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精神海寻觅良久,却不见异常,更生忐忑。一个未知的存在能阅读你的心灵,操纵你的躯壳,而你却对此毫无所察,这不能不让人忧惧。
我很怀疑,窥视者正是厄尔萨斯母皇。厄尔萨斯虫虽已消亡,但仍通过某种方式保留了与母皇的连结,使母皇的意识能够降临我身。我想,如果我是母皇,我会通过这个皇子接触,并继而感染帝国的上层人员。我想到了被召回的霍恩伯格元帅。说不定安帕斯周围就有被母皇感染的高层。在回收所成立之前,可能已经有寄生者成功隐藏,甚至回收所都可能是其主张建立的,目的就是将寄生者集中于一处,方便日后动乱。
这个想法如同浓云笼罩我心。但我仍告诉自己,与其为尚未可知的将来惶惶不可终日,倒不如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所以我将更多的时间花在阅读厄尔萨斯虫的记忆上,试图了解精神寄生的原理。我奇异地发现,厄尔萨斯虫没有独立的思维,更像是分工不同的程序,在母皇的指令下各自运转。可以说,每一只厄尔萨斯虫都是母皇的意识载体。
我的脑中于是显现出一个漂浮空中,由无数微小切面拼接成的巨大球体。近看,每一个切面的中央都有一颗瞳孔,而这一颗颗瞳孔的集合便成为了这个庞大的,无所不察的复眼。
我想,假使母皇能连通我的精神,那我是否能用同样的办法连通它,甚至反向操控母皇的意识。我为此兴奋不已,更积极地在精神海中搜索起来。有那么一瞬,我发现一抹细小的白光,但当我的思维靠近时,那白光转瞬即逝,好像不曾存在。而现在,我可以明确,那白光是一个定位的锚点,一个寄生的孢子。
而除了研究厄尔萨斯,我亦从安东尼处习得很多知识。他是出色的机甲驾驶员。我虽无触碰机甲的可能,但不妨碍我一次次走入他的回忆,与他一同受训,旁观他的操作。他不光有机甲的知识,还有研究机械的爱好。我跟着他一道,从初学开始起步。我想,只要能给我一些工具和材料,我也能捣鼓些奇形怪状的小玩意儿。
因长久沉浸于精神海,在外界看来,我受惊过度,以致精神恍惚。皇宫来接我的人看到我这副痴呆样子,狠狠责备了克塞特。我不在的这些年,大雌侍与赫尔弥斯在宫中已势如水火。借着看护不力,虐待皇子的由头,大雌侍把听命于赫尔弥斯的克塞特送进了雌戒所,也算间接为奥斯特拉讨了公道。
但撤职一个雄保院的院长对谁来说都不算大事。大雌侍大张旗鼓维护我不值一提的尊严,意在为即将到来的婚礼造势。与我匹配的对象正是克莱尔。他长我六岁,因战功卓著,已官拜少将。霍恩伯格声势愈隆,不免让军中其他势力感到威胁。所以皇室便以赐婚之名,把这颗冉冉升起的将星匹配给了身心有残的九皇子,希望我能用糟糕的精神梳理或者残暴的性格,彻底废了对方。就算废不了,我孤家寡人,也不能给霍氏提供助力。
梅菲斯特迎接我时,我清楚听到了这些想法,也乐意在他面前装成一个被养废了的雄虫,动不动就发脾气,大呼小叫,摔杯砸碗,胡搅蛮缠,坐实我在外的声名。大概是我装得太好,克莱尔直接逃了婚,自己把自己调去前线。据说是霍恩伯格元帅亲自带人拦截,把他硬抓回来。直到婚礼前一天,克莱尔还在禁闭室关着。
乘坐皇家舰艇,我们只用不到一个月就抵达了首都星。期间,我会浏览星网上的消息。克莱尔年少成名,在军校是响当当的人物,也因为形象气质俱佳,经常登上报纸的封面,收获粉丝无数。对于即将到来的婚礼,网民个个义愤填膺,惋惜者有,嫉妒者有,怨愤者有。在纷纷议论中,我看到专为我设计的各种死法。比较受青睐的是星舰回程突发事故,舰毁人亡,变成太空垃圾。也有比较有趣的,说希望我半路被厄尔萨斯绑架,送去虫巢,给厄尔萨斯幼虫当饲料。读到这个评论的时候,我大笑出声,也忍不住加入了讨论。我提的是心脏病突发,在我看来这是比较合理的,但因为太无聊,便泯然众人了。
遗憾的是,我这一行队伍无惊无险,无波无澜地抵达了港口。也不知道是哪位知情人士透露风声,一批对婚约持反对意见的热心人士拥堵港口,挤挤挨挨,高举横幅,声势浩大。我十分怀疑,这是有人煽动民愤,挑拨霍氏与皇室的关系。正所谓树大招风,民众对克莱尔越支持,他在皇室贵族眼里就越是眼中钉。而我要真是个小心眼儿的恶徒,恐怕克莱尔会更倒霉。
虽说恪尽职守的军雌侍卫竭尽全力拦下了群情激昂的民众,我的轮椅上还是挂了不少烂菜臭蛋。感谢我在雄保院乱扔食物的同学,当西红柿朝我飞来时,我偏头成功躲过,又抬手抓住了一个差点与我额角相撞的石块。头顶是久违明净晴朗的天空,我晒到了十二年没晒过的太阳,心情不算糟糕,但仍低眉立目,作出一副阴森森,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
