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近在耳畔。
“啊...?”
入眼是一片绿色。
雌虫好像...没有照片上那样平平无奇。
狭长的眼睛里盛着汪绿水,清澈似春日李抽芽的第一支柳条卷起的碧波,随风而动,层层荡漾,又一刹那,树静风止。
“你在干什么?”
周书白才意识到他们靠得过于近了,近到呼吸交错,微微侧身就能碰到那双绿宝石。
“我!”
他连忙起身。
“我看...看你这里的伤没好,医生说不太好治,所以我...”
“你是说翅膀?”
加雷斯顺势坐起来,向后靠着,偏头看了看周书白说的那处伤才摇摇头说没事。
“只是小伤,不影响。”
“可...”
...那可是血刺啦胡的一个窟...
翅膀忽的消失,血迹只在枕侧上留下些许印记,几道胡乱的指印散在其中,从枕头划向床单,凝结在小臂上,周书白的视线随着小臂抬起往上,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自己手上的的血似乎一直没擦。
“我...”
病房里简陋的要命,什么都没有。
“我去...我去找毛巾你等下!”
临时的帐篷哪有那么多东西,周书白转了一圈也找不到自己该要的东西,最后随便在洗手间撕了背心上的布条淋了些水就打算回去,可抬头,镜子里的人黑发黑眸,一颗泪痣坠在眼尾,是他熟悉的长相。
...怎么回事?
“小精灵?”
这...这不对!
他明明应该是魂穿,无论如何镜子上都不应该出现自己的脸...小精灵!他应该...应该是什么阁下或者亚雌才对!这个样子这一副...一副看腻了的衰样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样子他怎么怎么可能让加雷斯带着他直到成功完成任务他妈的那个死白蛋究竟在哪里!
小精灵!小精灵!小精灵!!!
“小精灵!”
艹!
他得走。
他得离开这。
没人会喜欢他的。
可熟悉的声音打破囹圄。
“喂?”
-
加雷斯是在帐篷最里面的角落碰到他的,也不能说是碰到,毕竟雌虫是带有目的性的寻找。医生说他无碍,肩膀上的伤已经痊愈,至于翅翼...
“你精神海的现状不怎么好,简单的治疗只是隔靴搔痒,你自己多注意一下。”
谁都知道这话没什么用,精神海这东西要是雌虫自己能注意能恢复的话,雌虫就不会被帝国被雄虫压一辈子,只为得到一点点精神力的抚慰,加雷斯随口应了声好就打算收拾东西回家,可随后跟来的黑兹尔挤眉弄眼地问他小亚雌呢?
“什么亚雌?”
“就刚刚还在的啊,黑头发的那个,见你翅膀上破个窟窿可着急了,抓着玫森问东问西的,估计还没成年啥也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逃到这里了。”
“...他不是医生?”
被称作玫森的医生摇了摇头,压着黑兹尔出去的时候又问他你不认识他吗?
“他说你们是朋友。”
朋友?
他哪来的什么亚雌朋友?
怕不是伪装的杀手。
怪不得刚刚假惺惺地靠翅膀那么近。
三个月前的误触送给他一线生机,可转瞬之间逮捕令铺天盖地,伯纳德家族与皇室沾亲带故,虫皇下令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这只可耻下贱的雌虫以慰卢卡斯阁下虫魂遗志。
全国戒备,他根本逃不出去。
或许他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想过逃,他甚至接受了那些可以预见的未来,无非就是些折磨的手段,惨死而已,他又不是没见识过,雄虫保护协会的手段他已经领教过了,再惨又能怎么样呢,熬过去就好了。
等精神海崩溃就行了。
反正他杀死了一只雄虫,赚够本了。
可安伦找到他,告诉他虫洞背后的红色星海中有一颗荒星,那里没有强效的抑制剂,没有所谓的帝国荣誉,没有你熟悉的一切,甚至可能还会躲不开帝国的追杀,而且荒星距离提剋族很近,会有很多兽人也生活在那个星球上。
“但那是你唯一的机会,加雷斯。”
“你要想活着,就去索末芙戈。”
“驻地西南侧的森林里有一架废弃的飞行器,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我都放在里面了,港口每一小时换一次班,换班有五分钟的间隙,你只有这五分钟的时间,监控的事情我来解决,加雷斯,今晚三点,记住了吗?”
记住了。
可他问安伦你怎么办?被帝国查到帮助罪雌逃逸,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但安伦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你现在的处境比我惨多了。”
“我还是不走..”
“不行,加雷斯,要知道我亲手把你送过去的时候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我们一起...”
