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叶皋也来了祁氏私学，九方氏陡然紧张起来，管事亲自接送自家小郎君和小女君上下学，生怕姜何又与叶皋一道调皮捣蛋。

是以袖锦兄妹与叶皋只在上学期间才能寻到机会聚在一处。

被剥夺了乐趣的少年们愁苦不已，袖锦倒没什么所谓。她总能寻到许多好玩的物事，自家兄长和别家的哥哥们也会送她，足够她玩乐的。

祁珍生了她两天气，耐不住她手上新鲜物事多，加上袖锦毫不在意谁生过气，一顿分享又将这段脆弱的友情挽回来了。

只钟离木香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几个月的时间一忽儿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玉流泉父亲生辰那日。

这种日子，世族里嫡出的小郎君和小女君们往往不必上学，而是打扮得华丽隆重，随父母去做客。

作为九方氏这一辈嫡出的孩子，袖锦和姜何自然也在做客之列。袖锦乖顺地坐在凳子上，任侍婢们将自己装扮成一个精致的娃娃。

镜中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眼熟，仿佛已然这般打扮过千百次。袖锦有些苦恼，不知这眼熟感从何而来，作为世族嫡女，每回做客她的装扮从不重样。

大约是梦里见过的。

梦里零零散散的故事她忘得七七八八了。十岁的孩子看得懂的本就不多，随着时间的稀释，记得就更少了。

饶是平常如袖锦，繁复华丽的头饰和衣裳将她衬得比平日可爱许多，连姜何都险些没认出来。

到了玉氏府上，袖锦收到了不少人的夸赞，惯会说话的玉褚岫更是夸得神经粗的袖锦都有些脸红。向玉氏夫妇见过礼，她和姜何就被带到玉流泉的院子里，同其他小郎君小女君们一道玩耍。

十三岁的玉流泉作为小主人，郑重得像个小大人，努力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招呼前来做客的孩子们。能在今日受邀的俱都是祁氏私学的学生，多半都眼熟，加上有嬷嬷和管事们相助，需要他费心的事情着实没几件。

见到盛装的小袖锦，他也不由得眼前一亮，好生夸赞了一番。

姜何听得直翻白眼——他迫不及待要去寻叶皋一起玩。

袖锦则是揉了揉刚刚保持微笑僵掉的脸，好让它再来一回保持微笑。身边有嬷嬷盯着，由不得她和姜何顽皮。

等过了玉流泉这一关，他着急地在人群里找小伙伴，却没有找到。

叶皋虽然进了祁氏私学，叶氏却仍未受到认可，他并不在受邀之列。

姜何与袖锦都觉得十分失望。尽管如此，他们仍是很快各自找到了乐趣。

喧闹的小院在钟离木香出现时寂静了片刻。

她也精心打扮过。头上戴的是她母亲放下身段去借来的名家打造的头饰，身上穿的是全家咬牙给她置下的名贵缎料裁制的衣裳——钟离氏比叶氏稍稍幸运些，在钟离木香进入祁氏私学后勉强够资格被邀请。

除了对玩以外的事情毫不在意的袖锦，院中其他小女君在她出现那一刻就开始聚堆窃窃私语；小郎君们则好奇这是谁家的小女君，从未听说过，但长得挺招人待见。

有那群小女君在，他们很快便知晓了钟离木香的家世，那点儿好奇瞬间消散了，在不同人心里产生了不同的想法。

这场面太有难度，玉流泉自然是难以应对的，只好交给嬷嬷和管事们。心思细巧的嬷嬷将钟离木香引到角落的位置，叫年纪轻的丫鬟奉上茶水点心后侍立一旁，免教她叨扰了在场的其他人，尤其将她与小郎君们隔离开。

嬷嬷们眼睛可尖着呢，钟离氏的小女君虽然脸庞稚嫩，眉眼却比其他小女君出色，再过几年约莫就要长成为名冠京城的美人。以钟离氏寒碜的家世，可不能叫她在这里勾搭上哪位小郎君，省得影响了玉氏的声名。

钟离木香心里满是委屈，却只能咬牙忍着。她视线滑过那些素日里就对她毫无善意的小女君们、以及一些不怀好意的小郎君们，落在正与几个小女君和小郎君们说笑的袖锦身上。

明明是个平常的小女君，无论样貌还是才德都不出色，却异常受宠。在祁氏私学里就是这样，今日更甚。

不过是家世好一些……钟离木香咬着唇，心里满是不甘。

满庭院的小郎君们打扮都很隆重，便是容貌普通的，也比平日耐看几分。这里面最耐看却是玉流泉——他的父亲玉褚岫年轻时便是京中第一美男子，虽才名一般，却因着一张脸而得了不少人的喜欢。玉流泉与父亲有九分相似，另有一分得了母亲的清冷，便少了那股子风流气，小小年纪已显出芝兰玉树的模样来。

