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蓝氏除夕家宴上,宗主蓝曦臣说有要事宣布,众人皆侧耳倾听。
蓝曦臣缓缓说道:“自今日起,蓝氏族谱内增添一人,蓝湛蓝忘机之道侣——魏婴魏无羡公子。”
“阿羡,过来,忘机也来。”蓝曦臣向二人招手道。
蓝忘机偏过头望见魏婴有些怔愣,便从云袖之下探手拈住他的指尖轻轻一带,魏婴这才与他一同起身走向蓝曦臣。
二人于蓝曦臣两侧站定,一时全厅族人的目光汇聚他俩。只见二人皆是面若冠玉,身量挺拔,气质超群。不同的是,一个目若琉璃,清淡疏离;一个目若朗星,顾盼生辉。好一对养眼的璧人!
方才那几位腹诽的族人见此情景,不由自主望向蓝启仁,心道:蓝老先生最是注重家规礼仪,竟也任由这兄弟俩胡闹?却见蓝启仁正襟安坐,手捋胡须,但笑不语。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不过,显然蓝老先生已然认同二人关系,他们作为旁支自然不便多说什么,于是也随其余人一同起身道贺。
蓝曦臣微笑着看了看一左一右两位弟弟,道:“忘机,阿羡,不如与大哥一道在此用膳?”
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那还吃得下什么啊?魏无羡摸着鼻尖向蓝忘机眨了眨眼。蓝忘机会意,低声道:“兄长,于礼不合,我们还是回座位吧。”
“好。”蓝曦臣瞬时了然,笑着让他俩回了座位。
“蓝湛,蓝湛!”蓝忘机听见这低低的呼唤,侧过头来,见魏婴悄然在案几底下对他比着大拇指,遂微微勾唇,回复了一个极其含蓄的微笑。
“哎,哎,景仪哥哥,看见没?含光君也会笑哎!”有个旁支小辈的座位在蓝景仪身旁,对忘羡的传闻充满好奇,一直暗暗盯着他俩瞅。此刻发觉含光君的神情异于平常,心中纳罕不已,便压低嗓音向景仪表达他那难以按捺的惊奇。
“嘁,少见多怪!你只须多多与魏前辈相处,便能捕捉到含光君的笑容。”蓝景仪分享着自己的经验,语气中不无自豪。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江湖传言,魏前辈很是凶煞呢。”
景仪掩住嘴低低笑着,对另一侧的思追说道:“思追啊,这是我蓝景仪本年度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思追抿了抿嘴,笑而不语。
“怎么?思追哥哥,景仪哥哥,我……我错了吗?”
“不是。”景仪忍笑道。
“那你为何发笑?”
“你不是错,你是大错特错。”
“啊?”
“告诉你,魏前辈是我见过的最和善最有趣最好玩最聪慧最……最……最具少年感的长辈。”蓝景仪说完,自己都愣了,他也不知自己何时开始对魏前辈如此推崇了。
“真的吗?我这几年都跟随爹娘在外地生活,此次回来便不走了,爹爹让我留在云深跟随含光君修习呢。”
“那你有福了!年后,仙门世家都要送少年子弟前来听学哦,届时魏前辈与含光君都要讲学呢。”
“哇,太好了!到时候能与你和思追哥哥一道修习,能认识好多同龄子弟,还能……还能感受与传言大相径庭的魏前辈呢。”
……这边,少年们暗戳戳憧憬着美好未来;那边,他们口中最具传奇色彩的魏前辈正对着一桌菜肴深锁眉头。
这,这,这菜色也太过素净了吧?一水儿的一清二白,这是要将寡淡进行到底吗?拜托,今日除夕哎!这还不够,手边那一盅千年不变的药羹正等着他消灭呢。我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间疾苦啊!魏无羡支起下颌,正想如往常般悄悄将药盅与蓝湛已喝完的对调,倏然察觉有一道异样的目光向他射来。一抬眼,对面蓝老先生正凝然注视着他。
哎呀,这可难办了!虽说他一向不甚在意他人目光,可这蓝老先生对他与蓝湛的事如此支持,实属不易,总得给他一个面子吧。魏无羡慢慢揭开盅盖,正要端起,却瞥见蓝湛从云袖底下向他勾手指。他知道蓝湛是让他找机会互换,迟疑一瞬,依旧双手捧起药盅,屏着气一饮而尽。
蓝忘机诧异地凝望着他,他微微偏头,嘴角牵出一个灿然的微笑,又悄悄在案几底下勾手示意。
药羹是被他豪气干云地消灭了,但唇舌间苦涩的滋味久久挥之不去,难受至极。魏无羡灌了几大口茶水,收效甚微。正懊恼间,有弟子进来,为每人送上一碟蜜饯。之前的家宴似乎都不曾有哎,大家都习惯了药羹的味道,难道是……魏无羡偏头望了望蓝湛,果见他对自己微微点头。
拈起一颗蜜饯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滋味蔓延开来,冲淡了药羹的涩味,魏无羡的味觉终于恢复如常,也勉强用了些案几上的清淡菜肴。
他算是明白了,不愧是清雅守正的姑苏蓝氏啊,所谓除夕家宴,与以往任何一次家宴也无甚区别,该守的规矩一样未少,该淡的菜肴一样寡淡,唯一不同的是,族人来得较为齐全,能到的几乎都到了。
不过呢,本公子今日心情特好,就不计较这些了。魏无羡很给面子地在蓝启仁有意或无意的注视下将每一碟菜都尝了一尝。
不知过了多久,在魏无羡无数次添加茶水之后,蓝曦臣终于宣布家宴结束,各人回自己院落守岁。
魏无羡如释重负,正想伸个懒腰,瞥见蓝启仁又在看他,于是悄悄放下半抬的胳膊,起身与蓝家兄弟二人一道恭送蓝启仁回屋。
雅室正厅,三人再度施礼。此刻他们行的是跪拜礼,三人一字排开,恭恭敬敬向他们最为亲厚的长辈叩首行礼。对于蓝家兄弟而言,叔父独自将他们抚养成人,教他们读书,传他们武艺,带他们修行,与父亲无异。这也是魏无羡尽管总被他质疑却依然尊重他的原因。
在两声“叔父”之中夹杂了一声格格不入的“先生”,蓝启仁皱起了眉头:“魏婴,你唤我什么?”
啊?不对么?魏无羡拿食指拨着鼻尖求助地望向蓝湛,蓝湛用唇语道:“叔父。”
魏无羡更懵了,我没看错?蓝湛让我喊“叔父”?
正茫然无措时,蓝启仁一声轻咳吓他一跳,尚在唇边流连的“叔父”二字便送出了口。
“嗯。”蓝启仁点了点头,似乎甚为满意,随即取出三个大红的锦囊,一边分给三人,一边难得地以温和的口吻道,“虽说你们都是成人,但在叔父眼里依然是孩子。来,拿着,吉祥如意,岁岁平安!”
三人再度叩谢,方才起身。又陪着蓝启仁坐了约一个时辰,忘羡二人才告辞离去,只留蓝曦臣一人伴着叔父守岁。
魏无羡心下感慨,这除夕过得虽然清淡,却亦不失家的味道。尤其是在雅室度过的这一个时辰,就如寻常人家一般,一家人茶余饭后围坐闲聊,放松而温暖。
“蓝湛,你说蓝老……叔父这锦囊里会包多少压岁钱啊?我可以拆了吗?”返回静室的途中,魏无羡拽着蓝忘机的胳膊问道。
蓝忘机勾唇一笑,道:“无价。”
“啊?”魏无羡瞪大了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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