悲伤,但喉咙和心口却流动着一股暖意。
那是塞伦涅的光辉,来自艾琳,也是将他复活的力量。
凯瑟里克感到一阵恶心。
巴萨扎尔微笑问:“你觉得怎么样?”
凯瑟里克:“我们可以回去了。”
“那他们呢?”
“派人收殓尸体,葬在公共墓地。”
“当然。”
“不要碰他们的尸体。”凯瑟里克猛的转过身,盯住死灵法师,“你,还有马鲁斯。”
巴萨扎尔仍保持着微笑:“好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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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里克外出,守备精英被全剿。
索姆领主归来,封锁整个雷斯文。
使用的却是暗夜法官的力量。
在哗变出现前,凯瑟里克以雷霆手段镇压下去。紧接着公布严格宵禁,每一个镇民必须在日落时分祷告:
“莎尔女士,我尊崇你的大名,
“索姆将军,我高喊你的指令。
“我是你们的仆从,直至永远。”
胆敢反抗的人,将被捉拿关押。知而不报者,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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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出之塔。
没有完成的地下室被改造成临时监牢,塞伦涅圣所的祭司被关押其中。
他们绝食抗议:“艾琳女士回来后,你将会面对女神的愤怒!”
“你们不如试着向塞伦涅祈祷,也许女神自己会来拯救你们。”巴萨扎尔说完又笑着问凯瑟里克,“我可以使用他们吧?”
凯瑟里克沉默许久:“不要在月出之塔。”
“你这个亵渎神明的背叛者!你会为此受到惩罚的!”
“我早就生活在惩罚中。”凯瑟里克走上台阶。
塞伦涅的声音被关在厚重的橡木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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