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23天的海上漂泊,“忒提丝号”今天在海港停靠了。阳光明媚,是个好天。大批的游客拎着行李走下跳板,脸上洋溢着笑容。水手船员们也微笑着和客人们告别并预祝大家开启另一段美妙的旅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几个孩子的身影就没那么显眼了。查理被尧婷婷抱着,墨多多则由虎鲨和扶幽搀扶着。虽然他在船上的医务室几乎躺完了整趟旅行,但人还是提不起精气神。亚瑟紧随其后,时刻关注着墨多多的情况。伊娃和她的管家走在最后面,和前者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即便两人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但他们并不想被太多人知道。
至少要在孩子们面前遮掩一下。伊娃是这么说的。
“什么!我们要留在这里?”
小伙伴们下了船才被告知前往亚特兰蒂斯的旅程不会带上他们。这让他们原本充满期待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是的。”亚瑟面带歉意,“考虑到多多的身体......”
“亚瑟,如果是因为我的问题。你看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话没说完,墨多多感到一阵眩晕。他赶紧抓住了扶幽的手臂。他的反应让亚瑟更加坚定了把他们留在这里的想法。
不过孩子们依旧不怎么高兴。亚瑟只好以当地的特色美食和精美艺术品当诱饵,哄劝他们乖乖待在这里等他回来。
此刻伊娃站在不远处双手抱在胸前冷眼看着他们。管家凑过来与她耳语。
“要不要把这些小家伙一并弄走?”
伊娃轻轻摇摇头。“算了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管家毕恭毕敬地退到一边不再说话,只充当一个可行走的行李架。
等亚瑟安抚好了孩子们向这边望过来时,伊娃已换上了一副笑脸。
怎么样了?她冲他做口型。
亚瑟朝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没一会儿伊娃的手机收到来自亚瑟的消息,他说“海神之子号”已经就位叫她和管家先上船,他自己要先把孩子们送到旅馆再回来。
“我们走吧。”伊娃扬了下手机,率先朝“海神之子号”走去。
船上如今的装修风格与之前相比少了几分浮华,曾经花样繁多的娱乐设施都早已不见踪影,现在“海神之子号”是艘实打实的商船了。伊娃登船后并未像多数人那样先参观船上各项设施的布局,而是第一时间去了安排好的房间。和上次查理偷看到的情形相同,管家再度将一管透明液体注射进了伊娃体内。
伊娃微眯着眼靠在沙发上,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末了她问管家,这回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吧。
“请您放心,上次是我的失误。我已经在那碍事的狗的饭里添了点料,它怕是活不久了。”
“那就好。做事小心点,可别让他起了疑心。”伊娃懒洋洋地答道。又抻了个懒腰。
“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管家点点头,帮伊娃拉上窗帘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他回到自己的那一间,打开手提包。里面赫然躺着两把左轮手.枪。他拿起其中一把掂了掂分量然后把枪别在腰后,又拉下西装大衣将其遮住。做好这些,他拨通了一个号码沉声道:“请转告先生,目标人物已顺利登船,一切顺利。”
当亚瑟出现在“海神之子号”上时已是傍晚。伊娃醒了,和他共进了晚餐。除去站在一旁的服务生,偌大的船舱只有他们二人。
“真是难得的静谧时光啊。”伊娃笑的眉眼弯弯,举杯和亚瑟轻轻碰了一下,将酒送入口中。
亚瑟也含笑着抿了一口酒。
“你似乎更漂亮了。”他说,神情半是认真。
“有么?”伊娃佯装生气地板起脸,“你可不要骗我。才半天功夫不见甜言蜜语愈发熟练了。”
“好了,快吃饭吧。”她终止了话题,“待会陪我去吹吹风。”
“这是自然。”亚瑟应了下来。晚餐过后,他牵着伊娃的手走在甲板上。海面上起了风,吹动着伊娃的长发和裙摆。他们不紧不慢地走着,时不时聊上几句。
“我打算前往亚特兰蒂斯的旧址。假如母亲不在那儿,我们再启程去别的地方。不过我猜至少可以在旧址那里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亚瑟对伊娃说了他的计划。后者频频点头算是对他的认可。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那里?”伊娃问。
“明天晚上。”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亚瑟补充道。然而现实却出了意外。
