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等那两只雄保会的雌虫离开了,病房里终于清净了下来,斯里鹤松了口气,略疲惫地揉捏眉心。

之前医师提到卡洛斯时,一段破碎的记忆突然闯入脑海——

他赤身**,把一个银发军雌扑倒在地,还极其流氓地摸走了他大腿上的枪支,抓着军雌的手对准自己非致命的部位按下扳机。

难不成他潜意识里是个碰瓷犯,不,可能还是流氓犯。

斯里鹤知晓自己本质不算什么好人,但他还是第一次对潜意识行为表示深深的自我唾弃。

“笃笃。”

门被敲响,那道声音有些沉闷模糊:“阁下,我可以进来吗?”

斯里鹤松开手,道:“请进。”

他抬眼,映入眼帘的熟悉面容让他脑中一片空白,嗡鸣声盘旋。

几乎可以称得上漂亮的五官远比模糊记忆中的更加惊艳,深蓝色的眼睛波澜不惊,柔顺的长发垂在身后,几绺银白的发丝落在胸前大大小小的勋章上。

斯里鹤下意识扫了眼,诡异的是,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具体的信息。

那都是大大小小的战役,有和星盗的,有和反叛团的,也有和异兽的。

这是一个功勋满身的少将。

身后的小亚雌跟了进来,体贴地关上了门。

“阁下。”

卡洛斯走到斯里鹤床边,在距离一臂的地方站定,军靴包裹着修长笔直的小腿,他缓缓单膝下跪。

斯里鹤眉心一跳,在对方要顺势落下另一条腿时脱口而出:“起来。”

卡洛斯的动作一顿,顺从地停止接下来的动作,但说他乖顺也不尽然,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语气坦然充满歉意:“阁下,之前在战场上很抱歉让您受到了伤害,按照帝国律法,我将会嫁给您成为您的雌奴,这段时间我会负责照顾您……”

军雌话语的信息量太大,斯里鹤刚醒过来不久,应付土著已经很疲惫了,敲了敲桌:“说慢点。”

他的五官锋芒内敛,嗓音微哑而冷漠。

卡洛斯如他所愿放慢了语速:“我名下有八亿星币,三十九架飞行器,五颗矿产星球,几大公司的股份,以及几十处房产,这些将会在签订婚约协议后转入您的账户。”

斯里鹤微微蹙眉,这个世界对雌虫似乎太过严苛了。

卡洛斯同他视线相接,以为斯里鹤不满意,困惑之余情绪渐落又飞快抽离躯壳,他听见自己冷静自持的声音:“很抱歉,如果您不满意,婚后我会更加努力赚取军功……”

“我没有不满意,你先起来。”动不动就躬身道歉的行为让斯里鹤浑身不适,头皮发麻,思索片刻,他决定用对方的思维对付,“否则我要生气了。”

真是不可思议的要求。

吓得一声不敢吭的小亚雌怯怯地屏住呼吸,在心里大胆地编排雄虫。

银发雌虫大约也有相同的心理,静默片刻,雄虫改变主意的话迟迟没有响起,他才直了腿。

军雌的身形是虫族最高挑的,逼近两米,也因这种极具压迫感的身高,他们不讨雄虫喜欢。所以在某些雄虫家中,雌虫必须保持低于雄虫的姿态,用充满臣服温驯的身体语言,来维护雄虫脆弱的自尊心。

“咚咚。”

得到了允许,医师打开门,同时推进来一个轮椅:“斯里鹤阁下,我们需要对您进行一些检查。”

医师的目光落在卡洛斯身上,心中满满的震惊。没想到卡洛斯殿下真的被放了出来,这件事如果换做别的雄虫,恐怕殿下早就被摘去翅翼丢到前线去了。

“嗯。”

斯里鹤坐起身正要下床,就见银发雌虫主动上前一步:“我来抱您去吧。”

雄虫大都懒于走路,他们娇贵且娇气,医师在取轮椅时还在为它不够舒适而犯愁,现在有雌虫主动,他松了口气,露出赞赏的神色。

谁说殿下是淡漠无趣的木头美人,看,这不是非常识情趣么。

但不妨碍斯里鹤不识情趣。

他用手臂挡住了。

斯里鹤上辈子好歹是地球上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虽然卡洛斯看上去比他高也比他结实有力,但也掩饰不了他是异性的事实。

更何况,卡洛斯才从管教所出来,让一个受伤的雌虫抱他,他的良心还没那么黑。

“你被罚受伤了,我自己来。”

卡洛斯伸出邀请的手撞上了斯里鹤的胳膊,连说话也慢了半拍:“……抱歉。”

