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色，等烟雨。

“看什么呢？这儿呢。”不知何处，传来女子清亮的喊声。

小雨多日连绵，天亦空蒙。叶轻舟停眼看路人，入眼是几件蓝灰色的衣服，再往前，是湿漉漉的青石路。

不见故人。

“哎呀，瞧你那呆样儿。你就站那儿，找个一百年吧。”又是那道清亮的嗓子。

叶轻舟往酒楼二楼一看，果然看到柳大小姐那张笑脸。还不待叶轻舟挥舞手帕打招呼，那张笑脸就不见了，只有大开的窗户。

“她又生气了？”叶轻舟一怔，不等同行的重画回答，便急急地往酒楼走。

重画背着包裹，落后了一步，看着叶轻舟拖着一个圆圆的大肚子健步如飞。重画觉得眼皮子直跳，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快步赶上了。

叶轻舟扶着重画的手臂，急匆匆赶到酒楼，来不及喘口气，直奔楼梯，跨到最后一层楼梯时，和柳大小姐面对面了。

那位传闻中眼高于顶，高高在上的柳大小姐，美艳的脸上挂着笑，从重画手里接过叶轻舟的手臂，亲自扶着她上楼。到了包厢里，两人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握的更紧了。

“这手，怎么还留着印子呢？啧啧啧……那姓江的不舍得给你花钱买药？”

叶轻舟被她揶揄的口气逗笑了，也不急着把手臂拿走，任凭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四五遍：“抹了药的。前两天，结的痂都掉了。估计还得再长几天。”

柳大小姐一手抓着叶轻舟的手，另一只手打开丫鬟捧着的匣子，拿出一个圆圆的瓷瓶儿，开了盖子，拿食指的指腹抿了些白色的香膏，抹在叶轻舟手臂上。

叶轻舟也凑近了些，看了看那被抹过的几个疤痕：“哇！颜色果然浅了些。还是大小姐慧眼如炬，妙手回春。”

“哼，那当然。”柳大小姐一脸的理所当然，拒绝了丫鬟们帮忙：“你们去旁边厢房，我和舟舟说两句话。”

重画放下包裹，和几位丫鬟，关了窗，闭了门，留下一个守门，其他的去了旁边的屋子。

“累不累？”四下无人，叶轻舟空着的那只手，捏着手帕，为柳大小姐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

没有了旁人，柳大小姐笑的开怀，捏了一把叶轻舟手臂上的软肉：“这算什么？我能再揉一百天。”

“其实……”叶轻舟咬着唇垂眸，又抬眼看她：“我是说，司马末那件事。”

柳大小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手上停了一会儿。只一眨眼，她又如梦初醒似的，两只手一起上，揉了揉叶轻舟的两个手臂：“把药揉开了，才好的快。他，他算个什么东西？我本来都把他踢出去了。要不是他找几个老头子帮他，非拿旧情说事儿，我爹能信他？”

“地头蛇嘛，一般都不好惹。柳老爷未必信他，或许是忌惮他会做什么不好的事。”

柳大小姐点点头：“老管家，也是这么劝我的。可是我家祖业，怎么能让这些家伙算计了去？这几日，我一直在查账，有点儿眉目了。”

“要不要，我扮上男装，去府中助你？”叶轻舟凑近她，耳语道。

柳大小姐正色看她，又笑道：“族人见我失了父亲的心，都避之不及。去铺子里查账，伙计都来欺瞒我。你倒是上赶着帮我。今日，我只是想找你说说话的。”

叶轻舟温柔地看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儿东西，又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子：“拿着。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喜欢你。我以前还想过，若是十一年前，我像你这样勇敢，便不会有今日之苦了。”

柳大小姐笑了两下，很开心似的，打开匣子一看，更是意外：“你……”

外面有人敲门。

柳大小姐看了眼叶轻舟，坐直了身子回答：“闭嘴。等着。”

那人没声儿了。

眼看着柳大小姐面色不好，叶轻舟端了杯茶：“卿卿多日辛苦，来，喝口茶。”

柳大小姐被人伺候惯了，并不接茶杯，只在叶轻舟手里喝了口茶，脸色果然好了些：“陪我吃顿饭吧。在家里，得看父亲脸色。在铺子里，那些伙计，让人一口饭都消停不了。”

“好。”叶轻舟放下茶盏，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眯眯地说道：“你弟弟，这两日不斗蛐蛐了吧？你那继母，是不是舒心了些？”

“是。尝尝这个驼蹄羹，这道菜，听说是从京城那儿传过来的。汤汁浓郁，里面有山珍，鲜美的很。”柳大小姐给叶轻舟盛了一碗，自己也来了一碗，喝了几口，身心顺畅，脑子也灵光了：“你怎么知道？难道，这是你的手笔？怪不得，我今日出门，继母替我说话。”

叶轻舟抿了一口汤：“我虽出行不便，也想力所能及，让你舒心些。”

两人说说笑笑，宾主尽欢。

砰砰砰！

门外的敲门声，又大又急，简直想把门拆了似的。

“哪个不懂规矩的？欠打是不是？”柳大小姐手里捏着勺子把儿，眉间几分不耐烦：她提前交代了几次，这些人怎么办事儿的？

“江家管家，有急事请夫人。”门外答道。

“江远？”叶轻舟认出了他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嫂子？”门外的江远，明显舒了口气：“二哥回来了，找不到你，正着急呢。刚才那人没找回你，二哥才让我来的。”

