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好戏

陆敬观不慌不忙地言道:“大人若无眼疾,便可看出是这些黑衣贼子欲至我这柔弱之人于死地。”

他言得毫不避讳,光明磊落的告状,无一丝小民告官时地哭天喊地。事出古怪,杨郡守心里打嘀咕,他在今晚陈沱行动前命人查过陆敬观的身份,普通浙商,携家资来这边塞做生意,就算把他做掉,再将此事推到羌人扰边掠夺一事上,便可安枕无忧。

想到这里,杨郡守心里心安了些,不过“黔首”、“草芥”而已。

“大胆,见着本官还不下跪。”此事疑窦,杨郡守顾虑,继而问道:“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在下陆禾,这是我的仆人吴英,至于身份只不过是过路商贩。路过此地只准备歇脚一晚,哪儿曾想这些贼子闯进我房内,欲对我杀人劫财,亏得小民之仆还有些拳脚功夫,能护得小民性命无虞。小民诚惶诚恐,小民本就身体抱恙,又逢此遭惊吓怕是要使小人的痼疾加重,口吐鲜血,不久于世。还望大人替小民做主。”陆敬观虽答道,却依旧站着。他抱手一拱,言辞诚恳,可脸上哪儿有一丝惧怕?

过路商贩,与所查身份倒是刚好对上。

杨郡守听了告状,反倒脸色一变,指着这群黑衣人道:“看来是你想蒙骗本官!自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恶虎也怕群狼!就凭你仆人一个人怎么可能掠倒十几个人!本官看,分明是你贼喊捉贼,你才是为祸百姓的山贼,就凭你这种伎俩想瞒过本官……”

“是万万不能的。”杨郡守话到尽头厉声尽消,变得摇头晃脑尽是自得。

如何不自得?朔方郡山贼之患已存十几年之久,现在正好可以顺手推舟推到此商人身上,栽赃他是贼,上报至朝廷就又是他的功绩一件。

“大人说得对,想来大人也认识我们,我们都是郡里挑柴的伙计,这贼人叫我们半夜三更叫我们来,说有大买卖给予我们,哪曾想来了后给我们下了药,迷倒了我们,又把我们捆起来,竟说要把我们卖给羌人当奴隶!”那为首的山贼听完杨郡守这话,哪里会不懂,也随声附和,说着说着竟还哭了起来,“还好大人来了,否则现在我们就要被拉走了,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为我们做主啊!”为首山贼话音刚落,方才还一个个和陆敬观嬉皮笑脸、满嘴浑话地八尺男儿竟争相鬼哭狼嚎起来,哭声比死了亲娘还要悲恸。

“本官定会为你们做主!”杨郡守似是被哭声感染,用袖子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好一个官民和谐、感人至深的场景。

……

一场好戏,就是演得有些太过拙劣了,比他演得差的哪儿去了。陆敬观叹了口气,可惜两手空空,无一零食瓜子助兴,有些败兴了。

“吴语,你看我身上衣服是什么颜色?”

“白色。”吴语答道。陆敬观喜洁,衣服日常一换。

“那些人呢?”陆敬观指着山贼。

“黑色。”吴语速答。

陆敬观闻言叹气更深了,“既如此,怎会有官如此荒谬,竟至黑白不分呢?”

这次吴语没有立即回答了,他盯着眼前“官民相互”的闹剧看了会,忽得靠得陆敬观更近了些,在人耳边轻言道:“你不喜欢,我替你杀了就是。”

声音虽轻,但陆敬观知道吴语并没有在说笑,只要他此时允了,相比下一刻这位朔方郡郡守就得一命呜呼了。

但陆敬观不喜欢杀人,也更不喜欢自己身边的人杀人,所以他告诉吴语不要轻易杀人,说他晕血。虽然吴语听了后白眼翻尽,但还是答应了陆敬观。

陆敬观觉得自己基本上算是一个很讲理的人,只可惜这一次遇上了不讲道理的人。

对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那你不是圣人就是傻子,很可惜陆敬观两者都不是,而他勉强还算是个聪明人。

“还不拿下他们。”杨郡守戏做够了,下令拿人。

杨郡守身后士兵得令欲往前,却被吴语拦下。吴语向前斜跨一步拦在了陆敬观身前,落脚一下震得整个客栈酒楼都抖上三抖。

这下没人敢动了。

“贼子,你还不束手就擒!还要负隅抵抗不成!整个酒楼都已经被包围了,你插翅难跑!束手就擒或有生路!”杨郡守憋红一张脸,觉得自己的郡守面子受到了损害,气急败坏踹了身边下属一脚。“蠢猪,退什么,给我上啊!”

“杨名万,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觉得我是贼,并想杀我?!”陆敬观眼睛里的眼神已经冷了。

“本官不杀你杀谁!本官一定要拿下你这穷凶极恶之徒!千刀万刮,以慰百姓对本官之信任。”

话音刚落,陆敬观这一次却骤然大笑,他抚掌大声言道:“李将军,你可听清楚了?”