这属实是件小事,斯里鹤应了声,余光中医师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足够生动,仿佛卡洛斯的一举一动又犯了忌,斯里鹤下地后改了口:“你来推我。”

“……好的阁下。”

医师给他开了一堆检查单,大到脑子脏器,小到营养元素,全家桶套餐都没这丰盛。

小亚雌回去报告了,斯里鹤被推到检查室外,隔着一堵玻璃墙,医师们在里面忙碌地准备器械。

走廊上除了他们几乎没有虫过来,身后是陌生强大却让他感觉异常安心的气息,斯里鹤一边在脑子里回想醒来发生的一切,一边卸了力气抵在靠背,低声道:“伤是我自己弄出来的,你被送进管教所也是我的错,很抱歉,我会同他们说清楚,你不必嫁给我当……”

那个词在舌尖含了半晌才吐出,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无论在什么时代,奴都带有地位低下的羞辱性。帝国的三殿下,第一军团的少将,于第三者在场时主动走下用荣誉功勋堆叠铸就的高台,弯了傲骨。

斯里鹤无法堂而皇之再践踏一次。

卡洛斯双手稳稳地扶在把手上,捡了斯里鹤背对他看不清他神情的便宜,居高临下,深蓝色的眸中微微涌动着谁也看不懂的情绪,语气冷静地仿佛自己不是当事者:“您不愿意娶我吗?”

见识了奇葩的律法和雄保会,斯里鹤不确定自己的说“是”会不会再给这只雌虫带来麻烦,只好耐心迂回周旋:“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从哪里来,不能给你良好的生活基础。”

“婚后我的财产会全部上交,赚钱养家是雌虫的责任。”

“你是帝国王室的殿下,我大概只是一个平民,你能找到更好的。”

“军部很多军官的雄主都不是贵族的雄虫,您多虑了。”

“这是一场无妄之灾,我冲昏了头脑却要你付出代价,公平吗?”

“符合帝国的律法,那就是公平。”

说辞被一一打回,斯里鹤简直怀疑那颗子弹贯穿的不是他,而是身后雌虫的脑回路。郁闷烦躁之下,他脱口而出:“可我的精神力……”

话音戛然而止。

斯里鹤表情渐渐淡了下去。

不对劲,他怎么总能知道一些本不该知道的东西。

卡洛斯等待着他说完未竟之语,可话音断落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续起。

精神力,这确实是个问题,能同他匹配的只有A级及以上的雄虫,这样珍惜的雄虫凤毛麟角。

在此之前,卡洛斯从来没有考虑过非A级雄虫成为雄主的可能性,等级不匹配无法契定婚姻,这是铁律。雄虫的子弹,似乎在暗无天日的桎梏牢笼里崩开了一丝天光。

“阁下,雌奴不需要精神力安抚。”

不等斯里鹤做出反应,他转移了话题:“去做检查吧,我会在外面等您。”

“……嗯。”

左胸的伤口在肌肉的牵扯下丝丝缕缕地唤醒痛觉,斯里鹤站起来时,卡洛斯的手恰到好处地递过来。

只要不是公主抱就好。

斯里鹤这次没有拒绝,身后雌虫蛰伏了强大稳定的气息,好奇于他的身体素质,有心试探,将身体大半重量都放在了银发军雌身上。

隔着一层军装也能看见肌肉线条的起伏,托着他的手很稳,巧妙地避开了让伤口侧肢体继续发力的姿势。

几绺垂落的银发划过斯里鹤的侧脸,同时带来一股若有似无的甜腥味。

斯里鹤动作一顿,很快自己站好了。

斯里鹤的身高在虫族雄虫中算鹤立鸡群,然而相较于穿了军靴的卡洛斯还是矮了几厘米,他抬眼,目光在雌虫的脸上、身上、腿上流连。

不带任何旖旎色彩,仿佛只是专注地鉴赏物品。

卡洛斯从未被异性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他躲开了目光,沉默着绷紧肌肉。

医师打开门招呼道:“斯里鹤阁下,可以进来了。”

“好。”

等斯里鹤进去,厚重的金属门被严丝合缝地关上,卡洛斯闭了闭眼,轻轻舒了口气。

门内,斯里鹤拒绝了医师的脱衣服务,伤口没有想象中那么疼,他自食其力解开扣子,似是无意地问:“我昏迷了两天,他也在管教所呆了两天?”

“啊,啊是的。”医师反应过来斯里鹤口中的“他”是谁,连忙回答。他并不知道开枪事件的乌龙已经同雄保会解释清楚,同为雌虫,他有心为自己的同类说好话,“想必通过责罚,卡洛斯殿下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肯定不会再犯。”

斯里鹤心中一沉,他没有再问是什么责罚,伤害已经造成,现在该做的是尽力补救。

“他身上的伤,你们能带他去治疗吗?”

