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如月,终隔云霓。
庄之蘅心下一叹,惆怅有增无减。宛若皎月当空,温文尔雅,然而那份从容之下,藏着千般深意,心思细密,难以揣测。藏海的冷静与谋算,如高悬头顶的尖刀,既让她心生敬畏,又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吸引。她明白,与他的每一次交锋,皆是无声无息却充满杀机的博弈,谁能最终主宰这局,尚未可知。
她要好好把持自己,就像戢羽说的,感情一事,就该放在复仇后面,甚至不需要。
庄之蘅笑了笑,自觉十分得体端庄,她复道:“好了,藏大人的美意我记着了。明日我便随你去枕楼,希望藏大人莫要让我失望。”
夕阳余晖洒下,天边如火,夜幕悄然临近,光辉渐渐被吞噬,天地间弥漫着几分冷清与荒寂的氛围。庄之蘅让人撤了笔墨,捋下了卷至肘间的袖子,她轻抚裙面,抬首时,眸中映照着天光,眉眼如画,虽明媚动人,却隐约透出几许疏离。她一面吩咐戢羽将画卷收好,一边轻提裙角起身,与藏海擦肩而过,留下一抹清新如薄荷的幽香,袅袅萦绕鼻尖。
二人一前一后漫步在园子之中,藏海始终与她隔着四五步的距离,丝毫不敢僭越。庄之蘅几回看他,都有些欲言又止。藏海心里知道,左不过是因为好奇他接近侯府的动机,她对自己的方方面面都存着疑心。藏海带着几分笑意调侃道:“三小姐三步一回头的,让人瞧见可不好。”
庄之蘅轻轻一愣,脸上泛起一抹淡红,巧妙地低下头去,掩饰内心波动。她心里虽然清楚自己并未刻意回望,但藏海的调侃却如同一股柔软的风,悄然拂过她的脸庞,令她一时语塞,她语气中虽然带着些许的不满地嗔道:“谁看了你?”
藏海轻轻一笑,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三小姐目光如水,虽然未曾显露,但我偏偏最懂的便看人眼色。”。
庄之蘅心头一动,驻足回头看他,眼中似有几分惊讶,却又立刻掩饰过去,她哼笑道:“你在我面前倒是油嘴滑舌,趾高气昂的,怕是在父亲跟前,你又是另一个面孔了吧?”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揶揄,却又没有像平常那般冷冽。话毕,她低下头,微微一叹,“不过确有一事要麻烦大人。娘亲的墓寝简陋,为人子女实难心安,大人既是堪舆大才,点穴造墓想必应该难不倒大人。我会向父亲谏言,望大人能助我。”
藏海看着她突然的沉默,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他微微低头,认真地说道:“三小姐放心,在下自当竭尽所能,替你先夫人寻得一处风水宝地。”
庄之蘅听得这话,心中稍感欣慰,但她随即又抬眼看向他,话锋一转,继而道道:“若是藏大人这桩差事办的好,往后我的墓寝便也托付给大人了。”
藏海听罢,愣住了片刻,随即露出一抹微笑,似乎有些意外。“三小姐才刚及笄,便考虑自己身后之事了,未免言之过早了。”
庄之蘅低下头,面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晕,声音略低:“事无大小,总需谋定而后动。若是能早些替我找到合适的安葬之地,未尝不是一桩心安之事。”
藏海见她如此,心中有所触动,眼神中的温柔与玩笑渐渐褪去,变得更加真挚。他缓缓开口:“点穴造墓需观山势水脉,在下学识不精,若是小姐以后受封诰命之尊,墓穴自然便轮不到我这个小卒来操劳了。”
“死后尊荣又有何用,其实葬在荒山野岭,还是葬在风水宝地,对已死之人都是一样的。”既提起此事,庄之蘅便来了兴趣,温声请教道,“藏大人此前解了李贵太妃和太后陵寝的困局,倒让我对这寻龙点穴的学问起了兴起。这点穴造墓,除了山势水脉,还有什么更为隐秘之事值得一提?”
藏海略一沉默,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她的面庞,似是想探究她心中所想,随即才缓缓开口:“这风水宝地,山脉与水脉自是其中要义,然其中五行调和,亦不可忽视。若只顾山水,便易遗漏周遭气场的变化。”他轻轻顿了顿,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而最为关键的,便是‘气’。气脉通畅,百年之后,方得安稳。”
庄之蘅听得此言,眸光微微一凝,心中隐隐有所触动,轻轻点了点头,唇边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看来,藏大人不仅精通堪舆,更对世间事事有着深刻的见解。”她轻轻整理了一下裙摆,微微低头,语气冷静而平淡,“既然墓地安置要合乎五行之理,是否同样适用于其他事物?”
藏海听后,眉头微蹙,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她的面容,似是未曾料到她会如此问:“三小姐,言之何意?”
庄之蘅轻笑一声,眼中带着几分调侃与深意:“若有一人命运多舛,是否也能通过某种方法,改变自身命运?风水气场,难道也能对人生起到转变之效?”
