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赫卡忒忙于处理各个星系的巡查事务。

每天清早她就要出门，拜访地方官员、视察军事设施、审阅各种报告，往往要到深夜才能回来。

瑞亚则过得悠闲许多。

她每天睡到自然醒，用过早餐后就窝在府邸的花园里晒太阳看书，偶尔会去看看星空，或是在府邸周围散散步。

艾泽尔依然尽职尽责地照顾着瑞亚的起居，从晨起的茶点到夜晚的安寝，每一个细节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凯恩则跟随在侧，充当护卫的角色。他的虫化特征在最初引起了一些注目，但当所有虫都知道他是瑞亚殿下公开承认的雄侍后，那些窃窃私语就消失了。

第四天，一行人启程前往第三星域的C2星系。

这是一个以商业和文化闻名的星系，核心居住星“翡翠”是整个星系的经济中心。不同于C1星系的政治色彩浓厚，这里更加繁华热闹，充满了生活气息。

星舰降落在翡翠星的港口，透过舷窗往外看，整座城市灯火通明。高耸的建筑之间穿梭着无数悬浮车，街道上人流如织。

“这里比C1热闹多了。”赫卡忒说，“明天上午我要去商业联合会，下午要视察几个文化设施。你呢？”

“随便走走。”瑞亚说。

“也好。”赫卡忒笑了，“难得来一次，确实该好好逛逛。这颗星球的商业区很有名，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找到。”

第二天上午。

“准备一下，我想出去看看。”瑞亚对艾泽尔说。

“是。”

半小时后，瑞亚戴上了一个精致的手环。这是帝国最先进的伪装装置，能够通过全息投影改变佩戴者的容貌和气质。调整好参数后，瑞亚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深棕色的长发，琥珀色的眼眸，五官依然精致但更偏向邻家少女的清新感。

艾泽尔换上便装，跟在她身后。凯恩本想一起去保护她的安全，但被瑞亚拒绝了，她这次是乔装出行，凯恩的虫化特征太明显，即使伪装也很容易引起有心虫的注意。

他们走过繁华的商业区，穿过游客如织的旅游区，最后来到一片老城区。这里是整个城市最古老的区域，街道狭窄，建筑保留着几百年前的风格。瑞亚在街道上漫步，看着周围的景色，心情难得地放松下来。

走过几条街后，她在一条小巷里发现了一家书店。店面很小，招牌上的字已经有些褪色。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堆满了书架。

瑞亚停下脚步。

书店？

在这个星际时代，实体书店已经极为罕见。大部分人都习惯在星网上阅读电子书，方便快捷还不占空间。实体书店往往只存在于一些怀旧的老城区，而且客流稀少。

但瑞亚对实体书有特殊的偏好。在地球的那一世，她就喜欢收藏各种珍本古籍。电子书虽然方便，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进去看看。”瑞亚说。

艾泽尔推开门，清脆的铃声响起。

店内很安静，只有淡淡的纸墨香。书架一排排延伸向深处，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阳光从天窗洒下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个年轻雄虫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中拿着一本书。

银灰色的短发，容貌精致得近乎妖异——那是一种超越性别界限的美，深邃的五官像是被精心雕琢过，肤色冷白得没有血色。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如宝石般的红色的瞳孔，此刻正专注地看着书页。

听到门响，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瑞亚，停留了不到一秒，然后移开。

“随便看。”他说完又低下头继续看书，声音慵懒而疏离。

瑞亚走到书架前，余光却看着那个雄虫。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领口松松垮垮地敞开着，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姿态随意却不失优雅。手指修长，翻书的动作很轻。整个虫散发着一种疏离的气质，像是与周围的喧嚣隔绝开来。

瑞亚收回目光，继续在书架之间走动。她的目光扫过书脊上的标题——大部分是历史、哲学、军事战略类的书籍。很少有小说或娱乐类读物。

她随手抽出一本书，翻开看了几页，然后放回去。又抽出另一本，同样翻了翻就放回去。

过了大约十分钟，那个雄虫突然开口：“您在找什么？”

瑞亚转过头。

雄虫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走过来。他的身高很高，走路时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种慵懒的随意。

“这里的书不少，但真正值得看的不多。”他在书架前停下，“您刚才翻过的那几本书，都是滥竽充数的。作者只会堆砌史料，没有自己的见解。”

