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宾客们齐齐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瑞亚站在不远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冰紫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缓缓穿过人群，每个人都自动让开一条路。她走到凯恩面前，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或惊恐或好奇的面孔，最后落在艾克身上。

“你们在对我的雄侍做什么？”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艾克的脸色瞬间惨白，声音颤抖：“殿……殿下……您是说……他是您的……”

“回答我的问题。”瑞亚打断他。

“在下……在下只是……”艾克的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来，额头冒出冷汗，“只是……看到他虫化了，担心会有危险……”

“危险？”瑞亚的语气更冷了，“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

“不，不敢！”

“你觉得我连自己雄侍的状态都无法掌控？”瑞亚向前走了一步，“还是说，你认为我会带一个危险的虫来参加酒会？”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刚才在说什么？”

艾克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他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周围的宾客纷纷后退，生怕被波及。他们刚才还在窃窃私语，此刻却一个个低下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瑞亚没有再看他，转而看向凯恩。

凯恩站在那里，蓝色的眼眸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他完全没想到，主人会这样维护他，更没想到她会当众称他为自己的雄侍。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被主人救下的、需要定期安抚的虫化者。他没有名分，没有身份，只是一个被关在房间里的，主人的玩物。

但现在……

瑞亚伸手，轻轻摘下他的军帽。

那对细长的触角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在头顶微微颤动着。周围传来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很漂亮，”瑞亚的声音清晰地在宴会厅里回荡，“我的雄侍，不用隐藏这些。”

凯恩的呼吸瞬间停滞，耳根泛起红色，整个人都在轻微颤抖。

“走吧。”瑞亚转身离开。

“是……是，主人。”凯恩低声回应，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宴会厅。

艾克还跪在原地，整个人都瘫软了。周围的宾客纷纷远离他，像躲避瘟疫一样。

他知道，自己完了。

得罪了一位皇女，他的主人绝对不敢保他。布伦特家族在第三星域虽有些影响力，但在皇室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的未来，他的一切，都在刚才那几句话里毁掉了。

——

宴会厅外面的长廊很安静，只有传来的隐约乐声。夜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

瑞亚走到栏杆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夜空。

凯恩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低着头，整个人像是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主人……”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颤抖，“您刚才说……说我是您的雄侍……”

“嗯。”

“可是……可是我没有……”凯恩的声音更低了，“我一直以为……我没有名分……”

瑞亚沉默片刻。

她确实没有正式给过凯恩任何名分。不是她不想给，而是凯恩的情况一直不够稳定。虫化度百分之四十五，精神海满是破碎的记忆，随时可能出现波动。她需要等他真正稳定下来，才会考虑给予正式的身份。

但今晚这一幕让她改变了想法。

她想起刚才那个场景——凯恩站在人群中，被那些惊恐、厌恶、怜悯的目光包围，整个人暴露在审视之下，身体微微颤抖的样子……

如果不给他一个明确的身份，他就会一直被质疑，被指指点点，被当成某种危险的异类。而这些目光和窃窃私语，会成为另一种枷锁。

她不允许这样。

所以，他需要一个能让其他虫闭嘴的身份。

“过来。”瑞亚转过身。

凯恩走过去，屈膝跪在她面前。

“主人……”他抬起头，蓝色的眼眸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我真的不配……”

“为什么说自己不配？”

“我虫化了，精神海不稳定，记忆缺失……”凯恩低下头，声音很轻，“我是个随时可能失控的怪物。主人您救了我，给了我安抚，让我活到现在……我已经不敢奢求更多了……”

“所以你觉得，自己不配拥有一个名分？”

“是的。”

瑞亚看着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他额头侧的触角。

凯恩的身体瞬间一颤，但他没有躲开，反而微微抬起头，方便她把玩得更顺手。

她的手指沿着触角的根部慢慢往上，轻轻摩挲着那些细密的感知绒毛。每一次触碰都让凯恩的呼吸更急促，整个人都在轻微颤抖。

“主人……”

“不用说话。”瑞亚的声音很轻，“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雄侍。不是因为我救了你，不是因为你需要安抚，而是因为我说你是。”

她的精神力从指尖渗透出来，温和地侵入凯恩的精神海。这只是一次浅层的梳理，但足以让他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温暖。

凯恩闭上眼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那些躁动、不安、还有刚才在宴会厅里感受到的羞辱，都在这一刻被抚平了。

瑞亚的精神力在他的精神海中缓缓游走，将那些细微的波动一一安抚。片刻后，她收回手，精神力也缓缓退出。

“主人……”凯恩的声音带着哽咽，“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不说。”瑞亚后退一步，“起来吧。”