钟离木香坐在无人眷顾的角落，反而因此可以随心所欲地观察院中所有人，而视线流连最久的，是玉流泉。

迎完最后一位来做客的小郎君，他松了那股小大人的劲头，也由着天性，凑近最热闹的树底下。

人群正中是九方姜何和他的妹妹九方袖锦。姜何爱玩，也善于带着大家玩，在哪里都是人群焦点。他素来爱护自家幺妹，玩得再投入也不忘看顾她，是以时时将她带在身边。玩游戏与人打赌，赢来的东西也直接扔给她。

袖锦和祁珍几个聚在一处，给姜何鼓劲儿。玉流泉平素便很照顾她，今日她妆扮得可爱，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袖锦全无察觉，正和小女君们一起，为赢了的姜何开心。

玉珠则在廊下，与另几位小女君正在玩棋子。旁边嬷嬷和丫鬟们看护得紧，不大会有什么闪失，玉流泉便加入了姜何那群人，挑战连赢了数局的姜何。

玉流泉书读得好，游戏也玩得好，素来是姜何的劲敌。姜何卯足了劲儿，袖锦也卯足了劲儿给他鼓气，还给玉流泉喝倒彩。

玉流泉秉着一口气赢了姜何，随后瞧着袖锦，故意做出不高兴的样子来：“素日我待你不薄，你竟然这样对我。”

他本想捏一捏她的脸，被袖锦一扭头躲开了。

袖锦理所当然地说：“这是我亲二哥，我当然盼着他赢，何况你还在梦里欺负我。”

她竟然还在斤斤计较那不知是什么情况的梦。

玉流泉一头雾水：“究竟是什么样的梦，你到现在还怪我？”

“记不清了，反正你欺负我。”袖锦往姜何身边凑了凑，冲玉流泉做了个鬼脸。

钟离木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玉流泉比其他人都更出色些，家世很好，却没有其他人那股自命不凡的气劲；可与他笑闹着的，却是屡屡惹得女先生生气的九方袖锦——那样一个方方面面都不出挑的世族贵女，只因为家世好，便得了众人青眼。

一股名为嫉恨的情绪在她心里弥漫开来。

玩耍的时间总嫌短暂，不多时，宴席准备好了，嬷嬷请他们入席。

玉流泉又做回了今日的小主人，引着众人前往赴宴。袖锦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责怪他，引起了他招惹她的兴致，一路上他故意拉着姜何一起。姜何又一直带着袖锦，于是袖锦不得不与他同行。

玉府的园子又有些不一样了。玉褚岫爱折腾家里，每年总要有些新花样，玉流泉趁势介绍起来。袖锦原本打定了主意不理他，耐不住新鲜，渐渐听得入了迷，拽着他的袖子一个劲儿追问。

到得玉氏夫妇及九方氏夫妇看到他们时，入眼便是两个精致的小人儿言笑晏晏，像一幅画似的。

玉周氏笑着问陈氏：“袖锦也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吧，可相看了什么人没有？若是没有，你看我家流泉如何？”

玉流泉模样讨喜，功课也很好，时常被祁氏私学的先生夸赞，这是世族中大家都有所耳闻的。纵然世族无需看这些，但一个努力的小郎君和一个像自家姜何的小郎君比，总归是好看又努力的那个更得长辈们喜欢。

“流泉这么好，我还怕你们看不上袖锦呢。”陈氏也很喜欢玉流泉，玉周氏开了话头，她便顺势接了。

玉周氏唤来嬷嬷，低声嘱咐一番。开宴时，袖锦发现自己坐在了玉流泉旁边。按说各家的孩子都该与长辈们一处，今日的宴席却与以往不同，大人们坐在一处，孩子们则坐在另一处。

以家世排列，九方氏与玉氏在一处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只袖锦想着那个含含糊糊的梦，犹豫着要不要和身边的二哥换个座位。

玉流泉已然夹起了一粒珍珠似的小丸子，温和地对她说：“袖锦妹妹，试试这个，很好吃。”

那粒丸子看起来挺好吃的。

袖锦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咬住了那粒小丸子。

她吃东西时两边脸鼓起来，圆圆的很可爱，眼睛也明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子。几个相熟的小郎君从小就爱投喂她，袖锦也很习惯了。

玉珠在一旁不高兴：“哥，我也要。”

玉流泉头也不回：“嬷嬷会照顾你的。”

玉珠气得整场宴席都没吃几口菜。

一旁的姜何只觉得妹妹像是被抢走了，也努力喂她，省得被玉流泉比下去。

他们身后的嬷嬷和侍婢们兀然被抢走了饭碗，却一个个掩着嘴笑得停不下来。

那天晚些时候，在马车上，陈氏告诉袖锦，他们给她定下了与玉流泉的亲事。

袖锦眨了眨眼，满是茫然。

明明之前和梦里不一样了，怎么又一样了呢？

好久没写这篇，来填把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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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