仿佛永滞时间,皇宫里的人景还是旧日模样。我见到了大雌侍,他依旧端庄华贵,不见老态。亚雌寿命悠长,平均可活二百岁。十二年岁月不过清风一缕,不起波澜。
“霍恩伯格是陛下倚重的臣子,你对待婚约者不可轻慢。说什么,做什么,你就听梅菲斯特安排。别像十多年前,那么鲁莽。” 大雌侍看着我,神情冷淡。他身后的热带植物变得更加繁茂了。
“我只有一个条件。” 我说,“把奥斯特拉找回来。”
大雌侍微微皱起眉。这时梅菲斯特上前对他耳语片刻,提醒他却有此人,他才缓和神情。
“难为你还记得那个仆从。” 大雌侍颔首道,“不过是寻个人,算不得什么大事。如若活着,我着人把他带来就是了。”
“感谢您。” 我低眉垂目,倾身致谢。尚未抬起头时,大雌侍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没有变。” 他注视我,下出定论。
“有些变了,有些没有。” 我与他目光相对。他站起身,行至我面前,扳起我的下巴,细细打量。那指尖冰冷,凉意瘆人肌骨。
“十二年前的事情因霍恩伯格而起,你恨他吗?” 大雌侍俯下身,柔滑的发梢垂到我脸上,如水银。
“日日夜夜,无时不刻。” 我显露微笑。
“好孩子。” 大雌侍拍了拍我的脸颊,立起身:“婚礼结束后,东西会送到你的居所。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别让我以为,现在的你还不如一个七岁的孩子。” 他背过身,侍从便把我推了出去。轮子滚过深褐色的石砖,辚辚有声。这时候,一个身影穿过芳草藤萝的庭院,拾级而上,站定在我面前。
是菲尼克斯。他出乎我意料的没有发胖,反而健壮挺拔,金色飞扬的头发于日光中如白焰。他下颌变方,显得那张脸有粗野的愚顽。
“你倒是好运。” 他说着,揪住我的领子,几乎把我的上半身从提起。“如果我知道你伤了他一根毫毛,你知道自己该怎么死。” 他冷冷地说。
我这才想起星网上的八卦。据说菲尼克斯破格进了军校,和克莱尔成为了同期。民间谣传,他曾追求过克莱尔。虽说他几年前和一个出身贵族的军雌结了婚姻,心里还是对克莱尔念念不忘,所以每次霍恩伯格出席的宴会,必有这位太子殿下的身影。有人推测,正因霍氏,太子与大雌侍不睦,使得皇室迁怒霍恩伯格。
“你是说克莱尔·霍恩伯格?” 我挑起眉,“你喜欢他?”
我话说出口,就被他一拳打在脸上。
“别用你的臭嘴说他的名字。” 他把我从轮椅上扯下来,又对着我的腿狠狠踢了一脚。我挨了这一下,却不哀嚎,反而捂着肚子放声大笑。
何其荒谬,整个皇室对霍氏忌惮非常,安帕斯最爱的儿子却对他们意图陷害者崇慕有加。
因为笑得太厉害,我咳嗽起来,菲尼克斯意图再打,但梅菲斯特出来,说大雌侍要见他。听到雌父召唤,这个大龄幼虫才又恢复他高傲尊贵的举止。他让人把我这个疯子拖走,免得扰了大雌侍的清净。他们七手八脚地把我拖上去,总算把我送回了过去的居所。那里的花木都拔掉重新栽种了,土的颜色还是鲜亮的,可见是刚埋进去不久。倒是那只石鹅,还是副傻乎乎的样子。
我看着这位阔别多年的老朋友,眼眶有些发热,好像又变回了曾经的小孩子。我想起故人之影,不觉间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淌下。泪水含盐,把嘴角的伤口蛰得生疼,但我没有理会。对一个离开长夜的人,就连痛楚也显得这么美好。
这时候,有一片亮黄色的叶子立在我的膝头。那是一只蝴蝶。它停了一会儿,又扇着翅膀,翩迁而去。顺着它飞走的方向,我的眼睛越过栅栏,可以看见皇宫顶上高高飞扬的狮鹫金旗。
流云急涌,日头时隐时现,大地时明时暗。
起风了。
是日下午,梅菲斯特领着一个侍从和一个罪奴来到院落,向我演示各刑具的用法。我表露兴奋,不时拍手称快。梅菲斯特不得不提点我,让我把握分寸。我把玩手指,微笑点头。他们离去后,仆人用清水冲刷地砖上的黑血。阳光盛烈,水渍很快蒸发殆尽。
艾尔兰德:我疯了,我演的
下一章婚礼,俺要开始撒糖了,撒得好不好,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摩拳擦掌
PS:大家会发现,小艾对小克有记忆滤镜和美颜滤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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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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