“那你推荐什么？”

雄虫伸手，从最上层的书架抽出一本书。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动作流畅得像在演奏乐器。

“如果您对战争史感兴趣，这本会更合适。”他将书递过去。

瑞亚接过书看了一眼——《权力的博弈：三次星域战争中的决策分析》。

“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这本？”

“因为您刚才看的那几本，关注的都是决策而非战役本身。”雄虫的声音很轻，“而且您翻页的速度很快，显然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类内容。”

瑞亚看着他，这个雄虫很敏锐。

“你很会观察。”

“只是习惯。”雄虫微微一笑，“您可以看看这本书，作者的视角很独特，不是单纯记录战役，而是分析指挥官的决策逻辑，同时，还很好地还原了当时的心理博弈。”

瑞亚接过书，翻开看了几页。

确实如他所说，这本书的视角很独特，作者不是单纯记录战役过程，而是深入分析每一个关键决策背后的逻辑链条。

“你对军事战略很了解？”她问。

“读过一些。”雄虫笑了，“只是兴趣爱好。”

“我叫莱茵。”他看着瑞亚，主动介绍，“如果您需要推荐书籍，随时叫我。”

“瑞。”她简单地报了个名字。

“很高兴认识您。”莱茵微微欠身，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看书。

瑞亚在店里又待了一会儿，最终选了两本书。

“两百星币。”

瑞亚付了钱，一边接过书，一边看着他：“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在这种地方工作的虫。”

雄虫的手指停在半空。

他抬起头，红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她，然后笑了。那个笑容很淡，却让他妖异的容貌多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您也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客人。”他缓缓说，“来这里的虫，一般不会带着护卫。”

瑞亚的目光扫向艾泽尔。

艾泽尔一直站在门口，姿态看起来很随意，但训练有素的虫能看出来——他的站位恰好能在第一时间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观察得很仔细。”瑞亚说。

“彼此彼此。”雄虫靠回椅子上，“毕竟，您进门后的第一眼，看的不是书架，而是店内的结构和出口。”

两人对视片刻。

“再见。”瑞亚笑了笑，转身离开。

“慢走。”雄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欢迎下次光顾。”

瑞亚脚步微顿，但没有回头，推门走了出去。

铃声再次响起。

雄虫坐在柜台后，看着那扇门，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放下书，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那个雌虫已经走远了，消失在人群中。

——

回到下榻的府邸时，已是傍晚。

瑞亚刚回到房间，凯恩就过来了。

“主人，我有事想向您汇报。”凯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

凯恩推门而入，在她床边跪下。瑞亚靠在床头，看着他。

“主人，我……想起了一些东西。”凯恩的声音有些紧绷，“关于那个巢穴。”

瑞亚的目光凝聚起来：“说。”

“我看到了很多雄虫。”凯恩闭上眼睛，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们被关在透明的舱室里，浸泡在液体中。但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们的眼神。”

“什么样的眼神？”

“空洞，麻木。”凯恩的声音在颤抖，“他们的眼睛睁着，但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恐惧，没有痛苦，什么都没有。就像……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

瑞亚沉默片刻：“还有呢？”

“我记得……他们的动作很整齐，像是接到了某种命令。”凯恩皱起眉，“他们追着我们，速度很快，完全不怕疼痛。我当时下意识地以为是虫化者，但现在想起来……他们的眼神不对。虫化者失去理智时，眼中还会有狂乱、暴戾，但他们……什么都没有。”

“之后呢？”

凯恩摇头：“之后的事，我完全想不起来。那时我应该已经开始虫化了，那些画面之后就是一片空白。”

瑞亚伸手，指尖轻轻触碰他的额头，精神力浅浅游走了一圈：“可以了。”

“是。”凯恩低下头，“对不起，主人。我只能想起这些。”

“已经很好了。”

晚上，赫卡忒处理完公务回来时，已经接近深夜。

她一进门就看到瑞亚还坐在会客厅里，手中拿着一杯茶。

“还没睡？”赫卡忒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在等你。”瑞亚放下茶杯，“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瑞亚将凯恩回忆起来的内容简要地说了一遍。

