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夜袭

朔方郡互市场集场,此集场每半年一开,乃官府所管正规市场。市场居城外,不在城内。

朔方乃边境之地,互市所开是为与外夷人交换商品,时值晌午,扫目过去,商品琳琅满目,木架上挂着丝绸,案牍上摆着铁器。但商人们大多都意兴阑珊,抱臂打欠,好不悠闲,他们大多为外地来此得商贩,早与夷人中得贵族约好了大宗买卖,所以兴致缺缺。

整个集市,略显冷清。只有些一两个羌人牵着牛、羊;揣着香料来换成汉国的料子拿回去倒卖赚钱做点闲散买卖。

值此沉闷平静之时,听得一阵铃铛声清脆声渐大而来,原是马脖上铃铛,而在一旁牵马而入之人,一袭绿缎锦服,腰间朱红绦线挂两个玉玦玉佩,明眼人一扫,便知价格不菲,往上一瞧,头顶带着一定朱赤琉璃冠,再往下一瞧,教踩锦面翘头屡,一水的好货。

实目往上一瞧,那绿衣人立在马旁正与自己的下人说话,一双桃花眼不笑似笑,双目含情,面容亲切,他不经意地往四周一瞟,像是将视线在诸位窥窃之人身上打了个转,令人难堪以避,自己却乐在其中。

是一位外地来的富贵小公子。

“别跟着我,去口子那儿等我。”陆敬观扬扬下巴,示意身后之人先行。身后的应了声好,快步离开了。

陆敬观继续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他头一次来这边境互市之处,以前不过是听说,百闻不如一见,除了胡人样貌之人过多,倒也与寻常草市无他两样。

哪里来的富贵公子,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还让身边护卫离开,也不怕被人给劫了,这里是哪儿?边境互市的地儿,即便有官府管着,但哪儿时出个天灾**的意外,这怎地管得着呢?

可他仿佛对四周对他垂涎的眼神都熟视无睹,晃晃悠悠地转了半天,走了快半个市场时,在一个插着赤色小旗地草铺处停下来,这里跪了一圈的男女青年,都是要被贩卖的奴隶,大多都是战争亡族后被贩卖到这里的。

陆敬观不做多停留,正欲起步,视线却被一个小娃给勾了去。

那小娃被绑在旁边地树上,低着半个头,头上插着根稻草,插标卖首,看来是奴隶卖身。

正值正午,日头正晒,也不知道小娃被绑了多久,但一动不动得悄无声息,再这样下去怕是得脱水死了。

“诶,店家,别家的奴隶都生怕死了,你这奴隶怎么给绑着,人都快没气儿了。”

“哟,公子有所不知啊,这奴隶就是贱骨头,不懂得遵主的狗崽子,因而才绑在着他。”那人牙子顿了顿,“怎么公子有意吗?我可贱卖了您。”手指比了比二,“二十文。”

二十文买不了狗肉,但却买的了一条人命。

“你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陆敬观嗤然一笑,“我可从没听过商家想卖东西,还这么说的。”

“话不可这么说,我虽只是个卖人的,但也晓得诚信,否则司市知道了,得重罚我。”贩子眼睛脸面上挂着讨好,说罢走到吊着的小孩身旁,拍了拍他头,“您看看,我只收您七个子,您把他带走吧。带回去就算是打死了也不心疼啊。”

被重重地拍了两下头,也一点反应都无。

“说笑,我不杀人。”陆敬观嘴上好脾气地回道,随手将小娃脸上的碎发刨开,见人脸时眼神顿了顿,随即眼中懒散笑意又重聚。

又继而探了探人鼻息,还好,虽浅但也还有。

“是我说笑,公子看来是愿意要下……”

商家的上一刻还笑眯眯,下一刻却吓得脸色骤白。

那青衣公子佩剑在侧,雪白亮光一闪,剑刃从贩子眼睛一寸处划过。

“你……”小贩惊得往后一坐,大骇。

一把发着银光的宝剑正插在木桩上,不偏不倚地隔开了吊着小孩地捆绳。

“忘了给你说了,我没钱。”陆敬观在小孩落下的瞬间已然接住,他笑得无比真诚,仿佛正在震颤的剑身只是个意外。将剑入鞘后,趁着贩子还没回话,单手一指,点着身旁白马道,“我拿这匹马给你换如何?”

——

吴语站在门口等陆敬观。

他眺望着夕阳,夕阳阳光温暖着他。

他在等,等到太阳沉到山的一半,他就只身进市集去将爱惹麻烦的陆敬观给提溜出来。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性的时候,陆敬观悠哉游哉地走了出来,多亏一张好皮囊明明是如此六亲不认的步子,却能走出些潇洒不羁来。

但陆敬观走近了,他才觉然了不对劲。

“马呢??”吴语眼睛是细长的丹凤眼,此刻竟被惊得睁大了一些。难不成那些胡人羌人竟然敢抢陆敬观的马?!