第二天上午海面上还是风平浪静,下午天气骤变,狂风四起。大浪一波接着一波,人在甲板上站都站不稳。伊娃透过书房的玻璃抬头望向天空:那里黑压压一片,时不时被闪电撕开一道口子。暴雨倾盆而下。伊娃靠在窗边一声不吭,只是面色发白。
“你晕船了?”亚瑟关切地问。
伊娃点点头。
“我去取些糖果来吧。这样你能好受些。”他说着起身,伊娃却拉住他的手。很凉。
“我自己去吧。”她说,“闷在书房里怪难受的。”
“那你可注意安全。”亚瑟叮嘱了几句便目送她离开。多日来的相处使他明白伊娃是个要强的女人。当然这也是他所欣赏的。其实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恋爱中的人纵然有种种缺点都一概不在乎,甚至那些缺点都会一并爱上。
伊娃推门出了书房,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朝餐厅走去。因为外面的巨浪船体晃的厉害,她走的很艰难。在路过员工的房间时,突然有人跑出来撞倒了她,伊娃发出一声尖叫。然而来不及她反应,那人蹲下身只用一只胳膊就将她抱起,快速朝甲板的方向移动。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是船长带着几个船员追了上来。此刻抱着伊娃的男人已经拉开了舱口。大雨瞬间将他们浇了个落汤鸡。伊娃挣扎着腾出一只手拨开额前湿漉漉的头发,这才看清挟持她的男人的脸:棕色短发,还很年轻,眼里写着惊恐,脸上布满了泪痕,与雨水混合在一起。他在哭。
“安东尼,把孩子放下!”留着大胡子的船长冲他大喊。声音在暴雨中显得模糊。
“不!返航——立刻返航!现在就回去!”安东尼嘶吼着,额头暴出青筋。声音里夹着哭腔,“不能再前进了!否则我们会死的——求你……”
“我理解你的心情,只是航线……”
“不!不不!”安东尼打断了船长的话,变得更加焦躁。他狂乱着挥舞着另一只手臂。
“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船上!”
说话间,他的余光瞟见两个船员正缓慢地朝他的位置移动。安东尼愈发紧张,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勒的伊娃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不要过来!远一点!停下——”
那俩个船员见被发现,只得悻悻地放弃了前进。他们就这样在被大雨淹没的舱口对峙着。
“怎么回事?”亚瑟匆匆赶到。刚才伊娃离开后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待他出来的时候就听到有船员议论着舱口那里出事了。
“安东尼是我的侄子,”副手一副恨铁不成的样子,“他小的时候受过一点刺激。不过这么多年一直没犯过病。结果今天不知怎么了,可能是暴雨的原因他人怕是直接疯掉了。”
“返航!回去——我要回家——”安东尼仍在嚷嚷。
亚瑟快速做出了决定。
“好,即可返航。”他对船长下达了命令。又转向近乎崩溃的安东尼。尽力保持着和蔼的一面。
“我们马上回去。不过你可以先放开她吗?”
安东尼迟疑了一下,下一秒鲜血直接在他的左肩炸开了花。众人回头望去,伊娃的管家阴沉着脸从阴影里走出来,枪.口似乎还在冒烟。
等大家回过神来的时候,安东尼已经丢下伊娃独自跑到了甲板上。紧接着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中爬上护栏纵身一跃跳入海中。
“不——”副手跌跌撞撞地奔向安东尼坠落的地方。然而那里早已没了他的身影。副手痛苦地捂住脸。亚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快速跑到伊娃身边将她抱起查看她的情况。好在只是受了点惊吓,身体没有受到伤害。
然而灾难的齿轮还是没有停歇,安东尼身上的血腥味引来了鲨鱼。它们兴奋地成群结队地绕着船游动。很快躁动起来,开始撞击船体,发出砰砰的声音。任凭船员的驱赶仍不肯离开。这期间伊娃管家开枪打伤了两只鲨鱼,然而一切只是徒劳。换来的只是鲨鱼更疯狂的报复。船被撞得一震一震的,这群家伙一连攻击了一个多小时,完全没有丁点儿的停歇。
最恐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船身被撞出一个大洞,海水涌入船舱。一时间大家乱成一团。
——惊呼声、绝望的叫喊、奔跑的人们。但仍无法阻止死神的到来。
“海神之子号”在茫茫大海中渺小的仿佛一具随之漂泊的棺材。
风浪中伊娃凄绝地尖叫一声。她双手紧攥着栅栏,不过船体已经倾斜,整艘船都在缓缓下沉。攀着栏杆又能好到哪里?这样下去迟早是要落入波涛被吞噬的。
亚瑟心里清楚不能再拖下去了。他率先跳入海中朝伊娃伸出手。
“来!跳下来,抓紧我的手——”
伊娃看到他身后那几只蠢蠢欲动的鲨鱼时明显犹豫了。又回头望向仍在甲板上挣扎的船员。一时间没有动。
“来!快来呀!”亚瑟着急地冲她喊,“快跳下来!鲨鱼不会攻击你的!”
