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三章 溃烂

火,漫天的火光几近把天边映亮。

被狂风携着张狂地犹有吞天荡地之威,摧枯拉朽之力,要将一切都毁灭殆尽。

日夜所居的茅屋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翻腾出地热浪灼人眼目,刺人皮肤。乐鱼趴在地上狠狠地咳嗽,在茅屋坍塌之前地最后一瞬跑出了屋子,滚倒在地。

呼吸不上来,吸入了太多的烟雾,狼狈地蜷缩在地上张着嘴,进出的冷热交替让他不经意地流下泪。

“救命。”

在火焰燃烧殆尽的空寂四周里,一丝微弱的声音传来,令乐鱼不寒而栗。

双手撑地踉跄地起身,如堕冰窖道。

“小满和大娘。”

主屋已经连成了一片火海,大火蚕食完桌椅、床榻,木架、要将困在其中的人焚烧吞掉。

张大娘抱着小满大声喊叫着,主屋的门被倒塌下来的木架抵住,推拉不开,漫屋的浓烟已经让年幼的小满昏迷了过去。

“救命,有没有人来救救我们。”张大娘子撕心裂肺地大叫着,又低头看看自己紧闭双眼的女儿,心如刀割地将她帖在胸口抱紧。

李玫,今晚不在家;近邻,朔方地广人稀,邻里之间相隔不近,指望不上;睡在柴屋的那个蛮族小子,难道还靠他?

根本没人能救她们。

“救命啊——”张大娘子满脸泪痕凄厉大喊。

“咔嚓、咔嚓……”声音越来越响,最后一声炸开在了耳边。“嘭——嚓——”木门破处一口裂口,木屑被蹦飞了出去。

张大娘子愣住了。

裂口后是一把寒光凛凛的斧头。

“大娘,你让开些。”门后握着斧头的是乐鱼,声音冷静没有一丝慌张。

“砰——”

火海之中,屋顶上的一根横梁难以支撑掉落到乐鱼身后,动作却完全没有因此停顿,争分夺秒地一斧一斧地砍着面前的木门,斧子砍在门里越陷越深,一条胳膊抡得太过用力,连根俱麻。但人急促呼吸却越发规律,整个人沉浸于破门之中。

“咔哐——”一个大洞渐渐在大门上渐渐成型,终于到足够能让一个人钻出来的大小。

“快。”乐鱼面色沉着地望着屋内,从门外向人伸出手来。

——

大风刮至下半夜,暴雨骤降。

李玫当夜说是在衙里当值,实则是去兄弟好友家喝酒,夜里喝到烂醉如泥,一觉睡到了屋外鸡鸣,才五迷三道地回家,走到半路上遇到了颤巍巍走来的吴阿婆。

“阿婆,走得这么急啊。”李玫亲近地给人打招呼。

“哎哟,李玫,你去哪儿了,他们去衙里找你也没找到你人。”吴阿婆小跑两步,一把抓住不明所谓地李玫,拖着他往前走。

“怎么了?”李玫有些懵。

“怎么了!!你家屋子走水了!”吴阿婆心急如焚地道。

“走水……走水?!”李玫一下子酒劲儿就给吓没了。

吴阿婆拉着还没反应过来地李玫往他家走,“半夜着的,索性人没烧着,但你爹传给你的祖屋没了,这屋子也是我当年看见你爹造的……”

“怎么会走水。”李玫浑身一激灵,一把扣住吴阿婆。

吴阿婆数落他,“还不是你把那个灾星带回家,那小子谁碰谁倒霉,这次只是点了屋子,下次指不定全家人的命都要陪进去。他还碰了我,我会不会倒霉,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大步跑往自己家方向跑去。“诶,李玫!”把吴阿婆扔在身后。

滂沱大雨至天微微明时方停,家院现已火灭。一片黑木废墟之上轻烟袅袅,整个屋子所在被烧得干干净净。

李玫拳头攒紧了来,他本就隶属衙门,虽办事不多,但也懂一二。上前大致一看,便对起火源头有了些猜疑。

李玫未经衣料遮蔽裸露在外的肌肤不寒而栗。

昨夜风大,一时失火而已,哪个人都有倒霉的时候……李玫安慰自己乱想的心。

“阿婆,我妻女呢?他们现下在哪儿?”李玫向喘着粗气地追上来的吴阿婆问道。

“在、在医馆。”

——

医馆内,张大娘子坐在塌旁,发鬓紊乱,两个眼圈通红,眼泪都哭干了。

塌上的小女孩紧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张大娘子不时去探探气息,生怕自己的宝贝女儿没了。

“安大夫说,醒来就能活,若是醒不来……”张大娘子哽咽了,要是醒不过来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李玫与张大娘子成亲五载才得一女,夫妻两都视为掌上明珠,怎堪能承受如此打击。

“怎么会突然着了火——”

“砰——”

李玫大力推门而出,大步流星地向站在屋外不敢靠近的乐鱼走去。

乐鱼将张大娘子与小满从火场里救出后跟着一起来了医馆,可张大娘子却将她关在了屋外,不让他进去,他只能万般思绪地蹲在屋外。

现下见李玫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心中咯噔一声。

“李大叔……”

乐鱼话音未尽,一拳头砸到了他的脸上,“李大叔,你听我说!”

