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番外 玉昆(二)

花落花开,时间流淌,直到那一年,沈玉昆十一岁,陆敬观十三岁,端王府的和洛郡主要出嫁了,郡主比陆敬观年纪大了五岁,平日里待两个小家伙极好,她要出嫁,两个小孩便商量着送郡主礼物。

“不如送一篇贺文。”郡主笑笑,她并不想两个小孩送自己什么贵重礼物,只要表达自己的心意就好。

一篇贺文,时来两人在书馆读书好几年,不说略有薄绩,也是劣迹斑斑,大人们提起这两个小孩都是咬牙切齿,去学堂上课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扰乱学堂风纪。

可两人最后结课成绩却偏偏上等,让书馆里的老师先生们吹胡子瞪眼。

“看看谁写得好吧?”陆敬观这么说道。

两人一直攀比,比这比那儿,一个人赢了得在对方面前把尾巴翘上天去,另一个人就得磨牙愤愤不平至少一周。

怎么着都不能让对方赢!怀着这样的心思,两人开始了这篇贺文的写作。

沈玉昆年纪虽小,但他有阅之过目不忘之能,平时不写是因不屑一顾,并非不会。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踩着凳子翻阅各式书籍,先人圣言、古籍神话,记之不忘,短短几日超乎常人几年读书之功。

上等的澄堂纸散发出清香,沈玉昆握着笔不自主地咬着毛笔端,三天过去了,他一字未动,心中未免焦急,他脑子里没有文章。

想得全是陆敬观那厮可恶的嘴脸。

他写完了吗?不,要是写完了肯定会第一时间来自己面前炫耀,那就是还在写啰?他现下是不是也同自己一般苦恼一字未动,不,不是,按照陆敬观的脾性,没准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有自己在这里做傻瓜。

一边想着,一边脑子里浮现出了陆敬观在纸上画小人的模样。

窗户前,金色的碎屑印在小小少年上班张脸上。风来,树影晃动,金屑也随之浮动,从少年的黑发滑到他的眉毛久久地停留在那一处,骤然,少年人抬起头来仿佛抓到了偷窥人一般地得意一笑,金色的碎影便落进了黑眸之中。

“呆了?我就知道你写不出来。”

呼吸一滞,沈玉昆惊恐地睁开眼来,原来他趴在桌上睡着了,就算是醒了,他好像也还能看见陆敬观那张嘲讽他的脸。

这可不行!

霎那间,文字在笔下流淌,毛笔游走龙蛇间徜徉恣肆,流水行云一气呵成。

完成了!

我写完了!沈玉昆捧着文章读了又读,甚为满意,好一篇花团锦簇、旁征博引的妙文!沈玉昆的鼻子都要翘上天了!这下不怕陆敬观不服气。

沈玉昆捧着文章疾步走出,却偏偏夜已深沉,他明明提笔时窗外还天光大亮,此时府外传来一阵一阵的有节奏的打更声。三更已过,夜深露重寒意渐浓,冷气扑面,将写完贺文后的兴奋劲都压下去了大半。沈玉昆在庭院内站了会,想着算了,明日再去取笑那厮也好。

此一夜,梦中无眠,沈玉昆为了写贺文苦熬了三天,鲜少睡觉,此时入眠一闭眼便是第二天午时了,他晃晃悠悠爬起来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地拿放在枕边的文章,一手探下去,没有?什么都没摸到,沈玉昆的脸色刷得一下变白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他昨天写的文章不见了。

沈玉昆在家中自然寻不到,因着那篇文章已经被送到了郡主府上,署名是沈阶。

此篇文章,文辞扬葩振藻、炳炳烺烺;内容又旁征博引,各家经典穿针引线神完气足,令人叫绝。沈阶呈上此文章时,正巧太学太傅在王爷府与老王爷闲谈,读来此文章赞不绝口,称沈阶后生可畏、沧海遗珠。

一时沈阶的华章享誉天下,洛阳纸贵,人们争着传读。

沈玉昆怎么辩解也没人相信此文是他写的,沈阶素有才名,在学馆中的成绩一向一甲一位;再观沈玉昆,在人们心中或许他是有一些小聪明,但更多传播地是他的调皮捣蛋、不听人言的顽劣形象,自然没人信他。偏偏那半个月静安公主去了翠屏山佛寺禅修,没人为沈玉昆说话。唯一相信沈玉昆的人是陆敬观,沈玉昆在家里呆了三日,出来后方才得知,南夷内乱,陛下派陆平将军临时点兵出征,陆平竟带上了自己的小儿,事发突然,陆敬观只急急给沈玉昆留下了一句。

“等他回来。”

陆敬观这一走,偌大的京城再也没人相信于他。

京里进了冬后旧几乎不下雨了,可那一日却下了一整日的磅礴大雨。

在持续十天的失魂落魄后,沈玉昆敲开了沈阶的房门,沈阶一连十日都有酒宴宴请他,甚至有高门贵女有意与他订亲结为连理,他整个人飘飘然糊,背靠在红木椅上,眉眼间尽是春风得意,见自己的弟弟来了。

“你来了。”飘忽忽地一句话砸向了沈玉昆,“十天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你为什么抢我的文章说是你写的。”沈玉昆勉励控制住自己的气息,但声音依旧有些发颤。