吴语与陆敬观虽为主仆,但却近似兄弟,私下里总是避了那些谦卑虚礼去。

“换了。”陆敬观怂了怂肩,不以为然。

“换什么了?那可是御赐的马。”吴语嫌弃。

如此英武的一匹战马,那可是草原部落上供给皇帝的贡品之一,竟然被说换就换了。要是那狗皇帝知道了,怕不是会借机治陆敬观大不敬啊。

但他转念一想,这事即是陆敬观所为也不奇怪。

“啰嗦。”陆敬观将怀里的小孩塞给吴语,一个人径直往前走。

“这个半死不活的小东西也值得一匹英武的好马!”吴语看了一眼眼里脏兮兮的小孩,甚为嫌弃。就算是换人也不该换个蛮子,还是个蔫了吧唧的。

“先回临边客栈。”陆敬观不想再回答,只是吩咐,主仆两人还带着一个小奴隶,迎着夕阳往西而去。

临边客栈内,陆敬观单手支着头望着窗外一勾上弦月。

“弦月如钩,人命如纸。”陆敬观摇头晃脑地瞎诌,他褪了外衫,又取了银冠,月光下整个人很是美人如画,月下幽昙。

吴语靠坐在门边,像是听不懂似的,浅浅哈欠,“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哪天不胡言乱语。”陆敬观叹了口气,斜着眼去瞧吴语,“诶,你说你主子我不够富有吗?”

陆敬观一般不自称自己是吴语主子,除非他在犯贱。

“够富。”吴语很给面子地竖起大拇指,今日出门带的剑鞘上都镶鹅卵石般大小的西域红宝石,抠一个下来能顶寻常人家十年饭钱。

“那不够招摇吗?”陆敬观续问。

“够招摇,招摇得蜜蜂飞过都得来蜇一口。”吴语又悠悠添上一句“狗都嫌。”

“嗯……”陆敬观听到此话不仅没有不满,反而投来赞许地目光,他白皙纤长地手指在桌上窗框上轻点,慢悠悠地道,“你说我都这么富有,这么招摇了,难道还没人惦记我?”

“哪里没有,全在隔壁的,估计在想等着我们睡着吧。”吴语拉长音调阴阳怪气。

话音刚落,旁边屋子传出异响。

陆敬观轻笑一声。笑声未落,吴语已两三步腾身而起,他左掌一挥竟直接将两屋相隔地墙壁打出了一个碗大的洞。

手一攒,如蛇退出,一面墙竟被力带得坍塌成块。

而这一切不过在几个呼吸之间。

碎墙外,一群黑面蒙面人,手持刀刃;碎墙里,一柔弱公子和他可以单手碎墙的仆人。

两边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眼下之事未免太出乎意料。

“不知阁下等人夜半出现在我隔壁房间,是准备行何事啊?”打破僵局的是柔弱公子,他好似演单口一般,语气一转,自言自语道,“哎呀,莫非是想劫我的财。”

“错啦,是杀人劫财。”吴语冷着一张脸将手中墙砖捏成了齑粉,还有功夫搭理陆敬观的话。

“可怕,真可怕。”

陆敬观微笑着应道。

片刻后,陆敬观绕着围着被捆得像粽子的一堆黑衣人,依旧在感慨“可怕,真可怕。”,说得黑衣人们嘴角直抽抽,狠不得上去给陆敬观一个大嘴巴。可他们个个做缚压根动弹不得。

陆敬观慢吞吞地批了外衫,又用手沾了沾瓷盆里地清水理了理自己地额前的头发,才背着手好整以暇地站到这群蒙面人面前。

摘了面罩,黑衣人首领露了像,赫然是今日市场里卖人口的贩子。

那人口贩子白日里满脸的络腮胡须,到了晚上露出白净一张脸,咬着牙恨恨地瞪着陆敬观。

“呸,还以为是送上门来的肥肉,没想到倒着了道。”

“什么道?”陆敬观明知故问,他问的是吴语。

“阎罗道。”吴语应声接话。

“哦~我懂了,这叫天上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陆敬观笑嘻嘻地、居高临下地瞪着这伙人,眼神里透出戏谑,“你们背后地主子是谁?我拿的是官府路引,住得是郡里最大的酒店,若背后无人,哪里来得胆子带人进来杀人、劫财。”

话里和和气气,却令人闻之骨寒。

“哪里有背后什么人?”那土匪之首面不改色,“倒是你是什么人?向来是我们埋伏别人,却没想到今个倒被人挖了个圈套,你白日里入市来,和我换的那匹白马,价值千金。”

吴语冷笑出声来,“你倒是识货。”

“可惜识货不识人。”陆敬观不甚在意道。“你是不是在和我绕圈子?我说你背后之人是谁?再不说别怪我动粗。”陆敬观打了个哈欠,这个点了他也困了。

“没有背后之人。”土匪之首一口咬定。

“吴语,拖出去全部埋了。”陆敬观烦了,折身回床。

“好。”吴语撸袖子娃娃脸轻轻一笑,欺身上前。

……

这十几个黑衣眼睛骤然瞪大,傻了。

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全部活埋比山贼还残暴?到底谁是恶人??

