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课,袖锦把将军人偶抱到院子里,向小伙伴们炫耀。在场的人俱都家世不凡,平日见的也不是凡品,但依旧惊讶于这个将军人偶的精致。
没什么人搭理钟离木香。她一个人站在树下,一双眼望着院里自发聚成两团的人,模样有些无措。
袖锦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些不忍,可想起梦里她爱欺负自己,又不想理她。
“袖锦,袖锦!”姜何站在院门口喊她:“过来。”
抱着将军人偶走路有些不方便,祁珍自告奋勇帮她拿,袖锦便将人偶小心翼翼地递到她怀里,向姜何跑过去。
她头上一边扎着一个小团子,粉红的绸带系着珍珠,从团子上垂下来,蹦蹦跳跳的。
“这满院子小女君,就属我妹妹最可爱。”姜何十分自得地向身旁的好友炫耀。
叶皋看着穿着粉色小裙子开开心心跑过来的小女君,有些沉默。
袖锦跑到姜何跟前,才看见他身边还站了一个人。
“叶……徐哥哥。”她眉眼弯弯,十分开心地和他打招呼:“你的将军人偶太好玩了,我们都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叶皋回道,依旧是一副不太好接近的样子,但声音很亲人。
姜何伸手,把她跑乱的绸带理整齐:“在这里唤他叶哥哥就行了,从今天开始,他也是这里的学生了。”
这里和梦里又不一样了。袖锦望着叶皋,有些疑惑。
姜何见她呆呆的样子,以为她是叫自己弄糊涂了,解释道:“这里的人都知道他姓叶,你叫他徐哥哥反倒奇怪,他去咱们家玩才姓徐。”
“噢。”她点了点头。
“我们也新来了一个小女君,叫钟离木香。”她分享着自己身边的新消息。
小郎君们分享消息的速度比她更快,姜何一早便知道里头来了个钟离氏的小女君,见过的人说长得挺清秀。
姜何这种爱凑热闹的人,自然是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树底下站着的那个?我看长得一般嘛。”
并没有他妹妹可爱。
他还拉着叶皋一起看:“叶皋你也看看。那帮人眼睛是叫牛屎糊住了么,这样也叫很清秀?”
“没兴趣,不想看。”叶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姜何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不错,确实不值得一看,看看我家袖锦就行了。”
袖锦被自家哥哥夸惯了,丝毫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她拉着姜何的袖子左左右右地看:“二哥今天给我买什么零嘴儿了?”
“叫抱瑟去买了,还没回呢。”姜何摸了摸后脑勺。抱瑟是他的小跟班,专给他跑腿。
袖锦圆圆的小脸上有些许失望。
嘴才微微撅起,眼前便出现了一包包扎得很精致的零嘴儿,有一股淡淡的酸酸甜甜的味道。
叶皋伸直了手:“正好买了林记的梅子干,挺好吃的,你要不要?”
“哪能不要?她很喜欢这个。”姜何嘿嘿一笑,抓过那包梅子干塞到袖锦手里:“还不快谢谢你叶哥哥?”
袖锦乖巧地谢了他,抱着梅子干低头在自己荷包里翻找。
“我妹妹可乖了,每回收到礼物总是要回礼的。”姜何半是解释半是炫耀。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玉流泉路过,见他们围成一团,好奇地过来看。
只见小小的袖锦一手抱着一大包林记梅子干,一手抓着一只木头雕刻而成的小鸟,踮着脚递到今日新来的叶氏小郎君面前:“叶哥哥,送你。”
她的荷包里装着各种各样的小物件,都是她很喜欢的。
叶皋这样年纪的小郎君对这些小玩意早就没兴趣了,但还是接下了她的好意。
袖锦一见他,就气哼哼地扭过头去。
玉流泉不由得失笑:“小气包袖锦,我在你梦里怎么欺负你了,到现在还记着仇呢?”
“你也想看新来的小女君?”姜何揉了揉袖锦的头,转头问他。
“新来了小女君么?”玉流泉一脸茫然:“不是只有叶皋是新来的?”