“什么里将军?外将军的,这里只有本郡守一人。”杨郡守被气昏了头,也辨不得陆敬观在说些什么,“楼下的人通通给本官上来!”

“杨郡守,本将军看此处并非你一人说了算吧。”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从楼梯口那边传来。

杨郡守扭身一望过去,差点腿脚一软,摔在地上。

原来上来的并非如杨郡守所愿的是他的士兵,而是一位穿戴薄铠、身材魁梧的青年人,他双目如黑潭着寒星,令人观之不寒而栗。

“你……李将军……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边塞小郡来了。”杨郡守去京中时也是见过李青的。此时见来人是他,更是两股颤颤,勉力站好行礼。

“本将军奉命护送新任燕国国君到并州,辖朔方、并州、九原三郡,没曾想路过朔方郡,就见杨郡守无礼于陆国君。”

哪儿来的这回事?他分明未收到圣上旨意,可杨将军是陛下身边极为宠信之臣,说得话不会有假,杨郡守此时脑子里一块浆糊,自己冒犯国君已是重罪、又被他们得知不辨善恶,这些山贼不死,他们只要细察,便能查到自己在朔方郡为非作歹多年,这是……这是……

死罪难逃!

与其坐而待毙,不如……杀了他们,再栽赃是流寇作乱。

对,杀了他们,他还是朔方郡的郡守!

“本官压根没收到圣旨!也不认识这什么……杨将军!”杨郡守话音发颤,话已出口,抬起一张吓得半白的脸来,指着李青道,“这人不过是屋里这人的同伙!杀了他!还有那两人,本官重重有赏,每人皆赏良田一百亩!到了年末本官进京述职,给你们通通请命进爵一等!”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些士兵闻言个个眼睛里闪烁出贪婪,蠢蠢欲动起来。

李将军皱起了眉头,心想士兵为主罢了,又何必多加牵连。

吴语心想真是聒噪,能不能直接一刀杀了,但又怕陆敬观不高兴。

陆敬观眼底充满了怜悯,心想何必做一个这么典型的反派,这么上赶着送死呢??

如若杨郡守知道此三人无一人为眼前之事而担忧,想必就没有那个胆子造反,而是得转身夹着□□赶紧跑路了。

只可惜,他不知道。

所以他败得很快,李将军亲自动手扭断了五个人的手时,吴语一脚将肥硕成球的杨郡守踹到了房屋一脚,杨郡守浑身发颤,嘴角血流不止,两眼一黑,直接昏了过去,半死不活。

“李青将军身手不凡,不如就留下来,我不会亏待将军的。”陆敬观在旁边抚掌称快。

李青一路上听太多了,刚开始还会一板一眼的拒绝,现在已经学会了不搭理。

见人不理会,陆敬观拍拍屁股就让李将军收拾残局,和吴语步出残破不堪的客栈,共行迎上落日。

此时天际泛红,日渐升起,快至天明。

他揉了揉额角,觉得自己明明已经把活做的差不多了,但怎么感觉还忘了什么,于是他问吴语:“吴语……我怎么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吴语略一沉吟,突然一激灵道:“马?”

这样一匹好马,当然得要回来。

陆敬观:???

马,什么马?

哦,对了。陆敬观也一激灵道,“对,对、对,马!”

他用大白马换的小孩还在医馆呢!

“走,去找他。”陆敬观改道医馆。

吴语心里想,御赐的马就算是自个吃了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陆敬观在想那小孩伤得不轻,不知现下醒来没。

这主仆两真是有意思极了,明明思路南辕北辙,压根不在一条道上,却都以为自己懂了对方的意思。

——

陆敬观早在回客栈之前,将换来的小奴放到了医馆。小孩身上发着热,身上麻布衣衫上一片渗出的暗沉黑色血斑,若是不理想必活不长久。

“大夫,他醒了吗?”陆敬观探手摸上小孩额头,入手处,额温已经降下去了。

“还没有,但也没有大碍了。”钱给的多的就是天王老子,这已大夫虽不愿为奴隶治疗,但奈何陆敬观给的太多了,为了钱他也得好好治。

陆敬观轻轻嗯了一声,眼神落在裹在被子里的小孩身上,此时的他的脸已与昨日相比干净了许多,严重营养不良苍白的小脸,虽小但能看出来的胡人血统的五官分明,但足够吸引人的是……他左半边脸上有着明显的黑色爪纹路,像是投在在苍白月影下的几根枯树枝丫。

这些是胎记?还是纹上的,现下时代并非没有这种人,官府一般会给罪犯纹上刺青,陆敬观忍不住伸手往小孩脸上抚去,大拇指微微用力擦拭了两下。

擦不掉。

但也应该不是刺青,刺青多纹图腾,这种随性而为的形状,不像人制。这胎记还挺酷,陆敬观不由得多摸了两下。

待他摸够了,才施施然收了手,对一旁的大夫道,“先让他住在你这里,好生将养着,药材和补药不要苛待,缺银子便到郡守府寻我报我的姓名,我叫陆敬观。”

