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言10

“顾先生,请问上次的采访是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她假装听不懂言外之意。

很明显,这段时间,顾扬舟一直在观察她,观察她是否会因为他的冷落而阵势大乱。

这种被当作猎物的感觉,令她很不好受。

顾扬舟没回答她故作清高的问题:“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四十。”她看了看腕上手表。

“这么晚不睡,对皮肤不好。”

他的语气很克制,却又带着一种适可而止的亲昵。

这话语已经超出了采访者和被采访者的界限。

如果这个电话早一些,她会有些雀跃,也许会感觉到自己终于摸到了顾家的门槛。

顾扬舟是绝大部分女生心目中的谦谦君子,她也欣赏他的自持和风度。

他原本是自己会有好感的那类人。

可是,她已经遇见过好几次顾重舟,这头奇异乖张的小狼。

顾重舟在她的心中,已经留下了一个无法消除的印记。

“怎么?”

顾杨舟没有听到她的回话,语气略低沉。

她意识过来,装成乖乖女:

“不好意思,我还在看书呢。”

“真刻苦。”

“新闻狗嘛,要查资料,最近老师布置了一个课题,deadline就在下星期……还有期末考试……”

男人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住的离学校太远了,不方便。”

心一跳,她不记得何时跟这个人说过自己住在什么地方。

自然,他手眼通天,想要查并不难。

但是……她不喜欢这种被监视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的作风。

“哈哈,还好还好,学校那边房租太贵啦!”

“你是聪明人,猜猜我找你做什么?”

他沉声问,似乎在考她。

“是不是顾氏现在缺人来运营公号了,想到了我?”

顾扬舟轻轻低笑起来。

令她回忆起那天在柔和灯光下,他英俊的脸,笑起来眼角会有一点纹路,表情柔和,似乎在认真倾听对面人的每一个字,让对方十分受用::

“我知道你徐婷莹一起都参加了那个ai大赛的礼仪活动,听说她经常……压制你,想问问你具体的情况。”

“顾先生您言重了,谈不上什么压制,人跟人谈不来的很多,彼此不打交道就可以。”

“有人告诉我,她好像传了一些风声到你学校那里,提到你采访我的事情,她做事一向没有分寸,想必你会觉得困扰,抱歉。”

果然,何院长那里的压力,是来自于徐大小姐。

“顾先生您不用这么客气。”

“这事是因我而起,不能置身事外。”

但周凉还是回答:“没关系,我不怕这些风言风语,做好学生本分就可以。”

顾扬舟微微沉思:“你倒是很清高,难道不想要我稍微交代一下,你的日子会过得好一点,”

她笑了笑,着意问:

“顾先生愿意送我这么大一个人情?”

顾扬舟声线笃定:“说真的,周小姐,我很佩服你,像你这样有正义感的年轻女孩不多了,所以我想提供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

“人情要用在刀刃上,顾先生,你说是不是。”

顾扬舟大笑起来,半晌,他突然柔声问:

“刀刃什么时候会亮给我看?”

周凉说:“也许明天,也许永不。”

男人,尤其是这种站在权势中央的雄性动物,太过清楚自己的分量。

他们只需要静默无声,亦或拈花微笑,自有各色各样的女人前赴后继,尸横遍野。

那都是她们自愿的嘛。

她感到有些厌倦,又情不自禁地想起另一个人。

顾杨舟语气愉快,带着浅笑,“太晚了,不多聊,你早点休息吧,过几日有没有空?”

这是在对她发出邀约。

非常明显的邀约。

心骤然悬浮在半空中,晴雨难测。

“怎样?大忙人?”

语气似有若无带了压迫。

她淡淡回道:

“顾先生既然有事找,怎么也得抽出时间来。”

顾扬舟语气平稳: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大家再聊聊,你是个有趣的女孩子……不久后,我宅子里有一个小型聚会,邀请你来。”

周凉提起的心猛地晃了晃,对自己的自作聪明发出一声嘲笑。

——想太多了,还以为要单独约她。

人哪,还是不要太高估自己的魅力。

一转念,能够多认识一些与顾家往来的人,也未尝不是好事。

她应道:“好的。”

“好,到时候我叫秘书再联络你。期待再次和你见面。”

他没有再多余地道晚安,迅速挂断了通话。

***

第二天一早,周凉坐公交车去上学的路上,又给张明超打电话。

这会儿张明超很快接了。

“张队,我昨天突然想起桑珊跟我好像提过她去陪酒那个地方在——”

“在锦绣豪园B区13栋27层?”

张明超神采飞扬地坐在座椅上用耳朵跟肩膀夹住手机,另一只手拿着黑色墨水笔在牛皮封面本子上鬼画桃符的写着,字迹凌乱,也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终于有了点儿突破,就说高兴不高兴吧!

那天他回局里便向领导请求,能不能将全市的娱乐场所彻查一遍。

王局正埋头看其他卷宗,听到他这建议,淡淡抬眉看了一眼:“明超啊,你知道这需要多少人?”