伊娃咬咬牙,闭紧双眼松开了手。
刹那间,他接住了她把她拉进怀里。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巨浪袭来,把“海神之子号”整个给淹没了。待海面重归平静,曾经气派的大船已经消失不见了。伊娃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头一歪晕了过去。
再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等等!她伸手摸了摸身下,发现这并非柔软的床垫而是一种坚硬、冰冷且滑腻的触觉。
伊娃猛的坐起来,环顾房间四周,这才看清自己是躺在了一个巨大的、张开着的贝壳里。吓得她慌忙起身,一溜烟跑的老远。戒备地望着巨大的“床”,生怕它什么时候合上。
这时亚瑟走了进来。见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忍不住抿嘴偷笑。他向她解释说人鱼通常拿死了的贝壳做床。
“它不会伤害你的。”亚瑟还对她说了她昏迷后的事情:由于坠船点离亚特兰蒂斯入口不远,他便擅自先一步带她进入到这里。
“我的管家和那些船员呢?他们在哪儿?”伊娃问,声音发颤。
“已经有人鱼去沉船处看了。只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那样的滔天巨浪,两人已心知肚明。
“我带你四处走走吧。”亚瑟提议道。算是暂时缓和了沉闷。临出房间前他叮嘱伊娃千万不要摘下绑在她手腕上的水滴形的宝石。由于之前亚特兰蒂斯毁灭的时候蓝色巨树构筑的保护层惨遭破坏,如今重新种下的树苗暂时还没办法隔绝海水。她必须依靠腕上的宝石才能在水下实现自由呼吸。
伊娃随亚瑟来到亚特兰蒂斯的街道上。与其说这里是街道,不如说是靠珊瑚木连接的桥梁。那些曾被碎石瓦砾压垮而断裂坠落的揽桥如今安然如初。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亚瑟不禁感慨,究竟是怎样的魄力和执行力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修复摇摇欲坠的亚特兰蒂斯呀!
“母亲她做到了。”他小声呢喃,一时间竟红了眼眶。
伊娃没有亲眼目睹那场近乎毁灭性的灾难,自然没办法理解他此刻的激动。她默默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这让亚瑟感受到少许的安慰。
“我们去见她吧。”他吸了下鼻子来掩饰尴尬,“我之前打听过了,母亲就在亚特兰蒂斯。”
“好。”
伊娃点点头没有多言,只是握住他的手更加用力了些。
他们沿着错综复杂的珊瑚木缆桥缓慢地前行。虽说伊娃可以像在陆地上时呼吸,但她一时还无法适应海水的阻力。只得一点点挪动着步子。亚瑟耐心地搀扶着她。
突然一条人鱼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虽然他的面部轮廓以人类的审美来看算得上是英俊,但那黑洞洞的眼眶着实还是把伊娃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踩到自己的裙摆差点摔倒,幸好亚瑟手疾眼快拽住了她。
“人类是最邪恶的物种,只知道迫害其他生物!”人鱼气势汹汹地一步步靠近,紧盯着伊娃,咬牙切齿道。
“奥菲斯是不会放过你的!他没有死,你做的一切他都看着呢!”
亚瑟见状立马把女友护在身后。态度看似谦卑却丝毫没有让步。
“请您冷静一下,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解决问题而非激化矛盾。诚然,人类中不乏败类……”
“呵。”人鱼发出一声冷笑,两个黑洞看向亚瑟。
“叛徒。”他薄薄的嘴唇吐出的话叫亚瑟一下子白了脸。
人鱼丝毫不在意他的反应,而是阴恻恻地对躲在他身后的伊娃说道,“你会受到惩罚的,贪婪的人类。而你这该死的叛徒将会走向灭亡。”
几条人鱼迅速朝这边靠拢。领头的男人有一头长发,声音低沉。
“涅耳特你在做什么!”
