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轮廓很快出现在视野中——那是森林中央最为粗壮、年岁最为古老的一棵巨树,树干需要十余人合抱,树冠如华盖,直插云霄。捷拉奥拉敏捷地攀上树干,熟练地在纵横交错的枝桠间跳跃,最终来到了一个位于树干中上部、被茂密枝叶巧妙遮掩的巨大树洞前。
他钻进树洞,迫不及待地轻声喊道:“妈!快看!我捡到了什么!”
树洞内部远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宽敞和舒适。巢穴被精心布置过,干燥而温暖。底部铺着厚厚一层各种鸟类和小型精灵脱落的柔软绒毛,踩上去悄无声息。巢穴的墙壁上,镶嵌着几颗稀有的属性宝石,电之石散发着微弱的、噼啪的能量波动,火之石提供着额外的暖意,还有水之石和叶之石,调节着巢穴内的湿度与生机。这些宝石柔和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将整个巢穴映照得如梦似幻。
一只体型更加高大、神态更为沉稳威严的雌性捷拉奥拉正趴卧在巢穴中央。她听到儿子的呼唤,抬起头,那双与儿子同色、却蕴含着更多岁月沉淀与智慧的蔚蓝眼眸,立刻落在了他怀里那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上。
“人类幼崽?”成年大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浓浓的忧虑。她比她的儿子更了解人类的复杂性和潜在的危险性,“我的孩子,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这可能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她站起身,走近几步,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眉头微蹙。
“没事的,妈妈!”年幼的捷拉奥拉语气急切,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乐观,“他肯定是被遗弃的!就那样扔在树丛里,都快冻僵了!我不能见死不救!”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晃动着臂弯,逗弄着怀里的孩子,仿佛在向母亲展示一件珍贵的宝物。
“遗弃?”年长的大猫重复着这个词,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她仔细观察着那个婴儿,很快发现了异常——这个孩子从出现到现在,除了偶尔发出一点微弱的呼吸声,完全没有哭闹,甚至没有发出过任何类似婴啼的声音。她心中了然:这个幼崽天生无法发声,有着明显的生理缺陷。在某些人类群体中,这或许就是他被遗弃的理由。想到这里,她眼中闪过一丝对人类行为的不解与鄙夷,但更多的,是对这个弱小生命的怜悯。
就在这时,那个人类幼崽仿佛感知到了这只更大的、散发着权威气息的金黄大猫掌握着自己命运的决定权。他转过头,将那双水润的黑色眼睛望向雌性捷拉奥拉,再次努力地、绽开了一个无比乖巧、无比纯真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具有某种魔力,能融化最坚硬的冰霜。
两三个月大的人类幼崽已经渐渐长开,褪去了新生儿的褶皱,皮肤白皙嫩滑,脸蛋圆润,配上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和无声的笑容,显得格外可爱,足以激发出任何种族内心深处的保护欲和母爱。
年长的捷拉奥拉看着这个笑容,感受着那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心中最后一丝顾虑和防线也被击碎了。坚硬的外表下,那颗身为母亲的心变得无比柔软。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包含了无奈、责任,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看来也是个被命运抛弃的可怜孩子。”她伸出舌头,极其轻柔地舔舐了一下幼崽的脸颊,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和温热的体温,“既然如此,那就养着吧。或许,这也是凤王的旨意。”
“太好了!妈妈!谢谢你!”年幼的捷拉奥拉几乎要跳起来,但顾及到怀里的人类幼崽,他强行抑制住狂喜,只是将小家伙轻轻地、高高地向上抛了抛,又稳稳接住。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并没有吓到婴儿,反而被他视为一种有趣的游戏,他笑得更加开心,小手小脚在空中欢快地舞动。
就这样,这个人类幼崽在捷拉奥拉的家——这个位于古老巨树之上的温暖巢穴里,正式住了下来。
然而,养育一个人类幼崽,远非两只捷拉奥拉想象的那么简单。尽管他异常乖巧,不哭不闹,但他的需求与精灵幼崽截然不同。他需要更频繁地进食,需要特定的、易于消化的食物,需要保持身体的清洁和干燥,他那娇嫩的皮肤需要格外小心的呵护,以免被他们虽然收敛但仍显锋利的爪尖划伤。
几天下来,两只强大的、在面对凶恶精灵时都毫不畏惧的捷拉奥拉,却被这个小小的、柔软的生物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巢穴里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也显得有些忙乱。
“妈妈,这样下去不行。”年幼的捷拉奥拉看着刚刚给幼崽喂食了一些捣碎的树果糊,却弄得彼此身上都脏兮兮的,有些郁闷地甩了甩爪子,“我们得找有经验的……问问河马王爷爷吧?他不是有过人类训练家吗?他一定知道该怎么照顾人类幼崽!”
