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忘羡二人家宴后又去雅室坐了约一个时辰才告辞离开。魏无羡对叔父给的压岁锦囊甚是好奇。一来,莲花坞发生变故后,他便再也不曾收到过此类礼物了;二来,江叔叔较为随性,不太重视节日风俗,除夕家宴后给孩子们的压岁钱都是直截了当地拿银钱,顶多拿红纸一裹,从不用如此精致的包装。
魏无羡捏了捏锦囊,反复掂量了一会,道:“蓝湛,捏着是扁平圆形的,像是铜钱哎!不对!铜钱怎会无价?难不成是玉佩?哎,似乎刻了字呢。”
“你拆吧。”蓝忘机见他琢磨得差不多了,笑道。
魏无羡轻轻抽开锦囊封口处的红绳,慢慢探入两指,将囊中之物拈了出来。
借着避尘的荧光,魏无羡看清了掌心这系有彩绳的物件:的确是铜钱样式,不过并非真正的铜钱,正面铸的是“去殃除凶”四字,背面是“雅正”二字和云纹图案。
若说价值,这“钱”在市面上可是一文不值,因为它不过是供人把玩的仿制品;可它在蓝家人心中又是无价之宝,因为它承载着父母对孩子、长辈对晚辈的满腔怜爱和质朴温暖的期望——去殃除凶,平安顺遂,传承家训,端方守正。
时隔多年,离开了云梦莲花坞的魏无羡,重回人世之后,在云深不知处的第一个岁除之夕,得到了在此的第一笔压岁钱,还是那个一向翘着胡须黑着脸训他的蓝启仁老先生——不,今日已成他的叔父——给的压岁钱。
“蓝湛……”魏无羡轻唤一声,喉头有些哽咽。他不再往下说,只将脸颊深深埋进蓝忘机的肩窝。
蓝忘机默默抬起双臂拥紧怀中之人,掌心在他后背抚了又抚。良久,他才在魏无羡耳畔柔声道:“魏婴,我们走吧。”
魏无羡在蓝忘机肩头蹭了蹭酸涩的眼睛,问道:“去哪?”
“你想去哪?”
“去哪都行吗?”魏无羡狡黠地眨巴着睫毛。
蓝忘机一愣,还是说道:“行。”
“那我想去——看海。”说罢,紧紧盯着蓝忘机的眼眸。
“看海?此刻?”
“嗯,不行吗?”魏无羡依旧盯着他的眼眸。
“行,哪里都行。”蓝忘机说话间已将避尘出鞘,待要御剑而行。
“蓝湛,逗你的啦!这大冷天的跑去看海,我疯了么?”魏无羡哈哈笑着将避尘按回鞘中,“明年盛夏再去。”
蓝忘机被他戏弄一番,既不气也不恼,捉住他握着避尘的手继续问道:“那你想去哪?”
魏无羡原本并未想去哪里,纯粹是为逗逗蓝湛,没成想他竟如此认真,于是摸着鼻尖思索片刻,道:“嗯……时辰尚早,不如……我们夜游云深?”
“好。”
云深不知处家规森严,即令是除夕,室外除值守弟子外亦无人走动。二人方才交握的手索性不再松开,十指紧扣,安心而温暖。
从兰室到藏书阁,从冷泉到寒潭洞,从每一条熟悉或不熟悉的道路走过,一路走一路说。太多的回忆在心中翻涌,太多的憧憬在未来招手。走着走着,相携的身影愈来愈近,最后合并成了一个影子。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了初识打斗的屋顶。尽管是劫后重建的屋子,但与原先并无二致。二人在屋顶依偎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更多的时候,是默默不语,只静静地感受对方的呼吸。或许,对他们而言,语言已然无关紧要,想说的话彼此早已了然。
坐着坐着,魏无羡想起了中秋清谈会那日,自己在阁楼巡视山门时想到的问题,“蓝湛,你当年是故意在此等候我的吧?”后来被“姚正经”一搅和,便搁置一边了。再后来,便忘了问。
此刻并肩坐在屋顶,魏无羡方才忆起。不过,他没有问。或许是,或许不是,无论如何,答案都不重要了。
更深露重,寒意渐浓。蓝忘机轻声道:“魏婴,回去吧。”
“哦,不过,走了太多路,腿好酸哪,再歇会儿。”
“我背你。”
“啊?蓝湛,这是在云深哎!”魏无羡诧异地瞪大了双眸。
“又不是没背过。”
“可那……是在清河……哎你……”魏无羡还欲辩驳,身子忽地一轻,蓝湛已抓着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颈,将他背了起来。
魏无羡适时地闭了嘴。人都在他背上了,再说啥也是废话对吧?不如,好好享受他宽厚温暖的脊背吧。魏无羡圈紧了手臂,好让自己与蓝湛贴得更近,近得可以清晰地感受他的身体随着步履轻微晃动,近得可以隔着后背将自己的心跳与他的心跳交融在一起。
回静室的路不长亦不短,蓝忘机的步伐不快亦不慢,那微微晃动的肩头恰好能将背上的人渐渐晃入梦乡。于是,魏无羡慢慢地将脑袋搁在了蓝忘机的肩膀,脸颊埋在了他的颈侧,鼻息一下一下地扑在了他的耳垂,有些痒,有些烫……
当魏无羡再次睁开眼时,发觉自己正裹在松软的锦被之中。
“蓝湛,几时啦?”
“亥时末。起来用膳。”
“用膳?不是用过了吗?”
“不一样,静室的。”
“给个理由,让我离开舒适的被窝。”
“莲藕排骨汤。”蓝忘机话音刚落,魏无羡腾地起身,旋即歪进某人臂弯。
蓝忘机勾唇一笑,帮他披上了棉袍。
刚睡醒的魏无羡尚有些小迷糊,从身后圈着蓝忘机的腰肢,脑袋搁在他肩头,恍恍惚惚跟着他往外走。打开房门的那一瞬,他一个激灵,全然清醒了。
魏无羡倏地松开圈着人的双手,尴尬地拨着鼻尖,对着堂前正襟危坐的一干人等讪讪问道:“你……你们……怎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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