那股隔着厚实军装都能闻到的血腥味,仿佛现在还萦绕在鼻间。

“您真是我见过最善良的雄虫了。”医师感叹一句,“放心,雌虫的恢复能力极其强悍,寻常伤口瞬间可恢复,少将应该是戴了抑制环的缘故,管教所的抑制环,只有当事雄虫才能解下。如果您愿意宽恕殿下的罪行摘下抑制环,那是再好不过了,感谢您的仁慈。”

仁慈。

荒唐。

解决的方法被找到,斯里鹤看向透明玻璃外的挺直身影,解了大半的扣子又被重新扣了上去,他从治疗台下来,在医师的呼唤中,大步走去推开金属门。

听到响动,银发军雌转过身面露疑惑,可随即被人抓住了手腕,这是斯里鹤克制过的结果,锐利的目光有如实质,在手腕上搜刮了一圈,可空荡一片,压根没有医师说的东西:“抑制环呢?”

卡洛斯被捏住手腕时就僵硬了身体,克制着反击的下意识冲动,听到雄虫的问话脑子飞速转动起来。

他问抑制环做什么?

“脖子。”

军装笔挺,金色扣子仔细地扣到了顶。

斯里鹤:“抬头。”

自醒来听到卡洛斯这个名字后,他的情绪一直不太受控制,现在更是无名焦躁。

卡洛斯指尖轻微一抖,管教所的抑制环是特制的,怒火冲冲的审讯官不知是不是故意忘记解开抑制环已经无从考证,雄虫莫名爆发,甚至给他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什么也挡不住的玻璃窗后是几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医师,战场前线的医师每个都是医术战术兼备的人才,此刻他们不知所措地堆在门口,无一虫敢上前。

雄虫是说翻脸就翻脸的恶劣之徒,不要违背他们,否则会受更多伤。

卡洛斯耳边回响起某只雌虫的话,他捏了捏拳,企图侥幸的心忽然坠入冰窖中,闭眼抬头的动作僵硬得几乎能听见骨骼和肌肉拉扯的声音。

折磨而已,这只雄虫既然答应了赦免他,一点皮肉之苦的代价他还能付得起。

斯里鹤的手没有贴上皮肤,因此卡洛斯知道那滚烫的温度只是臆想。一颗,两颗,最外面的制服顶端被掀开一点口子,白色衬衣清晰地暴露了氤氲血迹,以及脖颈上闪烁寒光的金属环。

“怎么解开?”

环上有几个不同颜色的按钮,按理来说解开的按钮就在其中之一,可斯里鹤隐约觉得不能按下。

卡洛斯猛然睁开了眼睛,他疑心自己听力出了问题,雄虫问的其实是怎么使用,哑声道:“每个按钮都是一种毒素,红色可以灼痛神经,蓝色可以麻痹,绿色……”

斯里鹤撤手的速度像是摸了把烫手山芋,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出了身冷汗,卡洛斯毫不设防的样子在他眼里变成了把刀递给别人伤害自己的疯子。

“你……卡洛斯,我问的是,怎么解开。”

一句“你疯了”在脱口前被强行收回去,这里所有的偏好和不公都有迹可循,斯里鹤飞快地冷静下来,耐着性子:“我不想伤害你,只是把它拿走。”

耳边潮水咕隆的声音像幕布被刺穿落下,清晰听到这句话的卡洛斯压下心中复杂:“……抑制环上有指纹识别。”

斯里鹤动作很轻,识别口同抑制环几乎融为一体,他摸了一圈才找到:“穿着衣服会影响愈合吗?”

低沉的嗓音就在耳边,卡洛斯这才察觉到,为了方便解开,他们几乎贴在了一起。

垂在裤子两侧的手指忍不住借力,将熨烫平整的裤腿捏出了一小片褶皱。

卡洛斯睁着眼试图看清天花板上金属板的嵌合方式,喉结滚动:“……不会。”

指纹识别成功。

抑制环从中间断开。

斯里鹤小心地将金属环取下,瞥见墙角的垃圾桶,用力地扔了进去,发出突兀而猛烈的碰撞声。

声音击碎了走廊凝滞许久的寂静,目瞪口呆的医师们恍惚着惊醒,替卡洛斯松口气的同时纷纷缩回头,背过去假装忙碌起来。

“别戴这个,太丑了。”

斯里鹤替他扣紧扣子,整理衣领。他手指修长,漂亮得近乎色气,只是从手臂延伸到手腕的狰狞刀疤破坏了这份完美。

后退一步。

“这里一切有医师,你也需要休息,回去吧。如果有虫族找你麻烦,就让他们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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