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锦、袖锦……”
袖锦睁开眼,只见阿娘和青玲望着自己笑。
“昨夜阿娘走后,你没睡么?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怎地一大早就瞌睡呢?”陈氏关切地问。
“今日她可是要成亲,昨夜睡不着很正常呀。”青玲捂着嘴笑。其他姐姐妹妹们聚在她身边,也都忍不住笑。
成亲,她又要嫁人了么?怎么她全然不记得何时又定了亲?
“阿娘,我是要嫁给谁呀?”她低声问,只觉头还有些晕。
“瞧这还没睡醒呢!”青玲大笑起来:“袖锦,难道玉氏那么出色的小公子你都不放在眼里,还想嫁给别人不成?”
玉氏?为何又是玉氏?
袖锦困惑地看着青玲。她才与玉流泉和离,怎地又要嫁给他了?
突然间她发觉了不对劲之处。阿娘和一众姐姐妹妹似乎年轻了许多,这景象她曾见过,同她出嫁那日一模一样。有几个妹妹原该嫁人了的,此刻却梳着闺中发式,仿佛还没出嫁。
她……她是做了一个梦么?
那么长、那么真,竟然只是个梦么?
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争相与她交谈,每一个人的模样、这屋子里的每一处细节都令她确定了一件事:她尚未出嫁,今日正是她大喜的日子,此刻,她正在等着玉流泉来迎亲。
从卯时等到午时,又从午时等到申时,眼看吉时已过,玉流泉仍未出现。姐姐妹妹们早被陈氏用别的理由劝出去了,眼下屋子里只剩她们母女俩和奶娘。
奶娘出去了好几回,却总是独个儿回来;陈氏冲她使了个眼神,奶娘只是微微摇头。
和梦里一模一样。
梦里出嫁那日,玉流泉也是这般久久不至,后来人虽来了,但钟离木香的丫鬟哭着说小姐不见了,玉流泉便舍她而去。为了全两家的颜面,那一日,连昏礼都是玉氏其他子弟代为行之。
那个梦,是她一生的预兆吧。
她要像梦里一样,孤清绝望地过这一世吗?
袖锦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头上凤冠取下,搁到一边,又去解身上的嫁衣。
陈氏大惊失色:“袖锦,你这是要做什么?”
袖锦粲然一笑:“阿娘,我不嫁了。”
若那个梦是真的,她成全玉流泉和钟离木香,不做他们之间那个不该存在的人。她不想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日子、刚有了一丝希望又独自失去孩子。如果所有悲痛的结果都只因为她嫁给玉流泉,那她就不嫁了。
若那个梦是假的,玉流泉至今未到已足以说明他并不想娶她,即便没有钟离木香,也会有别的人令她伤心痛苦。更何况,钟离木香此人确实存在,也确实因美貌与才气并重而闻名京城。
她九方氏袖锦即便容貌不出众,才气平平,也并不是非玉流泉不可。
玉氏族人才把玉流泉找回来,押至九方氏门口,只见大门紧闭,原先送的聘礼一箱不少地堆在门前,可谓壮观。玉氏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便由一个小辈去敲门。
门开了,九方姜何出得门来,抱臂靠在门边,言语嚣张:“你们可算找着玉流泉了。他不想娶,我妹也不想勉强嫁了,聘礼你们抬回去吧。其他事情,我爹娘自会与玉氏要个说法。如此欺辱我妹,九方氏绝不会善罢甘休。”
“袖锦,我跟你说,玉氏那些人的脸色可精彩了,尤其是玉流泉。哼!什么玩意儿,老觉得自己是京城第一可了不起,谁待见他?”赶走玉氏众人后,姜何乐滋滋地来跟袖锦八卦:“明儿你哥就到处去跟人说,是你主动拒婚,看不上玉流泉那个歪瓜裂枣,叫他狠狠地丢一场脸。”
听他说起玉流泉的名字,袖锦并不觉得感伤,但也并不因为他吃了瘪而感到高兴。玉流泉仿佛是一个与她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再也引不起她的悲喜。
“二哥,别了,你这样说也不会有人信。”袖锦十分理智地阻拦姜何:“玉流泉名满京城,凭的向来不是家世而是实力,你这般说,反而会被人笑话。我与他的亲事就此作罢,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两家各不相干便是。”
姜何看看妹妹,明明一脸稚嫩的模样,却冷静地说出这般老成的话来。前一晚她还对今日的昏礼满是期待,提到要嫁给那人,便羞得满脸通红。
可眼下呢?提到玉流泉这几个字,她脸上淡得连一点儿感情也没有了。
是怕他们这些家人担心吧?可怜的袖锦,遇到这样的事,一定委屈得想哭,又怕他们担心不敢哭,还要做出这幅样子安抚他们。
他妹妹实在太可怜了。
都是玉流泉那个贱人害的!否则袖锦小小年纪,本该想哭就大声哭出来的。
想到这些,姜何顿时心疼不已。
“袖锦,你放心,这事哥哥我绝不会善罢甘休。”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哥哥不会让你白受了这委屈。”
袖锦:“啊?二哥,你想做什么?”