藏海微微愣住,低头沉思,眼中若有所感,片刻后,他轻声道:“命运之事,非全凭外物可改。风水与气脉,能为人带来一时之福,然若想逆天改命,终归是要凭借自身之力。若正气充盈,心中无怨,无恐,无愁,那便是最好的风水。”他微微抬眼,目光柔和却坚定,“风水虽能助人一时,但最为根本的,依旧是人心。”
庄之蘅静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与决然。她抿了抿唇,颇为欣赏地看着他道:“命运之事,岂能全依外物,终究还得由自己去争取。不过藏大人一言,倒解了我心中所惑。”
藏海心中不禁松了松:“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三分听人言,七分还得由心。况且,三小姐是命贵之人,定能事事顺心,得偿所愿的。”
庄之蘅微微一笑,眼中掠过一丝玩味,轻抬手指,拂去鬓边的云环,似是随口问道:“命贵之人?那藏大人可否为我批上一命?”
藏海轻微一愣,随即低头,修整了一下袖上的折痕,沉默片刻,才道:“《洛神赋》云,‘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意指洛神行过之处,香气弥漫,美人芳华绝代,气质清新,德行高洁,如香草般不染尘埃。”他缓缓抬眼,目光投向远方,娓娓道来,“杜蘅亦是吉祥之草,正如三小姐一般,看似柔弱,实则坚韧。既具草木的自然灵秀,又有平衡持正之深意,正是命贵之人。”
“藏大人之言,我受益匪浅了。”
庄之蘅嫣然一笑,既没有谦辞,也没有得意,话到此处,点到即止,她也没有再深入探究之一,转身望天,由着藏海自己品咂。
京城之间,屹立着一座如天上宫阙般的酒楼,两旁高轩华院,亭台楼阁,白日里商贩小厮川流不息,一入夜,便是灯红酒绿、笙歌艳舞,热闹非凡。然而,枕楼并非寻常的欢笑之地,这里大多是各式商铺小摊,诸如拍卖古玩字画的荣宝斋,擅制琼浆玉液的望月楼,皆是别具风雅之处。
这是庄之蘅第一次踏足如此妙地,心中不免有些莫名的紧张。然而,她的排面足够,势头也四平八稳,丝毫不显怯懦。她转过头,望向车外,马车缓缓行驶,车辕在道路上悠然前行。她只是惊叹于这满世界的郁郁葱葱,原来外头的景致竟是这般雅韵清新。
她与枕楼老板结缘于字画,虽未曾谋面,却觉投缘,便始终保持着书信往来。二人相识已近三载,终于得意见面,对庄之蘅而言,这无疑是一件新奇而美好的事。
她想象中的酒楼老板,该是个风韵犹存、长袖善舞的妇人,有一张勾魂摄魄、柔媚艳美的面容,身姿如水蛇般窈窕,腰肢轻盈婉转,举手投足间尽显无尽风情,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能撩动人心。可当藏海引着她见到传闻中的枕楼老板时,她有些惊诧,眼前人穿着一身妃色衫裙,盈盈立于栏前,墨玉般的瞳仁,娇花般的面孔,浑是一位娇俏伶俐的年轻女子,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脸上挂了点飘忽的笑,“我竟不知这枕楼老板竟是位漂亮姑娘,京城果然卧虎藏龙。”
庄之蘅微微一笑,客套地回道:“香老板过奖了,春花虽美,怎比得上香老板风姿绰绰,年纪轻轻便独自经营着这么大一间酒楼,当真让人羡慕。
二人正热络寒暄,站在一旁的藏海见状,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打断道:“三小姐,香老板...”
香暗荼闻声,眼中露出一抹不悦,啧了一声,随即横眉瞪向藏海:“藏大人好不识眼色,我正与三小姐说话,哪儿有你打断的份儿?”她瞪了藏海一眼,不耐地指了指门边,“庄二公子的生意我已应下,但荣宝斋的事儿,得亲自与三小姐谈,还请藏大人回避,到旁边喝茶候着吧。”
藏海见状,眉头微微一皱,但依旧恭敬地抱拳行礼,面上不显怒色,倒是低声道:“既然香老板如此吩咐,在下自然不敢妨扰,先回避。”他说完,便缓步走向一旁的偏阁,目光微微一凛,心中不禁有些思量。
一个时辰后,香暗荼的侍女推开了六韬阁的门,恭敬地引着庄之蘅往楼下的荣宝斋去。藏海闻声而来,目光扫向一旁的香暗荼,心中满是疑虑。看着庄之蘅离去的背影,他心中不禁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几步。终于,他忍不住走上前,拱手问道:“香老板,不知您与三小姐商谈的如何了?”
香暗荼抬眼,望着焦灼等待的藏海,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她故作不经意地淡淡一笑,语气轻柔,却带着几分调皮:“三小姐与我商讨的事,事关长远,岂能轻易透露?”她顿了顿,见藏海眉头微蹙、神情焦虑,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淡笑,暗自欣赏他此刻的可爱模样。她快速收敛笑意,略微正色道,“不过,藏大人放心,三小姐不仅聪慧过人,而且心思缜密,此局她自有办法,必定能稳操胜券。”
藏海听了这话,心中微动,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三小姐越是聪明,越是让我担心。”
香暗荼轻轻一笑,眼中透出几分玩味与深邃,“聪明之人不乏其人,懂得利用自身优势的,却少之又少。”她的语气渐渐变得凝重,目光也不自觉地沉了下来,“且等着看吧,藏大人,好戏要开场了。”
*我的设定里,三小姐就是病情更严重的藏海,自毁,靠复仇为活着的意志,但藏海的出现是她的浮木,让她一点点扭转想法,获得更多生的希望。他俩更像一面镜子,藏海想救三小姐出泥潭,亦是想拯救内心堕落向死的自己。三小姐窥见一丝温存,亦是想抓住一点让自己生的希望。
但是,这都是表象。
PS:明天请假一天...生病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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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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