这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年长的捷拉奥拉点了点头。于是,两只金黄大猫小心翼翼地带着被柔软绒毛重新包裹好的秋语,离开了树洞巢穴,前往森林边缘那片水塘,寻找那位德高望重的老河马王。
老河马王正悠闲地趴在水塘边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享受着秋日最后的暖阳。他年纪极大,背上的甲壳布满岁月的痕迹,眼神浑浊却充满智慧。看到两只捷拉奥拉带着一个人类婴儿来访,他并没有显得过于惊讶,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
在听完捷拉奥拉母子略显混乱和焦急的求助后,老呆呆王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宽和而慈祥的笑容,他慢悠悠地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沧桑感的嗓音说道:“欸?你们可就找对‘兽’了。”他伸出短小的指爪,轻轻挠了挠自己光滑的脑袋。
“我可是帮我从前的训练家辉一,带大了他的儿子阿正,后来又帮忙照顾过他的孙子小哲呢!”老呆呆王的眼中流露出追忆往昔的温情,语气中带着自豪。他小心地从年长捷拉奥拉怀中接过婴儿,用一种极其熟练而温柔的姿势抱着,轻轻摇晃着。
接着,他便开始了絮絮叨叨却又无比详尽的教学。从如何判断幼崽的饥饿与困倦,到适合人类幼崽的食物种类,如何用树果、哞哞鲜奶和一些特定植物的汁液调配成易于消化吸收的糊状物,再到如何清洁身体、如何包裹襁褓才能既保暖又不束缚,甚至包括如何通过人类幼崽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来判断他的情绪和需求……
年长的捷拉奥拉听得极其认真,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不时用眼神或点头表示理解。而令她感到些许欣慰和惊讶的是,她那平时活泼好动、甚至有些毛躁的儿子,此刻也表现得异常专注。他蹲坐在一旁,蔚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呆呆王,耳朵竖得直直的,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他甚至会伸出爪子,比划着包裹襁褓的手法,或者低声重复着调配食物的比例。
“嗯,很好,很有悟性。”老河马王赞许地看了看年幼的捷拉奥拉,然后将目光重新投向怀里正抓着他指爪玩的秋语,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说道:“对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人类和我们精灵不同,他们通常拥有一个‘名字’。这是他们在同类之间独一无二的称呼,是身份的象征,也是情感的纽带。”
他顿了顿,眼中怀念之色更浓:“就像我以前的训练家,他叫‘辉一’,他的儿子叫‘阿正’,孙子叫‘小哲’。呼唤名字,是表达亲密和认可的方式。”
“名字?”两只捷拉奥拉面面相觑,对这个概念感到有些陌生和困惑。年幼的捷拉奥拉疑惑地问:“人类不就是人类吗?为什么还需要一个特别的称呼?”
“因为对每一个人类个体而言,他们都是独立的、特殊的。”老河马王耐心地解释,“名字,承载着赋予者的期望与祝福。当你们呼唤他的名字时,就是在确认他的存在,建立与他之间独特的联系。”
巢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两只捷拉奥拉都陷入了思考。名字,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该叫他什么呢?
年长的捷拉奥拉看着婴儿,想到他是在秋日被发现的,而森林在秋季虽然绚烂却也预示着凋零与分离,她心中涌起一丝伤感,提议道:“或许,可以叫‘秋忆’?纪念他在这个季节来到我们身边,也希望他不要忘记自己的来历?”
年幼的捷拉奥拉却有着不同的想法。他凝视着婴儿那双如同会说话般的黑色眼眸,想到他无声的笑容,想到他是在那片金色的秋日林间被自己发现,想到从今往后,这个小小的生命将与自己的命运紧密相连。一种混合着保护欲、亲密感以及初次承担责任的郑重情绪,在他心中澎湃。
他走上前,低下头,用自己温暖的脸颊,极其轻柔地、充满怜爱地蹭了蹭秋语柔嫩的小脸。然后,他抬起头,望向母亲和老河马王,眼中闪烁着坚定而温柔的光芒,略带迟疑,却又无比清晰、无比郑重地说道:
“不,叫‘秋语’吧。”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想要准确表达内心那份汹涌的情感。
“他无法用声音诉说,但我希望,他能‘听懂’秋天的语言——那是风穿过林梢的吟唱,是落叶归根的低语,是阳光拥抱大地的温暖。希望他能‘感受’到我们想要对他诉说的一切——关爱、保护,还有这个家带给他的所有温暖。”
他的声音越来越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珍视:
“从今天起,他就是秋语。是我的弟弟,是我要用生命去守护的……珍宝。”
“秋语……”年长的捷拉奥拉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品味着其中蕴含的深意与温柔。她看着儿子那双从未如此刻般成熟和认真的蓝眼睛,心中充满了欣慰与感动。她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名字。
老呆呆王也笑了,笑容中满是赞许和祝福:“秋语……很好,这是一个充满灵性与温情的名字。愿这个孩子,能在你们的爱与森林的庇护下,如同秋天的果实般,茁壮成长。”
捷拉奥拉重新将秋语小心翼翼地抱回自己怀里,他低头,看着怀中因为得到名字而似乎笑得更甜的小家伙,轻声地、如同立下誓言般呼唤道:
“秋语……”
婴儿仿佛听懂了,他挥舞着小手,再次抓住了捷拉奥拉胸口的毛发,黑色的眼瞳中倒映着大猫金黄色的身影,以及那双蔚蓝眼眸中,如同星辰般闪耀的、名为“家”的光芒。
古树参天,秋叶静美。一个跨越了种族界限的家庭,在这一刻,于秋日的暖阳与老智者的见证下,正式缔结。
修改1-2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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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两只大猫[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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