大夫虽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应下。

看完了小孩,陆敬观折身出门,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子里的小孩身子微微颤了颤。

陆敬观叫上靠在门板闭眼假寐的吴语,两人打算去郡守府,想必此时七公公已经在郡守府等候多时。

“其实完全不用费这么多周折,直接杀了就是,保证这些贪官污吏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吴语二十有多,却顶着一张娃娃脸,擅长微笑着说出的最凶狠的话。

“免得你见了这些人心烦,本来身子也不好,昨个晚上等他们,竟连药都忘吃了。”

……好好的,提什么吃药。

陆敬观就当最后半句话没听见,“你杀了一个,朝廷能再给你派来一堆,这些蝇营狗苟的勾当,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做。还是杀一儆百,让上面的人明白明白,在我的地界,可容不得他们肆意乱为。”

陆敬观自诩说得帅气,脸上越发傲气。

吴语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他哦了一声,善意提醒打破了某人的自我感觉良好,“可是你分明是在半路上遇到逃难的老人家,才临时起意干这一出的吧?”

陆敬观脸皮厚得很,自巍然不动,“当然不是,我早有打算。”

他早有打算要让自己躺平,绝不能让人能破坏他的度假生活。

陆敬观此人,乃本人但又非本人也,原因无他,乃是他是穿书管理局一工作人员,日常的任务就去往各个世界“书”,调整所谓“天命”剧本的bug,通常情况下他们都有自己的剧本,按照剧本演戏即可,但前不久这本代号“777”的世界书竟然临时出了个意外。

作为背景板的角色“陆敬观”本人竟然未到剧情点就死了。虽然他在书中也就一句话带过,死于长恭十六年,可他的死引起了列国、割裂势力混战,而男主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崛起,逐渐统一国家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的。

于是管理局领导火急火燎地抓了才下班准备休假的陆敬观来顶包。陆敬观自然不愿去,这个世界不仅是古代,古代可要比现代麻烦多了,而且通常他们不会在一个世界呆太久,这个世界却要呆上十几年。管理局地领导好生劝说一通,磨得嘴皮子都出泡来了。

领导:“小陆啊,我直说了吧,其实呢,这个角色是本来就是你的投影,也没有系统监督你,也没有剧本,你去了随便玩,除了到点死掉,不会有任何限制。”

陆敬观:“不去。”

没有任何报酬的加班都叫剥削!作为打工人绝不能姑息这一现象!

领导一咬牙,“给你加工资。”

陆敬观立即眼睛亮了,“涨多少?”

最终勤勤恳恳打工人还是输在了一句涨工资之下,威武不能屈,但富贵可以淫!给钱您就是我爸爸,给您磕头了。

再加上他需要扮演的这个角色,在命运“书”里没有任何存在感,因此此次扮演完全没有剧本,只要到点嗝屁即可,陆敬观想了想就全当作来度假算了。

于是,就答应了领导的这个“临时加班”。

而现今,他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有余,他已经能轻车熟路地驾驭身上的这具皮囊了。也多亏他的多年努力,让他成功有了个诨名“病疯子。”他行为做事,发起疯来,路过的狗都要被他咬一口。

而最近,他被老皇帝外派到边境三个郡城去做国君,这个世界施行郡国制——郡县和邦国并行,被封国君不奇怪,奇怪的是给他的是边境土地。于是,陆敬观在皇帝秘密告知此事后,在地上滚了三圈,边滚边哭,说自己体弱多病难堪重任,若陛下一定要让他去,他还不如找根绳子吊死在金銮殿上。

……

皇帝最后没辙,答应了他一堆条件后,他才擦了擦他眼角“真实”的眼泪勉强允了。而这一堆条件里的其二是先将他封君之事暂缓告之天下,等他到封地之后公布;这其一,则是给他相当大的自治权。

这个时代的国君封君基本都为同姓王,异姓王权势小年年被削。而边境三郡民土不安,若无实权,还不如赖死在京里,去那满是风沙的地儿、去受什么劳什子苦?

皇帝答应完了后,陆敬观才悠哉游哉带着一队人马,由着李将军和带着圣旨的七公公从京秘密出发了。他们一队人马行到快至并州地界,遇上了从朔方逃出的流民,那老人声泪俱下痛斥杨郡守对民剥削导致民不聊生,饥荒遍野,百姓只好出逃的恶行。

陆敬观听完给了那老人一些钱银,问了一些当地市场、客栈的事,又将他安顿下来后。当即与李将军、七公公交代一番,自己带了亲仆吴语,一甩鞭,两人两骑改道朔方,这才有了这两日的闹剧。

陆敬观没想太多,他想,既然他来这边境之地是度假,总不能让自己休假的时候,眼睛下还有一堆不入眼的腌臜玩意儿作乱吧。

呸,恶心。

日常求收藏和评论: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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