“大人的事,你别管。”姜何十分豪迈地说,转身就跑了。
袖锦拉他不住,眼睁睁地看着他跑远了。
他所谓的“放心”是个什么意思,第二天就揭晓了。第二日中午,父亲九方渊泽冷着一张脸,揪着姜何的耳朵将他拽进书房。
袖锦刚奉了母亲之命给父亲送甜汤,却只见着二哥歪着脸从她面前飘过,紧接着书房的门砰地一声阖上。
随之而来的是父亲的怒吼、家法的响声以及二哥的痛呼。
“你跟叶家那小魔头是怎么回事?你们揍玉流泉也就罢了,也算得有理有据,怎么连钟离氏的人一起打了?!”
袖锦:……
唉,她家这位二哥。
不过,叶家那小魔头,是叶皋?她依稀记得那张清俊的脸,虽然小时候顽皮,但长大了还是个斯斯文文的样子,竟然依旧很顽皮吗?
“钟离氏那个小狐狸精,明知道玉流泉有婚约了还勾搭他,害袖锦伤心,凭什么不能打?”姜何捂着屁股,一边疼得直吸气,一边梗着脖子反驳。“她敢撬我们家墙角,就该挨打!”
“男人动手打女人像什么话?你还敢反驳!”渊泽狠狠又抽了一家法。
他气得劲儿更大了,姜何的惨叫声也更响了。
躲在外头窗下的袖锦也不由得随之颤了一颤。
她二哥,逮着玉流泉和钟离木香一起揍了一顿?
真是……好样儿的。
袖锦忍不住想给他竖个大拇指。
既然姜何是为了给她出气而挨揍,躲在外头听他挨打总不是个事。袖锦站起身,踮着脚,从半开的窗户里将脑袋探进去,喊了一声:“阿爹。”
渊泽手里的家法正要再落下去,听见袖锦的声音,顿时停在半空。他回过头来,看着一脸乖巧的女儿,也是满心的心疼。
“乖袖锦,怎么了?”对着袖锦,他声音柔和许多,生怕哪一个字说重了。
袖锦眼眶里霎时蓄了好些泪:“阿爹别打二哥了……二哥都是为了我……”
她从小就很会哭。阿爹阿娘最怕她哭,看见她哭就要来哄她。她很早以前便知道了这一点,于是很小就学会了瞬间逼出眼泪的技巧,专用来跟阿爹阿娘撒娇。
渊泽一看她哭就心疼得不行,儿子也没空打了,赶紧扔了家法去哄袖锦。
姜何给了袖锦一个赞赏的眼神,提起裤子赶紧溜了。亲爹下手略重,他逃跑的姿势不如平时利索。
袖锦一边抹泪,一边不由得想:先前那些果然只是个梦。他们这样疼爱她,怎么任由她被人那样欺辱呢?
与玉氏解除婚约后,没多久,叶氏便上门提亲。
背后的故事袖锦不大清楚。她连玉流泉究竟有没有娶钟离木香都不关心了,对自己的亲事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有一天阿娘告诉她,她被许给了叶皋,问她愿不愿意。
二哥姜何也来问她。他说叶皋其实是个很靠得住的人,又是他的好兄弟,绝不会也不敢亏待她。
袖锦便点了头。
其实嫁给谁她并不在意。经历了那样的梦,又亲历了昏礼当日玉流泉的背叛,她对亲事丝毫期待也没有了。
她的一世还算平顺。
她与叶皋相敬如宾。传说中性格顽劣的叶皋实际是个很冷淡的人,但待她还不错,只是也谈不上多热诚,仿佛是被二哥赶鸭子上架才求娶了她。
她这一生并没有比梦里久长多少,也依旧没有孩子——她对那件事并不热衷,大约看出了她的抗拒,叶皋也不太碰她。那个梦是个半成品的预言,有些地方一点儿也不准,可又在某些事情上应验了。
临终之时,看着床边叶皋成熟了许多也瘦削了许多的脸,袖锦恍恍惚惚地想,若是没有那个梦,这一生会是什么样子呢?
好像还没写过九方姜何这样聒噪的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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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慢慢更新起来了,会比隔壁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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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世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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