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身后正在东张西望的齐月夜突然打了个喷嚏。
齐春江回头警告似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继续说道:
“劳驾。两张中等船票,跨星区,无目的地。”
下城区最边缘位置的破旧酒馆里,酒馆老板醉醺醺地凑近看了看他按在桌上的两枚金属筹码,又抬起头眯着眼打量了一阵,缓缓点了点头:
“当然,但最近可不流行外出……这破烂星球上居然来了位雄虫阁下…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居然会有一位中央星的阁下来这里审、审…那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旅游途中顺便看看自己账户上的星币?”
他嘟囔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又灌了一大口浑浊的酒液:“想想看,那可是中央星系上的阁下!能和这样等级的大虫物站在同一个星球上,你们居然舍得走?!脑子里进虫屎了?”
齐春江皱起了眉头。
但这并非是出于对醉酒雌虫粗俗发言的不满——事实上,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他已经记不清究竟听过多少种骂人的俚语脏话了。
而是——
他侧过头,朝身后安静得反常的齐月夜投去一瞥。
不出所料的,齐月夜脸上正挂着一种嘲讽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原本美得叫人错不开眼的面庞上,因为嘴角那一抹冷峻又轻佻的弧度,逐渐生起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但最后这一点或许仅限于齐春江的想法。
在其他人、或者是其他虫的眼中,齐月夜就像一件美丽易碎的玻璃制品。它是美好的、珍贵的,同时也是脆弱的、可怜的。
这样一个需要严密保护才能安然无恙的绝世珍品,是不可能出现这种表情的。
可作为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人,齐春江却比谁都要清楚。
每当齐月夜露出这种表情时,最后总会有人遭殃。
在上辈子,遭殃的人最后都成了他的手下亡魂。而在这儿,那死在他手里的四个雄虫已经说明了一切。
擦不完的血,处理不完的尸体,挥之不去的清洁剂气味,还有那副沾了血后显得愈发艳丽的眉眼……
齐春江绝不想再见到这种场景。
“…没办法,临时接了个活。干这行就是这样,只要上头一声令下,底下的虫不管再不情愿也得出发。”
他拿出之前就编好的谎将话题岔开。
雌虫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咕哝,布满血丝的眼球转了一圈,又转向按在吧台上的那只手,白得像瓷,没什么血色,是亚雌惯有的那种营养不良的苍白肤色。
“普通亚雌可没本事干这些脏活。”
雌虫像是发现了什么,粗犷的嗓音低了下来:“而且,这种船票可不常见……你就是那个把地下赌场洗劫一空的虫子?”
没等齐春江回答,喝得浑身酒气的粗壮雌虫率先发出了粗哑的笑声,像是荒野上饿了好几天终于见到尸体的秃鹫:“你知道你的悬赏金有多高吗?要是把你的尸体带去交易所,我后半辈子什么都不用干,只管天天敞开肚皮喝酒……”
“这玩意儿也配叫酒?”
一道懒洋洋地声音打断了雌虫越说越兴奋的语调。齐春江心头一紧,刚想呵斥对方,却被对方抢先道:“这种用过期医疗物资合成的工业酒精,你是怎么喝得下去的?没有味觉吗?”
此话一出,雌虫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一些虫类的特征也逐渐从那副本就不甚完美的人形拟态上显露出来。
“小杂种,有本事再说一次?”
面对已经开始半虫化的、宛如异形般的半人半虫生物,漂亮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亚雌’还是那副不以为然地样子,甚至嫌弃地撇了撇嘴:
“你让我说我就说?我又不是你爹…的雌父,凭什么惯着你?”
‘咣当——!’
伴随着铁皮拼凑成的吧台轰然崩塌的声音,已经彻底变成一只两米高超大号虫子的酒馆老板骤然朝齐月夜袭来。
“该死的畸形种!去死嘶嘶——!”
“齐、你给我滚!”
两道同样饱含着愤怒的声音在这间昏暗混乱的酒馆中同时响起,对象都指向同一个人。
齐春江一脚将齐月夜踢出攻击范围,反手掏出一把民用型电磁枪,看也没看就直接连发三枚磁性空尖弹。
只听‘噗呲’的血肉穿透声接连响起,在骤然爆开的血雾中,虫子的嘶嘶惨叫声格外响亮。
“嘶啊啊啊啊——!你们这些残疾玩意儿!我日你全家!当初你们怎么没死在卵里,偏要孵化出来恶心——”
虫形生物的激情咒骂突然戛然而止。
一把银灰色的电磁动能枪顶在了他的脑门心上。
“我知道你们雌虫的本事,挨几颗子弹对你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个黑发黑眼的亚雌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平静地说。
“但我这把枪里还有六颗空尖弹。如果它们全部对准你的脑袋,你猜猜是雌虫的治愈力更强,还是你的脑组织先被炸成一团肉泥?”
“……”
雌虫喘着粗气,没有吭声。一对复眼里映出亚雌端正到乏味的模样,背挺得笔直,站着样子像极了一座雕像,尖锐的虫肢眼看就要刺穿他的脖子,这家伙握枪的手依旧稳得仿佛一块该死的石头。
难怪……区区一个亚雌,也敢去招惹上城区那群鬣狗一样杀虫不见血的‘生意虫’。
“…我明白了。”
半晌,雌虫声音沙哑地开口:“船票已核实。最近…刚好,「绯红星爆」会在两个小时后启程…他们好像接了个大活,我会联络他们,以你的身手,他们不会拒绝你的。”
那个被踹飞到角落里、此时正捂着肚子咳嗽连连的貌美亚雌,直接被雌虫忽略不计了。
——太弱了。估计是从哪个中等星上拐来的货物吧。
雌虫心里想着。眼睛却不知不觉地粘在了那道缩在角落里的身影上,目光从对方凌乱的头发、低垂的眼眸,再到新月一样的鼻子……
一道格外冰冷的视线投注到了他的身上。
就像是快被吸血龙蜥吸干了全身血液,雌虫只感觉全身一阵发凉,慌忙移开了目光。
那个怪异的、仿佛噩梦般的虫形生物慢慢恢复了人形拟态,弯下腰,低垂着头,以一种类似臣服的姿态避开了面前黑发亚雌的视线。
“多谢。”
黑发亚雌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收起了枪,没再看那个狼狈得浑身是血的雌虫一眼,拎着行李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哇哦。”
先前被一脚踢到角落里的美貌亚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费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跟在了黑发亚雌的身后。
“你为什么不直接杀——”
“闭嘴!”
漂亮亚雌‘切’了一声,终于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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