“只是看一下,不需要很久的。”

“那你想看到什么?”

“查查是否有人认识死者,或者看见过她从事陪侍工作。”

王局叹了口气,往后一靠,显出几分疲惫:“就是有人看到,那又怎样呢?”

“也许可以证明她是否因为从事灰色产业而被害。”

王局拍了拍桌上厚厚的卷宗,和蔼:“你思虑谨慎,为死者着想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首先我们得有证据,证明这是一起谋杀案。否则,全市每天这么多自杀者,山上的,河里的,一个一个地去查,我们就是再多五倍十倍的人,也忙不过来啊。”

“如果证明她从事灰色产业,被杀的可能性就会提高,根据以往的经验,无论是不特定目标的连环杀人犯,还是仇杀,从事性服务的女性都具有相当高的比例。”张明超依旧坚持。

曾经,师傅跟他说过,比起犯罪手法,更重要的是人性。

张明超记得,师傅有一个习惯,在办案时,他会看很久被害人和嫌疑人的照片。

他甚至会取出一支笔,速写他们的模样,然后闭目沉思。

他也好奇问过:“师傅,你这都成算命大师啦?”

“一个人的脸会告诉别人很多秘密。”师傅的话似乎依旧响彻耳边。

师傅走以后,他也慢慢学着看人脸。

当他看到那女孩活着的照片时,他的直觉是:这个女孩,不太可能选择自杀。

直觉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张明超虽然不敢跟师傅的聪明才智想必,但日积月累,脑海里自然而然积累了一座专属于他的数据库。

那女孩的眼神,很偏执,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这样的人,往往不会主动伤害自己。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这只是一种猜想,我们需要直接的证据。”王局挥了挥手,“我指派两个人给你,你去查吧,但记住,不能浪费太多时间。”

他应下来:“多谢王局!”

他首先再度请了桑珊父亲,桑东来。

第一次见面之时,张明超对桑东来心存怀疑。

女儿发生如此悲惨的意外,他却好像并不太难过,父女感情差到这种程度,还是另有隐情?

虽然常理不至于,但张明超不会放过一丝可能性。

他详细了解过,桑东来确实是桑珊的亲生父亲,即使不看医学证明,只看桑东来的脸,和活着时候桑珊的容颜,就有四五分相似。

桑珊出事前一天中午,桑东来去了临近的Y县进货,翌日早上九点多才坐着高铁回到京城,高铁站有他的出入记录,车票也是他本人买的,中午十二点多和客户在五金店附近的一家廉价茶楼谈事情,大概三点左右,正谈得深入之时,接到了张明超的电话,告知桑珊的死讯。

那家茶楼离桑珊的出事地点车程都有40分钟,桑东来的全部不在场证明都十分完善。

桑东来在西华区胡同里开着一家小五金店,生意一般,勉强养活一家三口,夫妻俩和桑珊弟弟桑小鹏。

但在十几年前却并不是这境况。那时候,桑东来是个小老板,在离京城300公里的Y县从事工程供应水泥生意,颇赚了一些钱,家里住着小别墅洋房,还有好几台车。

桑东来说起过去,浑浊的眼里露出一丝怀念:“那时候珊珊用的什么都是最好的,就像小公主,我带她去港城迪士尼和海洋公园,把其他小朋友都给羡慕得不行!”

也就在那时候,桑珊在一次京城夏令营里认识了比她大两岁的徐婷莹,成了朋友。

桑珊6岁时,桑东来的资金链遇到了危机,他将最后一线希望压在一个大客户身上,但对方一夜跑路,血本无归,全家从此陷入困境,一蹶不振,变卖了小别墅和车,但依旧不够。

为了躲避债主无孔不入的追踪,连年三十都不放过在家门口泼油漆,桑东来带着一家人跑到了京城,开了家小五金店避风头,一开就是十几年。

虽然日子俭省着也能过下去,但桑珊一直念念不忘童年时候的优越生活。

她对外展示的白富美形象,说父亲是做工程的,很有钱,倒也没错,那就是她童年的真实生活。

如果一直是平民女孩,那早已习惯,可是这种巨大的落差,令她始终不能接受,性格随之扭曲。

桑东来懊丧地攥紧拳头:“珊珊一直打心里觉得自己还应该过着小公主一样的生活,每年暑假她都会求着我带她出去旅游,可是我早就负担不起那么高的支出了,又不忍心骂她,只能带她去近一点的地方走走,坐火车,住便宜的旅社,她就不高兴,大哭大闹,说我不疼她了……哎,真是拿她没办法,张队,你也有孩子吧?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张明超不置可否,桑东来又抹了把脸:“后来珊珊长大了,她很早熟,长得亭亭玉立,她开始交男朋友,选的都是家里条件好的男孩子,每次都收下昂贵的礼物。,我也批评过她,但她一点都不听我的。高中时珊珊又碰见了许久不见的徐小姐——徐婷莹,那之后几年,徐小姐几乎是她唯一的朋友。”

这倒是和周凉告诉自己的信息一致,张明超问:“她没有别的朋友?”

