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感觉昨天一晚的折磨都没有今早面对威尔的尴尬痛苦。

虽然说弗兰克用赛里斯一句谚语劝告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要是给威尔说清楚，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尼克还是决定离开。

尴尬只占原因的很小一部分，他早已决定离开——尼克来罗马是为了给姐姐和母亲复仇，他不能牵扯其他人进来，尤其是已经不堪重负的威尔。

他走在玛尔斯广场的台伯东岸，反复咀嚼着昨夜塔克文的话。

“我还是会复活……而我的大本营……就在你最想不到的位置。”

尼克没有一点头绪，他正想着要不问问当地罗马商贩关于塔克文的传说，身后却被拍了一下。

他的第一反应是威尔不知怎么又找到他了，可当他回头的时候，眼前是一个扎着麻花辫，身着袍子，肤色深棕的熟悉身影。

“Rrrr蕾娜?”尼克惊讶得弹了五下舌。要把他吓成这样可不容易，尼克从小弹舌就不像别人那么流畅。

年长的女孩一脸严肃，活像一个面对调皮学生的家庭教师，她的威压中混杂着一股亲切感，让尼克半喜半忧。

“你私自离家出走，把家族那么多财产扔在德尔斐！对不起你的母亲和姐姐，让我对不起你母亲的托付！”蕾娜抓着尼克的衣领，却没有用很大劲，尼克听得出来她语气中更多是宽慰而非愤怒。

尼克一瞬间哑口无言，只能岔开话题，“你怎么找到我的？”

蕾娜把手臂抱在胸口。“我比你年长，比你有经验，比你有人脉，我当然能找到你。听着，你不在的日子里我花了比和赫拉克勒斯摔跤还大的力气才保护了你家的财产不被有心之人弄走，而你就这么一走了之，给我解释你在局势这么动荡的时候抛下责任的原因。”

虽然她看上去气势汹汹，但是尼克理解蕾娜只是喜欢让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况且，蕾娜和他们家认识有些年头了，她就像尼克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是可以信任的。

尼克被半推半就地拉进一个旅馆，一边走一边乖乖地给蕾娜讲述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蕾娜就像看到了美杜莎一样，面色慢慢越发铁青，像是一块僵硬的石头。她的眉毛紧锁，尼克感觉再这么下去眉毛都会掉下来。

俩人并没有在店里的凳子上直接坐下来，尼克被推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刚要落座，却忽然听见隔间里传来小孩子的吵闹声，紧接着是一个青年的声音，听上去是个滑头。

“还记得十三年前帕提亚（Parthia）和亚美尼亚(Armenia)的政局吗？”那个声音说，“当时尼禄派出了外交官科尔布洛（Corblo）前去解决，至少大家是这么以为的。”

尼克昨夜才知道原来这位科尔布洛（Corblo）是他的外祖父，不免有些感叹，对隔壁的谈话产生了兴趣。

“然而实际上，科尔布洛的真实目的是去东方寻找曾经被我杀掉的皮同（Python），那个魔兽不知怎么，这些年……似乎又复活了……还设计占领了德尔菲，附身了我的女祭司，我失去了那股力量，就变成了凡人，现在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并顶替我。据说失踪了一位最年轻的……”

尼克猛地挺直身板，却被蕾娜一把拉住。“不要打草惊蛇。”她低声说道，然而激动和恐惧仍然让他浑身战栗，一个个人物的名字和相貌在他脑中闪过，他忽然意识到隔壁是什么人……或者……哪位神……

“科尔布洛最开始只是听了尼禄的命令，并没有三思，然而事成之后，他慢慢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于是他开始阳奉阴违，然而事情进行到六年前，尼禄开始怀疑他，最终在六年前逼迫他自杀。”

尼克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叫出声来，他感到呼吸非常困难。事实上，他似乎隐隐约约记起来了这件事，那似乎是在**岁的时候，一天母亲绝望地大哭，然后把比安卡拉走，向她说了些什么。从此，比安卡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幸好他有一个出嫁在希腊的女儿。”那个青年——尼克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被贬为凡人的阿波罗——继续说道，“只有科尔布洛的血脉可以抑制住皮同，于是我召了他的孙女为皮提亚，希望可以压制住魔兽……”

尼克再也忍不住，他甩开蕾娜的手，趴在缝隙上偷看隔壁的谈话。

他的脑袋里“嗡——”得一声。露——那个最近总说要去观星的家伙——赫然坐在阿波罗的面前，原来如此，她别有目的！

尼克觉得天旋地转，他几乎可以猜到阿波罗接下来要说什么，又只好坐回位置上，蕾娜瞪大了眼睛，但仍然保持着镇定。

“我现在需要找到他们家唯一的血脉，可惜那个少年也逃走了！”

