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未完待续

少年生了一张十分干净的脸,面上每一分都生得匀称,没有一处多,也没有一处少。

他的眼睛也像这张脸一般干净,被日光照得澄明。

他用极为温和的语调,请求她替他给那个又蠢又懒的九方氏传话。

木香用最为柔美的笑容应下,转身之后,面色却冷了下来。

凭什么呢?就凭她生在九方氏?

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钟离木香。”突然有人喊住她,是很低沉的少年的声音,不太客气的样子。

木香冷着一张脸,回头却又带着笑。

树旁靠着一个肤色微黑的少年,面上没什么表情,双臂抱于胸前。他比祁氏私学里其他小郎君要壮实些,一双狭长的眼看起来略微有些凶,仿佛很不好惹。

整个祁氏私学只有一个人生得这样的肤色,便是那叶氏郎君。

这个人同她一样,原本并没有资格来这里,却不知家里使了什么手段,硬生生把他塞进来。他虽出自武将之家,功课却做得不错,却仍是稍逊于玉氏郎君。

眼下叶氏得蒙圣宠,钟离木香便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唤我何事?”

“玉流泉叫你传什么话给九方袖锦?”他不动声色,说的话却令木香心底一慌。

木香不知方才的话怎会被他听了去。玉氏郎君同她说话时,旁边分明没有别的人。

“你在说什么?”她不轻易上当:“为什么突然问我这般离奇的事情?”

“少装傻。”叶氏郎君嗤道:“学武之人耳力强于旁人,没什么能瞒得了我。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他叫你替他约袖锦出来,与他单独说话是不是?世族淑女,竟然想私下助人私相授受,可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木香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他说得一字不差,当真是听见了?

“你偷听别人说话,算得什么君子?”她怒道,急得脸也红了。

“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叶皋眼尾微微上挑,说这句话时,露出令木香惧怕的神色。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声音颤抖着,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

“这么害怕做什么?我要与你商量的,对你来说可是一桩好事。”叶皋忽地微微一笑:“你不觉得,玉流泉与你更相配么?”

木香难得走了神。

拿起书,看了很久,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那个邪恶的叶皋烦人得很,他说的几句话一直缠着她不放。

“原本你家世差些,如今也赶上来了,无论容貌才德,都是你更配得上他。定了亲又如何?京中世家大族对婚约并没有那么重视,许了这家,最终结了另一家的亲的事也是常有。何况你亲姨如今是陛下宠妃,眼见着还能更进一步,若她开口,有什么成不了的?京中最好的世族都在这祁氏私学了,你可看到有人比玉流泉更出色?你不过是来得晚了些,甘心把这人让给别的女郎?”

他简直像是会读心术似的,将她心中所想尽数说了出来。

她自然是一百个不甘心不愿意。

木香侧过脸,瞥了那捧着书却明显正在发呆的九方袖锦一眼——真是个一眼便能望到尽头的蠢货,日后便是嫁入高门又如何?也定然没什么好日子可过。

隔日,寻了托辞提前跑出来的玉流泉在约好的假山后等了许久,并没有等到袖锦,却只等来了钟离木香。

“抱歉。”木香颇为羞愧地低下头去:“我同袖锦说了,可她不愿意来。”

她望着玉流泉,欲言又止。

玉流泉虽盼着袖锦来,却也知道她未必会来。她下课时无论同谁在一处,从未看过他一眼,也从未试图寻找他。

只是即便有此心理准备,当一切真正发生时,他仍是难免失望。

“此事怪不得你,不必说抱歉。”玉流泉难掩失色,却仍温言宽慰木香:“仍需谢你愿意为我传话,此事唐突,你却还是替我问了,已是很好了。”

真是个谦谦君子,木香心道,这样的人当然不能便宜那个又被先生罚抄书的蠢货。她何德何能?

而“蠢货”袖锦正咬着笔头坐在廊下的老位置。方才她上课又睡着了,做了些奇奇怪怪又似曾相识的梦。

“袖锦,你发什么呆?”祁珍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你明知先生最讨厌学生不认真听课,为什么总是要当着她的面瞌睡?”