凯恩深深俯首，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慢慢站起身。

“回去吧。”瑞亚转身，“还有很多虫等着看你。”

凯恩愣了一下：“主人，您是说……”

“你以为我会让你躲在这里？”瑞亚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你是我的雄侍。那些虫刚才看到了什么，现在就该看到什么。”

凯恩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翅膀也不要隐藏了。”瑞亚补充，“我之前就说过，我很喜欢。”

凯恩低下头，银白色的短发遮住了他微红的耳根。片刻后，他背后的蝶翼缓缓展开，在夜风中轻轻颤动。

那对半透明的翅膀，每一道纹路都清晰可见。它们不再被隐藏，不再被压抑，而是在夜空下自由舒展。

“很好。”瑞亚看着那对蝶翼，笑了。

——

宴会厅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原本嘈杂的交谈声瞬间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门口。

瑞亚从容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凯恩。

这一次，凯恩没有戴军帽，额头两侧的触角清晰可见，背后的蝶翼也完全展开。但没有人再敢说什么。因为走在他前面的，是帝国第二皇女。

瑞亚径直走向主座，凯恩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每个人都自动让开一条路，低下头行礼，不敢直视。

赫卡忒正和几位地方官员交谈，看到她回来时眉毛微挑，目光在凯恩身上停留片刻，然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怎么去了这么久？”赫卡忒压低声音问。

“出去透透气。”瑞亚在她身边坐下。

“哦？”赫卡忒看着她，“看来发生了点有趣的事？”

“不算有趣。”瑞亚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只是有些虫不长眼睛。”

“需要我处理吗？”

“不用。”瑞亚的语气很淡，“他的主人会处理的。”

赫卡忒点点头，没再多问。她很清楚自己妹妹的性格，既然瑞亚说不用处理，那就是这件事到此为止。

这时，一个身着华服的雌虫快步走来。她径直走向主座，在瑞亚面前恭敬地行礼。

“瑞亚殿下，是在下管教不严。”她的声音很稳，但额头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在下回去后一定会严惩。请殿下息怒。”

“你是？”瑞亚看着她。

“布伦特家族，琳娜·布伦特。”她低下头，“刚才那个冒犯您的雄虫，是在下的雄侍。”

“哦。”瑞亚的语气很淡，“那确实该好好管教。”

“是。”琳娜额头的冷汗更多了。

瑞亚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起酒杯微微举起示意。

琳娜知道这是被允许离开的意思，立刻行礼后退，退下时整个虫的背都是僵硬的。

接着，她转身走向角落，来到还跪在地上的艾克面前，声音冰冷：“起来，跟我走。”

“主人……”艾克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惧和哀求。

“现在，立刻。”琳娜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是……是，主人。”艾克颤抖着站起来，跟在琳娜身后。

两人在周围宾客异样的目光中，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宴会厅。

——

宴会继续进行。

总督带着几位重要官员前来致意，瑞亚放下手中的酒杯，唇角勾起一个礼节性的弧度，与他们简单交谈了几句——关于第三星域的气候特点、本地的特产、以及这次巡查的安排。

她的语气不算热情，但每句话都恰到好处，既不会让对方觉得被冷落，也不会给对方过多的期待。这是她在地球那一世就掌握的技巧——如何用最少的精力，维持最得体的社交距离。倒是赫卡忒应酬得更加热络，和那些官员谈笑风生，显然对这种场合驾轻就熟。

凯恩一直站在瑞亚身后，保持着标准的护卫姿态。但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虫的目光，有畏惧、有艳羡、也有忮忌。

那些目光的意味很明确。他现在是瑞亚殿下公开承认的雄侍，无论他虫化成什么样子，无论他过去是什么身份，这一个名分就足以让所有质疑都变得毫无意义。

宴会进行到后半程，瑞亚开始感到无聊。应付这种社交场合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乐趣，周围那些虫的奉承和算计，她一眼就能看穿。

她确实可以做得很好，但她不想。

“姐姐。”她低声说。

“怎么了？”赫卡忒转过头。

“我想回去了。”

“也确实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边我来应付。”

“好。”瑞亚站起身。

“瑞亚殿下，”总督立刻上前，脸上挂着恭敬的笑容，“请慢走。殿下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

“辛苦了。”瑞亚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凯恩和艾泽尔立刻跟上。

宴会厅里，所有宾客都起身行礼，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大厅里才重新响起窃窃私语声。

今晚这里发生的事，明天会传遍整个星域。

——

回府邸的悬浮车上，瑞亚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艾泽尔坐在她对面，凯恩则坐在侧边的位置。