叶皋比钟离木香幸运。他甫一出现,姜何就告诉所有人叶皋是自己的好兄弟,叫大家都照看着点。九方氏不好惹,九方姜何更不好惹,是以家世比钟离氏还低的叶皋并未受到排挤。
“嗯,还有个小女君,不过没什么好看的。”姜何又揉了揉袖锦的头:“没我妹妹好看。”
“她比我好看。”袖锦忽然抬头,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姜何,认真地说道。
梦虽然颠三倒四,但每次都是她和玉流泉定亲,玉流泉又在成亲那日去找钟离木香。
定亲和成亲意味着什么,小小的袖锦尚不能够清晰地理解,她甚至不明白梦里的袖锦为什么要为玉流泉哭。但家里有哥哥姐姐已经成亲了,她多少知道定亲和成亲意味着将来是要同自己爹娘一样的。
这一年的袖锦对玉流泉并不怎么依赖。她有些迷惑,如果玉流泉总是要去找钟离木香,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跟钟离木香定亲呢?
袖锦是这样想的,所以加重语气,又说道:“钟离木香很好看,比五姐姐还好看。”
青玲是九方氏这一辈里样貌最出色的小女君。袖锦其实也还不能很明白地分辨美丑,但大家都说青玲好看,而梦里长大后的钟离木香被称为第一美人,自然是钟离木香更好看。
“你怎么灭自家人的威风呢?”姜何又好气又好笑,重重地在她头上乱揉了一把:“你还小,哪懂得什么好看不好看。”
玉流泉对新来的小女君并没有什么兴趣。十三岁的小郎君往往自以为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却觉得像袖锦这般年岁的小女君还只是一群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
乳臭未干的小孩有什么好看的?
眼看又到了上课的时间,姜何跟袖锦闲扯了几句,就和叶皋与玉流泉一道回去了。
袖锦心里微微地觉得有些遗憾——玉流泉没有去看钟离木香。
钟离木香郁郁了一日,第二日就开始展露自己与人不同之处了。
小女君们读书并不是要做才女,不过是为了日后的名声,也是世族之间默认的规则。日后她们嫁了人,总归有人帮着她们打理家事,并不需要她们事事都管着,也无需她们多么会做文章。只是世族总是要与平民不一样的,因此即便并不需要她们真实地做学问,依旧需得师出名门。
因此这些小女君们虽然在最好的祁氏私学读书,却是一个比一个不上心。但尊师重道是必须的,所以不会闹得太过分。
袖锦算得是其中很过分的了,女先生看着她又在底下玩人偶,忍住了额上跳起的那根青筋,安慰自己道,还好她只是自己玩,没拉着别人一起玩。这位小女君仿佛天生缺根弦,十岁的孩子像六岁一样贪玩,什么样的教训也不放在心上。偏偏功课虽然不突出,但也不是最差的,想好好教育她一番都没有由头。
新来的钟离氏小女君则不一样。她读书比任何人都认真,也十分有才华,无论书法还是作诗,样样都比其他小女君优秀得多。
她的出现,令女先生突然察觉了自己教授这群小女君的意义。
女先生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家世寻常的小女君的欣赏,上课时也爱叫钟离木香起来答题。
而钟离木香也总是很认真地回答。
趁着女先生去斗柜中取书,祁珍歪向坐在隔壁桌的袖锦,小声道:“这个钟离木香真可笑,读书读得那么认真,小门小户里来的人真有意思。”
袖锦再迟钝也听出这话里隐藏的酸味。她歪着头,一板一眼地问祁珍:“你嫉妒她?”
祁珍给她气得直翻白眼,一整天都没再和她说话。
下了课姜何照例来接她。世族之间住得很近,叶皋也陪他一同来找袖锦,再一起回家。
袖锦说起祁珍同自己生气,她惯常与兄长分享每天遇着了什么事。
姜何哈哈大笑:“哪有像你这样直来直去地打人脸的?”
叶皋顶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没有搭话。
出门看见玉珠在自家马车旁边等着,姜何对她说道:“你哥哥有问题请教先生,约莫还得一会儿呢,你去车上等吧。”
玉珠撇了撇嘴,不高兴地进车里去了。她家兄长时不时就来这么一手,总害她等他。
说完,他扭头看向袖锦:“玉流泉跟那个新来的小女君一样,读书也特别认真。”小女君们读书不怎么上心,小郎君们也没好到哪里去,横竖认真与否,于他们的将来而言都并没有什么影响。
偶尔有个读书认真的,便像是奇珍一般。
长辈们倒是喜欢这样认真的小郎君,但在小郎君之间,是很不以为意的。
袖锦想起钟离木香也还在向女先生请教学问,那他们两个是不是能碰上了?
读书都这样认真,难怪梦里面他们总要在一起呢,他们就是同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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