那么多小女郎,谁也没袖锦这般厚颜。

“我也不知道。”袖锦叹了一口气:“我也想不睡,努力睁着眼,可是不知道怎么又睡着了。”

还又梦见自己与玉流泉成了亲,可玉流泉和钟离木香一起欺负她。

幼时做的梦,细节早已不甚清晰,也因为那时什么都不懂之故,并不明白那些意味着什么。如今长大了些,身边的女郎们也时常私下讨论郎君们和亲事,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梦。

这个梦和幼时的是否一样,她也无从比较,只是觉得梦里的玉流泉和钟离木香更讨厌了。

她为什么非得梦到他们?

袖锦苦恼得将笔头咬出一圈牙印来。

“你也太不讲究了些!”祁珍将笔头从她嘴里拽出来:“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咬这脏兮兮的笔头。”

虽则两人年岁相近,但袖锦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祁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慢慢就习惯了时不时照顾提点一下她。

“喏,要咬就咬这个。”祁珍掏出一罐果脯——受九方氏兄妹熏陶,大家都习惯带一些零嘴儿来上课,女先生初时急得去告状,后来见没人管,便也罢了。

毕竟一点儿零嘴罢了,毁损不了女郎们的贵女仪礼。

袖锦咬着果脯,看看被咬烂的笔头,默默地掏出帕子来将它擦干净。

“你夜里不睡的么?”祁珍奇道:“总要来这里睡。”

“我每天睡挺久的。”袖锦也很苦恼:“可总是睡不够。”

睡不够也罢了,还老梦见讨人厌的梦。那个梦做得叫人心里难受极了,她小小年纪,为什么要一遍遍地体会这种不幸?

“可寻了太医来看?”

“寻了。太医说我还小,长身体呢,多睡会儿也没什么打紧的。”

祁珍:“……”

“真羡慕你。”祁珍看了看原处的乔舒玉,小声同她咬耳朵:“你可知乔舒玉定下的那门亲事,夫家真不是个东西。听说从前就因为太顽劣被私学暗暗劝退了,对外却说是因病休学。如今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人又生得肥头大耳,乔舒玉原是看不上的。偏生乔舒玉家里有事求着对方,又觉得小郎君只是不懂事,成了亲就会收心,硬是把这桩亲事定下来了。这私学里最幸运的可就是你了,瞧瞧玉流泉,无论样貌人品才学,都是顶好的,京里怕是也没谁及得上了。”

祁珍也定了亲,对方早已离开私学,领了闲职。人品倒是比乔舒玉的未婚夫要好些,可有了一个玉流泉做比较,便觉得看哪哪儿不对劲。

“可我方才做梦,梦见玉流泉也……”袖锦想了想,决定说得斯文些:“同他爹差不多。”

玉褚岫风流的名声,虽则长辈们极力拦阻,小辈们仍难免有所耳闻。

祁珍愣了愣,突然噗嗤一笑:“好你个袖锦,小小年纪,竟然已经开始思春了,连做梦也要梦到玉流泉。”

“啊,这是思春?”袖锦茫然。

她很小就做这种梦了,那她那么小就开始思春了?

可思春就是做噩梦吗?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虽然梦里的她仿佛确实是很喜欢玉流泉。

她举着笔,待要与祁珍细细说道,祁珍却一闪身跑远了,风里传来她顽皮的声音:“我要告诉大家,什么也不懂的袖锦可算是长大了。”

袖锦梦到玉流泉的事,没多久就在几个相熟的女郎间传遍了,大家见着她便要使出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唇角勾起不怀好意的弧度,捂着嘴笑话她。

袖锦倒没什么忌讳。这些人之间原也没什么秘密,待人好是一道好,笑话谁也是一齐笑话,相熟久了,谁也不在乎这个。

只是下课时她们就挤在袖锦桌边,促狭地问她梦到玉流泉在做什么。

袖锦想了又想,眼角余光瞟了瞟坐在一旁的钟离木香。那个梦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总不能空口无凭辱人清白,便说:“梦到他欺负我。”

她是童言无忌,旁的人却比她知道得多一些,更是不怀好意了:“袖锦,你梦到玉流泉怎么欺负你?”

她们了解的“欺负”,那涵义可深了去,只没想到平日看起来呆呆愣愣的袖锦口中也会蹦出这个词。

她们那边嬉闹毫无顾忌,木香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那天晚些时候,在约好的角落里,木香一脸镇定地对玉流泉说:“我同她说了,她并不愿意,很抱歉没能帮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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