可副会长说不行。
“我需要雄主,加雷斯。”
余下的话无需多言也知道是什么状况,他没再说话,倒是安伦又忍不住嘱咐了几句,最后还笑着跟他说,你别担心,这里,他指着自己肚子,有小宝宝了。
“就算真的被发现,帝国也会看在我怀了虫蛋的情况下不会太为难我的。”
...好。
可刚抵达索末芙戈就遭遇了第一波袭击,训练有素的军雌摸黑潜入,等级压制娴熟作战,一招一式他都招架不住,最终能够逃脱也只是侥幸,他不敢在虫族聚集的西南部再待,连夜直接逃到兽人提剋族常年占据的混乱的北部,用着安伦准备的一点钱租了个不起眼的小房间,隐在巷子最里侧,旁边还是家兽人开的地下赌场,没有虫族会喜欢这里。
这才在索末芙戈安定下来。
但也不安生,索末芙戈地处帕罗蒂星系边缘,又离附近几大星系最近,是个难得的中转地,多数星盗都喜欢来这里交易,各种肮脏交易地下场所数不胜数,而且帝国似乎也早就知道这个地方,三天两头带兵攻打,加雷斯藏一阵子见势头过去转身就加入了安塔瑞斯在索末芙戈建立的起义军,他只是一只等级为B的军雌,除了能为军队发光发热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况且逃到索末芙戈后精神海每况愈下,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索性用最后一点力气为逃离到这里雌虫多尽一份力。
...他得死在战场上。
青筋凸显,锋利的爪自指尖延伸。
得杀死他。
永绝后患才行。
可光洁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加雷斯开始怀疑这次追杀他的究竟是军雌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至于黑兹尔口中的亚雌他是万万不信的,虫皇下了那么大力气,怎么可能找个只养在主星的亚雌来逮捕他?
更何况那些绕在雄虫身边的精神力都快形成实质了,加雷斯懒得费口舌,想趁雄虫不注意一击毙命,可一小截精神力颤巍巍地贴上小指,轻轻蹭了蹭,见不拒绝就得寸进尺往上探,顺着指尖划过手掌,最终紧紧地缠上手腕。
像一条蛇。
滑腻而污秽。
帝国的雄虫向来如此。
他不耐地踢了踢蹲在角落里的雄虫。
“喂。”
“放开。”
“...啊?”
转眼便是锋利的爪牙,一瞬间他又被拉进战场的肃杀中,乱石壁上三尺长的怪物流下垂涎的口水,坠落的石子伴着突如其来的攻击,他下意识地想找熟悉的体温,可声音又将他拉回来,周书白抬眼,才看到利爪后面的雌虫。
“加雷斯!”
他似乎完全忘记被雌虫爆头的疼痛了。
周书白想靠近却被抵在脖颈上的手逼退。
“...加雷斯?”
“我说放开。”
他才注意到缠在加雷斯周围透明色的类似藤蔓的东西。
“啊...我,这个...不是我弄...”
...不是我弄的。
他想这么说,混乱的大脑根本来不及搞清楚状况,一次次被丢弃的情形太过刻骨铭心,他记得爸爸不喜欢他,记得妈妈的决绝,记得继父的打骂,记得乖巧的弟弟躲在继母背后说没人喜欢你。
确实没人喜欢他。
连人生都脏兮兮的。
他曾经把一切灾祸归结于自己的脸,无数次的想要把眼尾的小点扣掉,毕竟连孤儿院的爷爷也指着他的泪痣说小书这辈子过得苦哦。
“都说有泪痣的人爱哭,爱哭是因为什么,还不是过得苦。”
没有就好了,没有就会有人喜欢他了。
所以当他在镜子里看到一张与众不同的脸时,白嫩的脸上没有瑕疵,他以为穿越是一次救赎,是神送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以为会在新的世界展开新的人生,可一朝梦碎,他还是他。
甚至连雌虫的威胁都没能把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拽出来,可在雌虫又重复一遍后,死亡的号角即将吹响时,他福至心灵,猛然意识到他是知道关于雄虫精神力的描写的,小说里写过实质化的精神力,当时他还看得起劲,甚至来来回回翻看好几遍只为体会到一点隔靴搔痒的快乐,可就在他使劲回想作者是如何描写精神力的收放方法时,突然发现写作真的是件详略得当的事情,他没看见过有人描写精神力的使用方法,在作者笔下,穿越的主角会凭借自己高超的理解力和非人的钻研能力对精神力掌控自如,然后一套小连招出得是出神入化,当然,练习过程自然是略。
淦!
该写的不写,不该写的写一大堆!
光快乐有什么用!
既然写穿越就该想到有人会真的穿越啊!
怎么没人写一份穿越异世界指南啊!
这让他们这些穿到虫族、ABO、哨向这些奇怪世界的人怎么办啊!