“哦，叫啥？”先前吵闹的女孩问。

“他叫尼克。”阿波罗叹了口气，“哦对了，那个医神殿最近的领头人是谁，我资助了这么久的神殿，起码要给我点帮助吧！”

蕾娜握紧了尼克的手，向他点头，低语道：“既然这是你的命运，就要自己去完成。”

“哇哦。”露感叹道，“所以让我们遇到他是命运的旨意呢，既然阿波罗需要医神殿的帮助，那么我们现在就回去。威尔可以解决一切……”她的嘴巴猛然张大，一脸震惊的望着阿波罗身后。

“尼克?”露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从震撼变成宽慰，然后脸色又沉下来。“你听见了吗？”

他阴沉地点点头，他知道现在正确的做法是放下面子，看来，只有合作，才能达成目的。

“不只是听见了，我有你们没有的信息。”尼克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吓人，“另外，你们可真是太不小心了，竟然如此大声地讨论机密。”

阿波罗和那个小女孩显然被他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你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吗！？”

蕾娜走出来，扶住尼克的肩膀。作为尼克家族多年的朋友，她没有理由不介入这件事。

“我建议所有人都回医神殿，另行商议。”尼克也不介意自己冰冷的语气了，毕竟局面刻不容缓。

尼克字面意义上地撞上了威尔。这么说是因为威尔是跑着的，即使看见了他也没打算停下，几乎是撒气般撞到了他身上。

老实说，他不可能毫不愧疚。威尔收留了自己，还这么热情，尼克着实是白眼狼，可惜话到嘴边，他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多年以来富裕生活养成的该死的自尊让他只是挤出一句：“你看上去很不好，需要休息一下”

尼克尴尬地想当场蒸发，可惜诸神并不同意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只好拉着威尔往回走，反复强调他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说，并介绍自己的一行人。出乎意料的是，威尔并没有反抗，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顺从。尼克注意到他的黑眼圈和疲惫的神色，走路甚至都有点摇摇晃晃，暗自腹诽道：如果自己都发现威尔状态不容乐观的话，医生本人肯定早就知道了。

事到如今他也无法否认，自己在乎神殿的成员，尤其是威尔。在他为比安卡守灵的日子里，他以为自己的生活只有报仇，但现在，他忽然拥有了新的东西……即使他不敢确认，也想姑且将那些善良的人称作“家人”，那种温暖的感觉称作“喜悦”。

他不想失去这段经历。

他不想离开，如果命运女神决定了他的生命将会和这个神庙有关……尼克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或许自己被神殿收留，或许威尔的自来熟，或许今天遇到露都不是巧合。

他握紧了还夹在衣服里的冥王雕像，忽然间感到一股暖流涌上脖子。

或许暗中真的有什么力量在帮助着他，而尼克认为自己知道那是谁。

“Σα? ευχαριστ?, Βι?νκα.”

回到神庙，大家互相认识得很快……好吧，除了认识阿波罗……那种混杂着惊讶、怀疑、担忧和被逗乐的情绪让尼克一个他者都感到无地自容，幸好被贬下凡的太阳神估计早已习惯了，淡定自如地应对着这样的场景。塞西尔张罗着要开会，但是被尼克按了回去。原因是现实的，无论是谁，精力都已经严重透支，如果不休息，可能明早就会猝死。

尼克在自己的位置上躺下，威尔躺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因为这里是男生住的房间，尼克从未对这个安排有过什么想法，但现在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威尔？”

“嗯哼？”对方金色的脑袋甚至都没动，声音也疲倦到了极点，但还是耐心地回答他。

“我昨天被骗进了insula de Iovis et Ganymede。抱歉让你担心了。”

“嗯。”

就这反应？尼克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望。

“那个地方叫这个，是因为墙上有一副很大的朱庇特神鹰和天庭侍酒人迦尼莫德斯的画像。”威尔的脑袋蒙在被子里，声音也是瓮声瓮气的，可惜尼克忽然觉得当头一棒，他的心脏里好像突然有一万位酒神女祭司在奔腾，脸上好像被赫菲斯托斯的炉火炙烤着，他多么庆幸威尔看不到他无比错愕和羞愤的表情。

“还有……威尔……嗯——“尼克真的不想再打扰他，但是还是忍不住说道。

“嗯？“对方声音已经很小了。

“谢谢你。”

没有回答，但是尼克也不想再说下去了，无论是听见了，还是睡着了，都是好事。

对不起，我再也不写罗马政治了，你忍忍我，就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ΓΝΟΘΙ ΣΕΑΝΤΟΝ【尼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