“抢?”沈阶笑了一声,“我只是拿回来,沈玉昆,你欠我的多了去。”

一道闪电"哐"得降下,白闪映在沈阶的脸上,一张狰狞的面孔将沈玉昆骇得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真是好命啊,娘亲疼着你,你出生后大家都喜欢你,什么都不用做,娘亲也会为你求得一个清贵富裕的爵位,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沈玉昆哑口无言,他知道哥哥一直不喜欢自己,但却没想到他想得如此得偏激。

“你不是什么都没有……”沈玉昆想要辩解,却又无力得发现沈阶说得是事实。

“就连娘亲,对我的爱都是怜悯,我得到的是她对你的爱里的一点缝隙里漏出来的。如果只是这样,当初还不如不要接我上京。”沈阶步步走近沈玉昆。

他走一步,沈玉昆退一步,最终沈玉昆退无可退,靠在了门板上。

“我恨你。”沈阶轻轻地道,“我恨不得让你死。”

轻声的言语化为了冰锥扎进了沈玉昆的身体里,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任由沈阶将自己拉往屋外,倾盆的暴雨如注砸在身上,甚至让沈玉昆呼吸不过来。

他被沈阶拉到屋外的院子的石井旁,被压着身子探看着水井。

这个水井是沈阶五年前要求在自己院子里挖凿的,深深的井水犹如暗河,望下黑黢黢不见其底。

“你知道吗?我爹娘都是因为你而死的,我爹死在被被流放路上,尸体就在外乡就地埋了;我娘因为你跳河自尽,尸骨无存。于是我在这里挖了这口井,这井连接着京外的泾水,泾水连接这大河,河水都是相通的,我真正的娘亲想必就在这井水里。”

沈玉昆看着井水一阵头晕目眩,按着他脊背的手越发得用力了。

“就那你祭我的娘亲吧,你说好不好……”沈阶声音很平静,或许是他想过太多次了,这一次也与他想象中的别无二般。

什么?什么叫做祭他的娘亲,哥哥他……要杀了自己?

可他们不该是最亲近的人吗?手足之亲,血浓于水,为什么到了他们沈家,自己的哥哥却要杀了自己?

压在背上的手掌越发压得沈玉昆喘不上气,静安公主去寺庙禅修,此暴雨天幕下,院落里没有旁人,他若失足坠入石井之中,权当成一作意外从此消失,也没有切实的证据指向沈阶。

死……我会死吗?不、我不要去死。

“你去死吧。”沈阶趴在沈玉昆耳边低语,他振臂将沈玉昆整个身子掀翻。

不……我才不要死。

“嘭——”

一声惨叫,一道巨雷,一个人影伴随着冰冷的雨水坠入了井水之中。

在轰隆隆得雷声中,亮闪的闪光映着立于井边的少年惨白、茫然的脸,那孩子的脸庞虽稚嫩但却有令人移不开的漂亮,在风雨之中更像一只飘扬无可依的花儿。

他是沈玉昆。

也许是死亡的威胁太过怖然,让他在那一刻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竟将比他大了四岁的哥哥掀翻,让想杀人者反落入井中,立在井边的沈玉昆仿佛失了魂,直到一声更大的雷声后,他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惊慌失措往外跑。

“来人啊!快来人啊!”

沈阶没死,井水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干涸,里面被放了一些怪石,沈阶摔在怪石上,被救起来摔断了双腿,这辈子再也无法站起来,只能做一个残废。

静安公主回府后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沈阶很平静地说,“是我自己失足。我近来新晋文坛新秀,便读书更用功了些,那日见暴雨如注,便被勾起了诗魂,只顾着痴了,却不想掉入了石井之中。”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亮地看着沈玉昆,甚至轻勾了一下唇角。

“是吗?玉昆?”静安公主觉着两个儿子之间地气氛怪异,便出口询问小儿子。

“娘亲。”沈玉昆张了张嘴,又一瞬顿住了,脸色变得更难看起来。

因为就在静安公主身后,沈阶用嘴型轻轻对沈玉昆道,“你欠我的。”

一句话让沈玉昆丧失了所有说话的气力,魂魄被一阵阴寒袭来遮住了所视之目。

“玉昆?”

“是的,娘亲,大哥说得是。”沈玉昆笑了。

——

年少总是过得太匆匆,陆敬观再回京时,已经是三年后,在这三年中,陆敬观在南蛮之乱中跟着其父征战已经立下了一些战功,能被世上称上一句小将军;而沈玉昆他三年前便不再去书院,整日整日的关在家里,对陆敬观的拜访也置之不理。

再见面时,除了相互看不上眼,再也没有昔日携手同游的想法。

沈玉昆告诉自己,自己压根不在意,他是静安公主的亲儿子,全玉京里最金贵的公子哥,可偏偏每次遇见陆敬观时,总是在三言两语拱火之下压不住火气,总会和陆敬观争吵起来。

本来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他继续黯淡,陆敬观继续璀璨。

虽心有不甘,就算是外界对他的世子的称呼变成了世子的弟弟,就算是他真的变成废人,就当是送给双腿残疾的沈阶的一点补偿吧。

可这平静只维持到了三年前的,陈氏叛乱。

很少有人能陪你一生,但至少你是我这一段时间里不可抹去的色彩。

以及沈玉昆哥哥是屑.gif

番外结束了,下一章正常接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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