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劫秘境？
游照野在心里嘀咕，这不对啊，秘境都要有入口的吧，他什么时候进了心劫秘境？
他抬眼看了看四周，仍是火焰连天，飞石不断，两人现下正在一处高地，不远处依然战火正酣，季佩瑶在一人单挑三个人高马大的商户，时不时还颇为担心地朝这边看来。
不对啊，他完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迈入了心劫，现实与幻象的节点在哪里？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眼下更重要的是——
“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游照野问。
叶锦焰一手揽着他，一手不知在漫不经心地掐算着什么，说：“我伤太重了，没办法，只能先这样保命。”
“保命？”游照野说，“我看你是不要命，咳咳咳……”
他难以理解，自己怎么说了两句话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了，他可是鬼，鬼也有身体抱恙这一说吗？
“你靠着我吧，省点力气。”叶锦焰说，“看来你的心劫很不一般，都看见什么了？”
“我……”游照野此刻确实也提不起力气，只好把精力用在回忆发生了什么上，“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又是怎么回来的？刚才都发生什么了？我记得你已经走……”
“嘘——”叶锦焰把食指按在他嘴边，压下了他滔滔不绝的问题。
游照野用谴责的眼神看着他。
叶锦焰坦然回视，盯着他看了一会，又说了一遍：“别怕。”
游照野：“说什么呢你……”
“别怕，游晟。”他说，“我不会丢下你了。”
游照野顿了顿，低声道：“你没有丢下我。”
“是么？”叶锦焰不置可否，“反正你别怕，我会救你的。”
游照野叹了口气，仰头望天，天上是绵延的海水，火焰穿透水面，像海里沉浮的乌云。
叶锦焰喃喃道：“我早该想到，你说感觉自己裂成了两半。”
游照野记忆有些混乱：“我说过这话吗？”
叶锦焰垂下眼，没有回答。
游照野问：“那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裂成了两半？”
“等出去以后就知道了。”叶锦焰语焉不详地说，“知道自己怎么触发心劫秘境的吗？”
游照野摇了摇头，他试图坐起身来，头痛钻心，“嘶”了一声。
叶锦焰扶了他一把，问：“看见小狼了吗？”
“没有，谁？”游照野茫然。
叶锦焰沉吟片刻，问：“天火呢，你还控制得住吗？”
“勉强可以。”游照野说。
叶锦焰又问：“心劫秘境里，都有什么？”
“我好像看到了很多故人。”游照野环视四周。
那应该不是幻觉，他的战友都在附近。
“你看到他们在做什么？”叶锦焰问。
“我看到他们……死前的样子。”
一声巨响，是从天而降的礁石在耳边被震碎的声音，细小的颗粒刮过眼前，游照野脸颊生疼。
“我看到她……那边那个，是我的师妹。”游照野闭了闭眼，“她满脸都是血……”
砰的一声。
叶锦焰把游照野往旁边一拽，借势飞踢，踹翻了一只不知从哪飞过来的铁耙。
游照野被他拽得愣了一下：他怎会反应不及如此低劣的攻击手段？
他只有可能还在幻觉里吧……
不过这幻觉也太真实了，知道叶锦焰神识回到十六岁的身体里，出招路数也只能回到十六岁的境界，不然刚才那只铁耙，剖夜君应该挥挥衣袖就能解决。
——不对啊，上次叶锦焰在剑冢重伤，为了自救才化神识入体，借的是剑冢内的阵法，所以才回到了他剑冢试炼那年，而这次呢？
没有阵法庇佑，没有外力相助，怎么办得到？
游照野正惊疑不定，胸前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猛然回神。
“师兄，”拍他的人是季佩瑶，刚从不远处的战场撤到这里，一脸的不满意，“叫你好几声了。”
“啊……”游照野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
“我说，让这位小兄弟带你走吧。”季佩瑶说，指了指站在一边凝神戒备的叶锦焰。
“走？去哪？”游照野问。
“随便去哪里，师兄，你打了一辈子仗，这修罗场你就不要再掺和了。别听他们说什么冲着你来，这帮鼠辈就只知道你的名字，一点文化都没有。”季佩瑶说，“或许有一天，我和兄弟们打够了，也就走了。你不要急，地府里这些狼牙兵，总有一天会被我们杀干净。”
游照野：“这怎使得，没有从战场上逃离的道理。”
季佩瑶：“你活着的时候倔，死了也倔，你可知这十万幽冥生生不息，战火不休，不然怎叫万劫不复。”
游照野：“那便万劫不复。”
季佩瑶：“可我看你还有牵挂。”
游照野：“你……”
季佩瑶：“是吗？”
游照野的声音不知怎的低了几度：“谁又没有牵挂。”
季佩瑶冲他笑了笑，游照野看不出那笑容里包含了什么，只觉得心里苦涩万分。
“对了，都没问你呢。”季佩瑶轻声道，“外面……还好吗？”
“……不是很好。”游照野说。
“我想也是。”季佩瑶洒然一笑，扬了扬手里的弓箭，翻身跃下岩石，回到战场中去。
游照野愣住了，他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季佩瑶的背影。
“真奇怪啊游照野。”叶锦焰在他身后说，“怎么好像人人都要杀你，却也人人都要救你。”
游照野咬了咬牙，半晌，道：“我不能跟你走。”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
没等到回应，他便继续说道：“天策府的征程没有结束，无论在不在人间，我都要继续。”
缓慢的脚步声。
叶锦焰走近，与他并肩而立，一双眼并不看他，只低头看向地面的火焰，道：“好啊。”
“那我……”游照野只匆匆瞥了他一眼，也不敢多看，道，“那我就……”
“我陪你。”叶锦焰说。
游照野霍然转身：“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叶锦焰低着头，语气平常，仿佛在说一件顶不要紧的事，“你瞧我现在两只手都好用得很，正适合在这里练练剑。”
他沉思了一会，又道：“可惜，想必在这里找不到山庄那么好的重剑。”
游照野正要说点什么，忽然注意到叶锦焰一直低头看的方向，似乎是自己的右手。
而不是他方才以为的地面。
打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用这只手掐算着什么。
游照野忽道：“你怎么变成这样的，叶锦焰？剑冢有阵法护佑，你在这种地方，用什么阵法神识入体？”
“山人自有妙计。”叶锦焰说。
游照野盯着他看了一会，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在算什么？”
叶锦焰动作一顿。
“你在算时间……”游照野不敢置信，“你在算……什么的时间？”
“没什么。”叶锦焰的声音冷了下来，“反正人间何处不是炼狱，要战便战，走了。”
说罢，他飞身而下，一套漂亮的步法亮相，横手便从战场中夺了把银亮的宝剑来，紧接着便是行云流水般的君子剑法。
游照野疾步跟上，脑子里一片混沌，凭着本能加入战斗。
他无法把自己的思绪从叶锦焰身上移开。
而且，他总有种感觉，叶锦焰在算的时间，就是他仅剩的时间。
他付出了某种代价，神识脱离本体，化形至此。
他好像说过，当年赵晗被困在剑冢内，是山庄里的大夫用金针紧急封住各路经脉，才撑到了他归位。
所以，撑不住的话，会怎样？
那个计时，到了尽头，又会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