桑东来摇头:“没有,本来珊珊就不太喜欢跟女生一起玩,她的朋友主要都是男生,而且徐小姐那时候家里的公司已经开得很大了,她经常带着珊珊出去玩,飞去各地消费,只要珊珊陪着她就行,不需要珊珊出钱。珊珊本来就喜欢那种生活,当然就一直跟着她……”

“那你们就没表示什么意见吗?”

“嗨,我们能说什么呢?又不是男人,是一个大小姐愿意带着她出去玩,我们又没钱给她这样的生活,最多也只能提醒她不要花别人太多钱!”

张明超皱起眉头,心想这家人的家教实在不怎么样:“那后来呢?”

“后来……”桑东来沉吟了一下,叹了口气,“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珊珊跟徐小姐好像闹了别扭。”

“什么时候的事儿?”

“也没多久,大概就两个月吧。”桑东来说,“珊珊也没告诉我们,是我们有一次听见她打电话说的,她们好像在激烈地争吵,珊珊还……”

“还什么?”

“哦,她还骂了脏话……”桑东来磕磕绊绊地说。

“知道什么原因吗?”

桑东来摇头:“女孩儿家家的事,我们怎么能弄清楚,而且我们私底下觉得这样也好,让她脚踏实地,不要幻想自己是公主。不过徐大小姐不再带珊珊出去高级地方消费之后,珊珊心情就很不好,几乎天天不着家,还搬出去住了,说是要专心打工。”

当问到是否知道自家女儿在外面打些什么工,认识些什么人?桑东来直摇头,一问三不知,说来说去都是重复着不应该让女儿过于虚荣,不应该让她出去住,否则就不会酿成这样的悲剧云云。

张明超再问了一遍:“桑先生,你现在觉得有人会杀死你女儿吗?”

桑东来面色发白:“警察同志,我都说了,我女儿没得罪什么人,她又没有钱,为什么要下这种毒手呢?”

“她有没有哪个男朋友纠缠她之类?”

“没听说过。”

“你觉得徐小姐呢?”

“警察同志,您别开玩笑了,徐小姐是有钱有地位的人,她日子过得好好地,有什么理由要干这种事啊?况且……”

“况且什么?”

“警察同志,你们一直觉得我女儿在外面惹上什么麻烦,这样会影响我儿子升学的……”桑东来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我家鹏鹏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现在学校已经好多流言蜚语,说他姐姐跟□□有关系,他都不敢去上课了!”

张明超噎住。

本想发脾气,但勉强忍住了:

“好,我知道了——送客。”

张明超思索了一中午,下午又请了徐婷莹和另外几个当天作证的女孩儿过来谈话,主要目的是冲着徐婷莹去的。

很明显,在那群女孩的训练队里,她是控制欲和表现欲极强的。

但她毕竟要维护自己的形象,所以有什么事情,只能假手于人。

而这个人,应该就是她的“闺蜜”。

“徐同学,我叫你过来是想了解一些问题。”

徐婷莹直视张明超,她打扮得一丝不苟,既不会过分亮丽,又显示出富家女的气质,眼神并不闪躲。

这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请说。”她落落大方。

“听说以前你和死者是好朋友对吗?”

“应该说关系还不错。很小的时候我见过她,多年后又重逢,得知她家破产,我顾念以前的交情,就经常带她一起玩,喝喝下午茶,逛逛街,一起旅游,一起见我的朋友。”

“一起玩的意思是,费用都由你来出?”

“她都那么穷了,难道还能出钱吗?”徐婷莹笑笑,“我不差这一点,她想维持着大小姐的形象嘛,不过她有时候也出一点,都是打工挣来的钱。”

“那你们为什么又发生了矛盾?”

“她爸跟背后告我状了,是吧。 ”徐婷莹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露出鄙夷之色,“对,她不但偷我东西,还一心想钓个金龟婿,好几次在背后挑拨我和圈子里其他男性的关系,好像说我的坏话人家就会看上她似的!我慢慢就不再和她来往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两个月前。”

“她有骂你吗?”

“我不太记得了。”徐婷莹冷冷勾唇,“她说话本来就像太妹。”

“那你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打工吗?”

“我不清楚。”

“徐小姐,依你对桑珊同学的了解,她是会自己寻死的人吗?”

“我不知道。”

“另外,你感觉,桑同学跟你们的指导老师,郑华容郑院长关系如何?”

徐婷莹玩味地笑了笑:“那个老女人?张队,要么你自己去问她吧,我可不掺和这些事。”

张明超没有说话。

看着面前的女子嘴角微弯,露出一个胜利的表情,他缓缓地开口:“徐小姐,我听说你大学时期宿舍某位室友原本跟你关系很好,在大三那年突然一直肚子疼,去校医院也查不出什么来,后来学校里就流传传言说她宫外孕,她选择自动退学。过了很久,大概一年半前吧,她在app上匿名发帖说是被自己的室友所害,因为在那一年的新年演出里,她的表演更好,是不是有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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