“急什么？吃完饭再说。”柳大小姐按了按叶轻舟的肩。

门外的江远，不见有人出来，又催道：“嫂子，咱走吧。刚才在家里，若不是我好生相劝，二哥已经亲自来接了。再说了，嫂子若是会见亲友，明日后日，日子多的是，是不是？”

江远嘟嘟囔囔，叶轻舟听得直叹气，只得先回去了。出门前，她还和柳大小姐约定，过几日再聚。

叶轻舟一走，柳大小姐无言独坐了一会儿，也起身离开了。

叶轻舟坐了马车，没多久就到了新宅院。

门口，似乎有人吵闹。

叶轻舟一掀开车帘，就看到虞溪那张脸，有些诧异：他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虞溪倒是一笑，仍旧是一脸的不怀好意：“没想到吧？我大哥，把我捞出来了！哈哈哈哈！”

司马末？他们俩一起蹲大牢，还处出感情了？叶轻舟垂下眼眸，眼珠子暗自滴溜滴溜转了几圈，又无声冷笑。

“怕了吧？等着吧，老子/弄/死/你们！你个不守妇道的老娘儿，给老子等着！”远远地，虞溪伸着食指，指着叶轻舟骂，仿佛一个手指头，就能把她按/死了似的。

马上，虞溪的手指头，还有他往前走的脚，都江宅的看门的按住了。

“哼！”虞溪换了几个女人，甚至流连烟花之地，反而指责叶轻舟。叶轻舟并不怕虞溪。虞溪有同伙。她也有朋友和家人帮忙保护。她冷笑道：“本性难移。”

又给她设陷阱？

时至今日，难道，她不知道虞溪什么德行吗？

叶轻舟放下帘子，并未走下马车。新宅院的大门宽敞，马车直接进了院子。虞溪的叫骂声，渐行渐远渐不闻。

入庭院，再入内院，直入厅堂。天色渐暗。

厅堂内，一桌子美味佳肴。江惊鸿独坐主位，抱着手臂，在有些昏暗的室内，略显寂寥。

叶轻舟扶着门框，一看室内，微微一怔，仍旧跨步而入。

她身后的重画，正要跟进去，被南瓜拉了回来。重画回身一看，江远正冲他们俩，又挤眼睛又摇头的。

看见重画和南瓜，仍旧疑惑不解，江远皱了眉，脑袋朝里面一点，小小声道：“没憋什么好屁。”

与此同时，厅堂内，江惊鸿的声音传来：“夫人若是不思饮食，我亲自伺候你沐浴更衣吧。”

叶轻舟不知说了句什么，声如蚊蝇，怕人听见似的。

江惊鸿的声音，倒是洪亮的很，仿佛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我不怕累，就怕轮不到我伺候，怕不让我伺候。”

果然没憋什么好屁！重画听的脸上发热，奈何这是他们两口子床笫之间的事儿，旁人不好插嘴。往日伺候姑娘沐浴的重画，还有些，不知是走是留的尴尬。

江远见怪不怪，甚至感觉手里空空，要是有壶酒就好了。这第一杯嘛，就敬自己。二哥惦记多年的人，跟做梦似的在眼前了，又差点没了，怪不得他提心吊胆，一找不着人，就发疯。二哥没疯，都是他劝的。

南瓜在心里比较着，之前的姑爷对东家的好，跟雨天的太阳似的，见的少。现在的姑爷，对东家的好，简直就是三伏天那正午的太阳，瞎子都能看出来。

尔后，这三个内外管家，让下人给两位主子准备好热水之后，便一起吃饭去了。

厢房内，浴桶里冒着热气。

眼看着身上的对襟立领长衫，下身的马面裙，中衣，都被丢在衣架上，叶轻舟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只有上身穿的主腰，下身穿的裈，好似一个被脱了壳的，白嫩嫩的谷粒。

一旁的江惊鸿呢，四层衣服穿戴整齐，直领大襟的蓝色居家道袍外面，还穿了一件无袖的比肩。穿这身出了门，都可以拜见知府。

叶轻舟推开江惊鸿的手，捂住了自己的仅存的小衣。

江惊鸿的手被轻轻推开，倒也不恼，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他闻了闻那件对襟立领长衫的袖口，问道：“夫人换了新的胭脂水粉？”

叶轻舟这才明白，这人闹这么一场的缘由，把手里的荷包拿出来，翻出那个圆圆的瓷瓶：“这是柳大小姐给的药。”

江惊鸿长臂一伸，当即就把药拿过来，闻了闻，把药往旁边桌子上一扔：“不是这个味儿。”

“你！”叶轻舟去拿药，反而被江惊鸿一拦，撞入他怀中。江惊鸿抱着她，脑袋垂在她肩头，说话时，吐气有力，带着她的胸膛都在振动。他道：“我想你。”

明白他的担心，叶轻舟默默地伸出双手，拥抱他。

感受到叶轻舟的怀抱，江惊鸿一手箍/住了她，让她不能再逃，另一只手剥去她的衣服，一看她着急，马上为自己辩解：“等洗完澡，我给你擦药，好不好？”

叶轻舟两只手一起用力，去推江惊鸿的一只大手。推不动，又被他用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两只手，还动弹不得。她看了眼江惊鸿，被他眼中的灼热烫的挪开眼睛：“跟你说个正经事儿，刚才在大门口，虞溪……”

又是一句不爱听的，江惊鸿索性吻/住了她的唇。红唇/间流连，香软/细嫩，好似一汪神奇的春水，抚/慰了他焦灼的心。

不止唇齿，还有她的脸颊，她小巧的耳，她的肩，她的手，她的胸口，甚至她的……江惊鸿一一留下自己的气味。叶轻舟是他的。别的人，别的气味，都别来沾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