“主人今晚辛苦了。”艾泽尔轻声说，“回去后要属下为您按摩吗？”

“嗯。”

“还有，主人晚餐只吃了一点，要不要准备些宵夜？”

“不用，不饿。”

艾泽尔没有再说话。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上，但余光却注意到凯恩。

凯恩低着头，银白色的短发遮住了表情。但从他微微颤动的触角可以看出，他的情绪并不平静。

艾泽尔收回目光，心里轻叹一声。

凯恩的地位，从今晚开始就不同了。他现在也有了正式的名分，而且是主人当着那么多虫的面亲口承认的。

还有尤里安……

艾泽尔想起那个浅金色长发的雄虫，想起他临别前那双蓝色眼眸里压抑的失落。尤里安很聪明，也很有能力，最重要的是，他对主人的感情已经不再只是为了利益。

主人身边的雄虫越来越多了。

回到府邸，瑞亚直接回了卧室。

艾泽尔为她准备好热水，又调整好房间的光线和温度。等瑞亚洗漱完毕后，他走过去，手指轻轻按在她的太阳穴上。

“主人今天很累吧。”他的声音很轻。

“嗯。”瑞亚闭着眼睛，“这种场合，比想象的更无聊。”

“主人不喜欢社交。”艾泽尔的手指缓缓移动，力道恰到好处，“但这次出来，总归是有些新鲜的。至少主人昨天在观景平台看星空时，笑了。”

瑞亚没有说话，但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艾泽尔继续按摩，手指从太阳穴移到后颈，再到肩膀。他的动作熟练而轻柔，每一处力道都经过精确计算。

“主人。”他轻声问，“给凯恩阁下雄侍的身份，是早就决定好的吗？”

“不是。”瑞亚的声音很平静，“是今晚临时决定的。”

“因为那些虫？”

“嗯。”

艾泽尔没有再问。他明白了——主人不是不想给凯恩名分，而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而今晚那些虫的行为，恰好给了主人一个理由。

“主人做得对。”艾泽尔轻声说，“凯恩阁下确实需要一个名分。”

“你不介意？”

“为什么要介意？”艾泽尔笑了，“主人想给谁名分，那是主人的决定。属下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瑞亚睁开眼睛，看着他。

艾泽尔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赤金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不满或忮忌，只有一如既往的恭顺和忠诚。

“很好。”瑞亚满意地闭上眼睛，“继续。”

“是。”

艾泽尔的手指继续在她肩颈处按摩。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

片刻后，瑞亚的呼吸变得均匀，显然已经睡着了。

艾泽尔收回手，轻手轻脚地站起身，为她盖好被子，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走廊里，他遇到了凯恩。

“艾泽尔大人。”凯恩低声打招呼。

“凯恩阁下。”艾泽尔点点头，“还没休息？”

“睡不着。”

“今晚对您来说，确实是个特殊的夜晚。”艾泽尔的语气很温和，“恭喜您，被主人公开承认了。”

凯恩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不满或敌意，但什么都没有。艾泽尔依然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样子，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多谢。”凯恩最终说。

“不客气。”艾泽尔微微一笑，“您也早点休息吧。”

两人擦身而过，背道而走，脚步都忍不住加快了几分。

——

与此同时，帝都。

尤里安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

他处理完今天的所有事务，本该回房间休息，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回去。

因为那个房间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能清楚地意识到殿下不在身边。

她才离开两天，他就已经开始觉得难以忍受。

尤里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想起她临走前的叮嘱——“好好休息，不许熬夜。”

那句话说得很随意，但对他来说，却是一种近乎甜蜜的折磨。因为那意味着，她在关心他。

即使只是作为下属的关心，即使只是简单的叮嘱，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尤里安睁开眼睛，转身走回办公桌前。桌上放着一个通讯器，屏幕是暗的。他盯着那个通讯器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打开。

殿下说过，如果有重要的事，可以通过加密通讯联系她。但他没有重要的事，寝宫这边一切井然有序，根本不需要打扰她。

所以他只能等，等她回来。

十点整，尤里安关掉办公室的灯，走回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时，他盯着天花板，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殿下离开时的场景。

她转身登上星舰，没有回头，没有犹豫。而他只能站在那里，看着舰体消失在云层。

离她回来，还有十二天。

尤里安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但他知道，今晚又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在遥远的第三星域，她正在那里，身边有艾泽尔照顾她的起居，有凯恩守护她的安全。而他却只能待在这里，处理那些枯燥的文件，等待她偶尔的消息。

尤里安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紧，抓住身下的床单。

他想她。

这种思念，比他想象的还要强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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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