“你们的消息可真灵通!那些两条腿家伙的东西好用吗?”涅耳特并不畏惧反而讥讽起另几条人鱼来,说他们净是些意志不坚定的软骨头。
“够了!”领头的长发人鱼呵斥道,转向随行的人鱼。
“把他带回去关起来好好反省。”
“你们违背了奥菲斯的意志,你们会遭报应的——”
涅耳特低声尖叫。然而他的反抗终究抵不过那几条训练有素的人鱼。他们游过来不由分说架起他的胳膊,强制拖拽着他离开了现场。
“愚蠢!恶毒!虚伪!”涅耳特被带走的时候嘴里不停重复着这几个词。
听他这么一说,一股难以名状的强烈不安袭上亚瑟的心头。他隐约感觉亚特兰蒂斯在重建期间发生了什么隐秘的大事。这里虽是他的故乡他却像个外人,人鱼族内部的事儿他一概不知,根本插不上手。
“哎。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对待我们的贵宾?”领头的人鱼搓搓手,似乎还在为刚才发生的一幕而尴尬。
“没吓到你吧,可爱的小姑娘。”他来到伊娃面前微微弯下身伸出一只手。
“你好,我叫尼根,是这里的掌事者。”又笑眯眯地看向亚瑟。
“我记得你,安菲特里特公主的儿子是吧?她前些日子还跟我提起过你。”
“我母亲现在在哪?”
“安菲特里特公主在神殿里呢。不过她现在可能不会见你们。”
“为什么?”
“我也不大清楚。”尼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公主只说她需要独处一段时日。叫我们不要打扰。她还委托我维护族内的秩序。在这方面我还是个新人,那些孩子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把吓唬人当游戏。哎……”
“您辛苦了。”亚瑟礼貌地微微颔首。尼根也看出了他此番前来是为了母亲便也没再继续聊下去,而是知趣地带着他的人鱼随从离开了。
亚瑟和伊娃继续前行。最终停在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前。两条无眼人鱼立在两侧俨然一幅宫殿守卫者的模样。
亚瑟走上前去,本以为马上就会见到母亲,然而得到的只有人鱼守卫冷冰冰的一句“这里禁止入内。”
亚瑟急了。
“我是安菲特里特的儿子,我要见她。”
“公主事先说过在她走出神殿前不见任何人。小王子,请回吧。”
亚瑟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他尝试突破守卫的防线,但这些人鱼虽然没有眼珠,分辨力和判断力却非常准确。行动的速度快,而且力气大得惊人。
“您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们是不会放您进去的。”其中一条人鱼说。
伊娃扯了扯亚瑟的衣袖。
“算了吧。”她叹了口气,“既然你母亲不想见我们,等几天又何妨?”
“好吧。”亚瑟无奈地妥协了。至少表面如此。
尼根听闻他们打算逗留几日立刻热情地为二人安排了住所。还特地派手下去到储物室把那些沉船里的老物件拿出来装饰房间。伊娃也终于如愿睡上了一张有床垫的床。
待到深夜人鱼都休息了,亚瑟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他的房间和伊娃的紧挨着,不过想必此刻伊娃应该已经进入了梦乡。他没有前去惊扰女友,而是选择一个人披上外套沿着珊瑚木缆桥来到宫殿前。
人鱼守卫换了两个但仍坚守着岗位。这很可疑:到底是怎样的要事需要这些家伙不分日夜地守在这里?
可是事到如今还能后退吗?一想到马上就能亲口听母亲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心中的恐惧顿时褪去了些。
亚瑟从袖子里摸出长笛。这长笛早些时候曾随“海神之子号”沉入海底,是他来到亚特兰蒂斯后拜托尼根派人寻来的。
亚瑟将长笛举到了唇边,吹奏起从半身石人岛中学到的《奥菲斯神曲》。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无眼人鱼
主动让开了一条通往神殿里面的路。
亚瑟走了进去。神殿很黑,只有墙壁上几盏微弱的火苗攒动着。与之前相比,这里没了面目可憎的人头油灯,也没了那个可以预言一切的奥菲斯。取而代之的是宫殿尽头他的巨大石头雕像。那杂乱的胡须雕刻的栩栩如生,仿佛有生命一般。
当然,仅这些变化并不是亚瑟此行的目的。他要找到母亲。只可惜他走遍了神殿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哪怕一个人影。
难道这里还有其他的秘密房间?
带着这样的疑问,亚瑟正打算重新搜索一番,外面传来响动。亚瑟赶紧躲到一根粗壮的柱子后,借它投下的的阴影将自己隐藏起来。
过了一会,似有脚步声传来,在空荡荡的神殿内回响,听的不够真切。紧接着一个男性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怒气问道:“我们已经足够配合了!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
是尼根。这里的掌事者。
“再过几天。等事情结束了我们自然会离开。”
——那是伊娃的声音。亚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无耻!他说的没错你们人类真是贪得无厌!”男人很是愤慨。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伊娃的声音冷了下来。“可别搞错了,是你们背叛了你们的公主。你看,这神殿便是我们这些罪孽深重的人类修建的。若是仅凭你们人鱼,恐怕还需要数十个年月。”
回应她的是沉默。过来好一会尼根才开口,语气明显弱了几分。
“你们会杀了他吗?他可是安菲特里奥公主唯一的儿子了......”