眼见着精神力缠着手腕往上,蹭着袖口几乎要钻进去,周书白只能伸手去抓,可犹如刀片一般的利爪还抵在脖颈,他动一下便紧一寸,等他抓上袖口的时候已经见了血。
“我说放开你听不见吗?”
“我..我,我不会。”
“我控制不了它。”
周书白崩溃地说,抖着身子试图把钻进袖口的精神力揪出来,可事与愿违,这玩意比泥鳅还滑腻,刚攥住就滑出来,而且它似乎有自己的意识,还会变换路线,发现周书白有意阻止,几条精神力没再纠缠于此,反而放过雌虫脆弱的手腕,沿着腰线向后,周书白没看见以为终于成功,可算松了口气。
“好...!”
几条精神力耀武扬威的在加雷斯背后晃了晃,然后慢悠悠的在周书白的视线里缠上雌虫的脖颈。
虚虚地缠绕一圈,又搭上衣领,尾端试图悄咪咪的探入,却被雌虫抓住。
“唔!”
温热的、柔软的、细腻的,软肉和粗糙的纹路相辅相成,微微挤压的窒息和似是而非的摩挲,紧贴的指腹带来若有似无的跳动,海浪扑迭,无休无止。
这...太超过了!
“这就是你说的好了?”
“我没...没,你快放开!”
像条渴水的鱼。
可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渴求什么。
“放...咳放唔!”
但加雷斯压在脖颈间的手又收几分,几乎连呼吸都成困难,紧巴巴挤出的几个破碎的字也连不成句,周书白以为自己这次又要交代在雌虫手里,可下一秒,新鲜的空气涌入口鼻。
“咳..咳”
又是一手的血。
他想逃,可腿早就吓软,刚才没倒全凭雌虫卡着他脖子,这会儿没了支撑更是直接滑到地面,周书白下意识往角落里缩,却被加雷斯的一声'放开'止在原地。
那似乎是一张网。
密密麻麻的精神力将雌虫包裹在其中,几只绕在腕子上抑制加雷斯的动作,沿着衣袖向内蔓延,一簇划向腰窝挑开衣角,又一簇托在后腰,缠上两圈才慢悠悠往上划。
“你放!”
“...我”
“这东西究竟怎么回事!”
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这堆东西。
网里的杀意犹如实质,他想逃但站不起来,想帮雌虫摆脱桎梏讨个好又不得章法,而且那张网似乎有意将他和加雷斯隔开,刚刚还能握在手里的精神力这会儿反倒成了一堵墙,他扒拉不开。
碰都碰不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精神力挑开纱布,下一瞬间,金光闪闪。
他没懂。
可网里的雌虫突然停止了挣扎,一支又一支的精神力贴上伤处,轻柔的、无骨的、带着微微痒意的,像徐徐落下的雪,缓缓靠岸的浪,气泡微扬,微光乍现,伤口一点点变小,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你在...治疗我?”
周书白也不知道,但好歹是个台阶,他连忙点头又听见加雷斯喘着声说治疗完了就收起来吧。
...这个他是真不会。
“那个...我真的不会,你能不能教教我?”
加雷斯被束缚在原地,头一次听到这种请求,与生俱来的本领让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雌虫来教,他真不知道这只雄虫是在羞辱他还是在羞辱他自己,可微弱的触感自后背攀沿,他霎时紧绷腰背,但精神力不依不饶,翅囊被触及。
“!”
“怎么了?”
周书白看不见后面的情形,加雷斯好不容易软和一些的言语让他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可那双绿眼睛突然又变得凌厉起来,还是剑拔弩张的气氛。
“我真的没做什么。”
他连忙解释,甚至张开双手企图证明自己的无辜,可背后的触感作不得假,微微的挤压却被成千上百倍的累加,加雷斯根本就受不住。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雌虫能受住这个,《雌虫条例》里面就有一条专门针对雌虫翅囊的惩罚,里面写骨钉需要深深地刺入翅囊,因为翅囊是雌虫最脆弱的位置,稍稍抽打就能引起千百倍的痛感。
刹那间,巨大的翅膀张开。
精神力没在翅囊逗留,星星点点全部汇向左翼,那里血刺啦胡的一片,柔软的小家伙们轻轻蹭过,又安抚似的拍拍,划过翼尖才融入翅膀,落水的鱼溅起水花,点点金光绕在两侧,越积越多。
像夏夜里萤火虫的尾巴。
周书白没来由的想。
“行了,差不多了。”
“可...翅膀还没治好呢”
周书白指着翅膀上的破损。
“...算了没用的,治不好收起来吧。”
这回周书白没再能跟加雷斯强调他真的不会控制精神力这件事,毕竟眼睛一睁一闭,模糊的光还在眼前呢,他就晕过去了。
这是...该回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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