“等等!有、有、有!”山贼忙不迭地大声拦下,他背后地冷汗都惊出来了,之后的事都可以从长计议,还是眼下地活着要紧。

陆景观脚步一顿,扭过头来笑得个春风拂面,柔声柔气地道,“早点说不就完事了吗?枉费我这些口舌。”

明明已然是初春,天色已暖,众人还是通通打了个寒颤。

陆敬观此处烛火通明,而另一边也不大太平。

——

此时已暮色四合,月挂中天。

那朔方郡的郡守府门口,吹来一一阵夜风,将府门口两盏灯笼吹得颤巍巍得晃。

府内早已一派寂然,杨郡守早已钻了被窝,抱着自己的两个姨娘,窝在被窝里睡着**梦,可惜好梦不长,他睡得正香,便被闯入地下人惊了个七荤八素。

“到底有什么事?不能第二日白日再说吗?”杨郡守脸色铁青,任谁软玉**时被打扰,都不会有好脸色给的。

“大、大人,陈沱他被人给抓了。”那下人结结巴巴道。

“抓了啊……”杨郡守顺着话接了两个字,抓了?谁被抓了?陈沱,他今晚不是去进货去了吗?“陈沱被抓了?被谁??!”杨郡守品过不对劲来了,别说瞌睡了,三魂七魄这下都要飞散了。

“小的不知,是店小二来通报的,但应该是杨沱今晚儿预备去抓的那条鱼儿。”

“在哪儿?”杨郡守从床上爬起来,把身旁的睡得正香的婆姨给惊醒了。

“在临边客栈。”

“去,拿我的官服,把所有守卫的兵都给我叫醒,随老爷我去临边客栈。”杨郡守扯上筒靴,又胡乱给自己的编束头发。

“老爷,到底怎么了?”那被窝里的婆娘揉着惺忪地眼,茫然地问道。

“啊——”,本只是关心,却被杨郡守扯着头发给拽下了床来。

“怎么了?你老爷我惹上腥了,还不快给我梳头。”

杨太守正在气头上,又暴戾地狠狠踹了床榻下地女人两脚,婆姨不知他又发了什么疯,只能任其他踢踹,也不知被踹到了哪里,两脚下去,竟疼得直哼哼,爬也不爬不起来了。杨太守本想继续踹,却被一双纤臂给狠狠抱住了。

“你干什么?!”杨太守盯着她的小婆姨,那小婆姨一双柳条眉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燎了火般瞪着他,杨太守被这火给燎了下,本想伸手就打的手停在了半空,啐了一口晦气,也不管她,急急忙忙地出门去。

——

临边客栈内。

陆敬观命吴用从一脚里搬来桌案,笔墨纸砚一排排开,山匪回答一个问题,陆敬观便嘱之,“记录在案。”

陆景观的问得极细,那些山贼硬着脖子答得磕磕绊绊,有些问话简直是答非所问,你问他家住何处?何年生人?他能答道我寨子里得婆姨又生了几个去。

惹得哄堂大笑。

吴语眯细一双眼睛从书案上抬起脸来,与陆敬观眼神对上,陆敬观用以微笑安慰他,吴语知陆敬观心中有数,便忍了气不发一言。

桌案上得烛火闪了又闪,一炷香后,陆敬观问得口干舌燥。窗外暮色更浓,兀地,有铿锵踢踏声如潮水之势呼啸而来,上百士兵涌进客栈,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穿着一身官衣的杨郡守,“噔噔噔”上了木梯,直奔二楼。

二楼原本住满了宿客,如今只剩下了被吴语打通的两间屋子里有人,一片惨景,杨郡守被眼前景色惊了惊,定了定神才上前来。

“这是怎么回事?何方宵小竟敢在本郡造次?”

陆敬观站在屋中央望着来人,神色未变,笑面依旧。

他不慌不忙地言道:“大人若无眼疾,便可看出是这些黑衣贼子欲至我这柔弱之人于死地。”

杨郡守一愣,眼神来回打量,可此屋中,受捆缚的柔弱之人分明是陆敬观口中的黑衣人,而欲致人于死地之人分明是这白面公子哥。

若不了其中事实之人,骤闻此言,怕是会一时摸不着头脑。

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夜袭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