“我只需要他的血。”伊娃缓缓说道,“至于其余的事儿,”她想了一会,“并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好了,今晚的谈话就到这里吧。你们该得的好处一个都不会少。”
“合作愉快。”伊娃说。带着一丝淡淡的愉悦。而尼根的声音听上去则显得有些勉强。
“合作愉快。”
亚瑟的航海日志⑤
现在我就站在这里。如果我等待得足够久,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会迎面走来。渐渐地变大,直到她停在我面前认出我。然后表情变得僵硬,开始绞尽脑汁笨拙地为自己开脱。或许直接放弃伪装,威胁我乖乖就范。倘若我反抗的激烈,她将会用某种手段结束我的性命。
然而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我没有等她,也没有失控。我只是站了一会儿就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是的,如你们所见,我遭到了心爱的女人的背叛。在我真心实意爱着她的同时她却在谋划如何窃夺我的性命。
倘若我还年轻,我应该把这段记忆彻底封锁起来,让灵魂变得如石头般坚硬。然而——谁能指望一颗饱受孤独、绝望和欺瞒的心还能对这个世界抱有期待呢?
这世界是罪人的天堂,好人的地狱。是鸡女干者的失乐园,高尚者的坟墓。这里的小贩走街串巷,兜售矛盾、哭泣、疾病、战争和错谬。纵使再浓烈的香水都遮掩不住谎言的恶臭味。
长久以来人们总是更容易关注新生儿的诞生,其实想象一个人的死亡也并不困难。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等待死亡。耐心地等待着,因为我清楚以我犯下的过错迟早有一天灾祸将降临到我头上。到那时我会心满意足地走进属于我的那一块坟墓。
如今情况稍有变化:您的出现让我短暂地跳出等待死亡的长队,然而我却忘了生活的本质就是不择手段和欺骗(我更加坚信这一点)。和很多可怜人一样,我人生的内核就是悲剧——无可挽回的悲剧。再一次,命运的嘲弄彻底击碎了我的幻想。
我讨厌丧服,苦涩的眼泪和压抑的哭声。我害怕参加葬礼,不敢看老友毫无生气的脸庞。但一想到这回躺在棺材里的人会是我,反倒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我总算有幸摆脱所有的痛苦和悲伤了。
夜里我只睡两个钟头,余下的时间则躺在床上预尝一种死亡和熄灭的滋味。荒诞的死亡在向我招手!却不会让我感到苦涩。在这死寂的几个小时里我想了很多很多。但随着天色亮起,这些或可悲或可笑的想法都消散了。我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它平静了下来——我一辈子从来没这么平静过。
你骗了我。
我低声说。自言自语。
而我像个傻瓜似的踏入了你静心设下的圈套。
现在敲门声响了。我感到一阵寒意。透过猫眼我看到您还是我们初遇时的模样,美如魅影。然而黑色的长裙还是出卖了您。我仿佛已经看到您捧着我的相框走在黑压压的送葬队伍最前头。
可以想象待会儿我打开门,当我讲话的时候,您甚至不敢直视我的眼睛,生怕我从那上面看到背叛的字样。而我望着您,您不会在我脸上看到任何责备和愤怒。
唉。您这个蛇蝎心肠又善于伪装的女人!我怎么一直没有发觉呢?
我一阵恍惚。抬手捋了下额前的碎发,又伸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突然意识到自己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是我死前的最后一个动作。
我叹了口气,随即感到这声叹息跟
以往的叹息有所不同。它好似从灵魂边缘处产生的,带有冷冽的色彩。
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了。我感到死亡的浪潮正涌动在胸膛。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惬意:如此澎湃,如此汹涌。令人振奋。
当然,您不会看到我的这篇自白(它将被我撕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篇日志。勾画出一个陷入绝望爱情甘愿献出生命的糊涂蛋。而您,可悲又可怜的女人,贩卖爱情的骗子,沦为**的奴隶,将永远生活在我死亡的阴影下。
噢,您可别忘了,免费的东西往往是最昂贵的。
儿童节发这个我超勇的,其实如果大家仔细看本文的封面,下面有一行小字:love and lies 这个故事本身就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 下章就大结局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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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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