赫卡忒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等瑞亚说完后，她沉默了很久。

“姐姐？”瑞亚看着她，“你想到了什么？”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还不确定。”她站起身，“这件事我会让人继续调查的。你不用担心。”

“好。”

赫卡忒转身离开，脚步却比平时沉重了许多。

瑞亚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微微眯起。

看来第九星域的事情，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

行程的最后几天，赫卡忒带着瑞亚走访了第三星域的其余星系。

C3星系的工业中心，C4星系的军事要塞，每个地方都有无数的汇报、会议、视察。赫卡忒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瑞亚则尽可能地保持低调，只在必要的场合露面。

第九天晚上，星舰上。

赫卡忒推开瑞亚房间的门时，整个虫都散发着疲惫的气息。她直接瘫在沙发上，连军装外套都没脱。

“终于……终于结束了。”她闭着眼睛，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轻松，“所有该见的虫都见了，该视察的地方都视察了，该审的文件也全审完了。”

“辛苦了。”瑞亚坐在对面。

“辛苦？何止辛苦！”她把脸埋进靠枕里，声音闷闷的，“我发誓，如果母亲再给我安排这种巡查，我就直接逃到边境去。”

“这不是你主动申请的吗？你之前说，要逃出来休息。”瑞亚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我错了。”赫卡忒抬起头，“我以为逃出帝都就能偷懒，结果发现只是换了个地方加班。”

她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坐了起来，眼里满是期待：“但是！但是现在终于解脱了！明天我们就去镜湖星，我已经让人准备好私人别墅了，位置就在极光带下方。”

她顿了顿：“我们可以在那里待四五天，什么都不做。”

“听起来不错。”

“当然！”赫卡忒伸了个懒腰，“我要睡个三天三夜！我已经把通讯器设置成紧急模式了，除非帝都炸了，否则谁都别想找到我！”

“好。”瑞亚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

“那我先回去睡了。”赫卡忒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瑞亚。”

“嗯？”

“这次能和你一起出来……我很开心。”她的声音难得地认真起来，“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担心你。担心你苏醒后会不会适应，会不会感到孤独。但现在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瑞亚看着她，没有说话。

“总之，”赫卡忒笑了，“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就好好放松。晚安。”

“晚安，姐姐。”

——

第二天上午，星舰朝着镜湖星的方向前进。

这一次不再是公务行程，所以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赫卡忒换下了那身军装，穿着简单舒适的便装，整个虫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还要飞多久？”瑞亚问。

“大概四个小时。”赫卡忒靠在座椅上，“镜湖星在C2星系的边缘地带，距离比较远。但正因为如此，那里几乎没有被开发，保留着最原始的自然风貌。”

“整颗星球百分之八十的面积都被冰原覆盖，有几个大型湖泊，还有一条横跨半个星球的极光带。那里的极光是整个帝国最壮观的，据说是因为磁场的特殊结构。”

四个小时后，星舰穿过云层，镜湖星的全貌出现在眼前。

整颗星球被白色覆盖，巨大的冰原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几个巨大的湖泊像镜子一样嵌在冰原中，表面光滑得能倒映出天空。

最震撼的是那条极光带。

它从星球的一端延伸到另一端，像一条巨大的彩色丝带在天空中舞动。绿色、紫色、蓝色、粉色……无数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在黑暗的天空中流淌。

“这就是镜湖星的极光。”赫卡忒站在舷窗前，“每次看到都觉得震撼。”

瑞亚站在她身边，看着那片壮丽的景象，眼眸在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

星舰降落后，一行人换上恒温服。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悬浮车很快将他们送到别墅。

这是一座建在湖边的独栋建筑，外观简约，大片的落地窗能直接看到湖面和天空。

“怎么样？”赫卡忒问她。

瑞亚走到落地窗前。

透过落地窗往外看，巨大的湖泊就在眼前。湖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天空中流动的极光。那些色彩在湖面上形成完美的镜像，让人分不清哪边是天哪边是地。

“很美。”瑞亚由衷地说。

赫卡忒看着妹妹脸上难得出现的惊艳，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就说吧，这里绝对值得。”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好了，公务彻底结束，从现在开始，是属于我们姐妹的假期。我要先回房间，然后睡个天昏地暗，天塌下来也别叫我！”

说完，她走向别墅深处，只留下瑞亚一人，安静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被那片流光溢彩的星空完全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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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