“听什么听,我什么都可忍你。”李玫拽起被他打倒在地的乐鱼,朝着他咆哮,“就算是同僚拿我收养你这件事打趣,就算你让我面上无光,我都还是收养了你。”

又是一拳头砸下。

“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接连的重拳,让本就心神不宁地乐鱼更难思考,他慌不泽言,大声放话,“我也不知为何昨夜屋子怎地就起了火,我分明记得我是熄了灯的。我……呜、呜呜……”嘴被捂住了。

“果真是你。”李玫盛怒难消,一把堵住了乐鱼的嘴,如揍麻袋般撒气的拳头抡到乐鱼身上。

疼……李玫身怀武技,愤激之下力气愈大,打得乐鱼觉得五脏六腑移了位,眼泪从眼眶里忍不住地流出。

“我本就猜的是你屋子起的火,不想你竟不打自招,哈哈枉我我对你一时心软,竟让我女儿落得如此下场。”

提起女儿,李玫难受的心都要碎了,若小满不能再醒来叫她父亲,那他该怎么办,那是他唯一的女儿。

想及,痛苦万分,对着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地乐鱼,抬脚一踹,乐鱼小小身体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撞上了门,痛苦地发出一声低声哀鸣。

“滚,今下立即滚出我的家,别再回来了。”李玫哑声道。

没杀了这个孽畜,已经是他的仁慈。

乐鱼面首朝下静静地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一阵脚步声渐远,知道是李玫离开了,才缓缓翻过身来。

全身上下都好疼,从以前到现在没什么两样,一直的挨打,只是人发泄的工具。

身体已经习惯了疼痛,只是……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情绪,好生难受。

乐鱼缓缓从地上爬起,蹒跚着拖着这刚挨打过的身体向外走去,手推开大门。

医馆门口围着一圈的人,都是闻讯来看热闹的。

一眼望去,全是熟悉的脸,昨夜梦里这些脸还在对着他微笑,可此时都变成了一张张诮讥、愤怒恐惧的脸,他扫过人群,人们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来,生怕沾了他半点晦气。

“快滚出朔方去。”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在叫嚷着。

乐鱼呆呆立在原地,他心如刀割,头一次他想大声疾呼,想让全天下的人都听见。

“昨夜着火之事与自己无关。”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昨日还亲切相待的人今日就能变成憎恶他的模样?他到底事哪里做得不对,又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不知道……他不知道。

有口难辩,说了也没人会听见他的声音。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步子逐渐加快,往北跑,穿过着条街,再往左拐,见到岔路继续往左……就能到燕君府邸了。

燕君一定相信他,一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对他,他要去陆敬观那儿,若这里还有人信他,还有人为他说话那一定是他的燕君大人。

“乐鱼——”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乐鱼并不在意,他一心只往燕君那里去,却被身后追上之人按住肩头阻他前路。

“乐鱼。”苟先生穿着一身厚厚的棉衣,为了追赶乐鱼气喘吁吁,“你要去哪儿?你莫非现下还要去找燕君大人?”

行进的方向正是陆敬观所在府邸,苟先生知乐鱼钦慕陆敬观一猜就中。

“你还是别去为好。”苟先生一时心急用手按住了乐鱼,此时察觉遂退后有些嫌恶地擦了擦手。

“我无空与先生相谈。”乐鱼的眸子闪烁明灭不定,“恕学生先行。”

“你去了无非是自讨苦吃,还不如立即掉头离开朔方。”苟先生压不住火气,手指直指乐鱼。“你以为燕君真的待你好吗?只怕你去了连门都进不去。”

“燕君自然待我极好。”

这一激之下乐鱼果然回头,什么尊师重礼在都在此刻化为虚影,他着急证明燕君待他之好,又愤怒有人质疑燕君对他之为。

“燕君不像你们……燕君大人定不会像你们那般,觉得走水是由我而起,也不会把我视作不详……”五脏六腑的疼痛与揪心的情感糅杂了一起,像是要把他自己给燃烧起来。

“燕君大人会抚摸我脸上你们视作不详的黑纹……”那时的回忆是使他高热的引线。

“非也。”苟先生冷森森地看着乐鱼,“你可知那日燕君抚摸你后嫌恶地洗了自己的手,只是那时你已经离开了不知道罢了。”

言语可为利刃,不费吹灰之力地割开人心底里原本已经结茧的伤口。

“定是你看错,误解了。”乐鱼咬牙,他绝不会认。

“在地方,他乃燕国至尊,辖管三郡;在朝廷他乃皇亲国戚,世代为将,贵不可言,这样的人怎么会纡尊降贵你这……你这……”杂种一词,苟先生实在说不出,简直有辱斯文。

“生来不详,就不该贪慕多的东西,今朝李玫家为你所害,明日,燕君也得被你瘟得受害。不如早些离去!免得大家受你灾殃!”

苟先生并非不怜惜自己这位学生,可天意如此,人力岂可为之,他脱下身上的一件已经上了年头的兽毛皮肤丢在乐鱼面前。

“天冷,穿了这件衣服便出城去吧。”

乐鱼呆愣住了,又随后轻笑一声,捡起披风竟真的穿到了身上,他冷静自持地朝苟先生一拜,旋即大步离开,方向依旧是朝北。

苟先生望着乐鱼的背影,长叹一声,“冥顽不灵。”

——

燕君府邸的大门就在眼前,乐鱼有些期冀,又不觉有些畏怯。

方才苟先生的话,让他没了一开始那么想见燕君的急迫,他步履渐缓,最后变成了慢慢地走,走到了燕君府邸门口。

他不信燕君对他是假的,但苟先生地话萦绕耳边,又……

屹立在府邸门口地两尊雄武地狮子石座,鼓着双眼仿佛在耻笑乐鱼胆怯。

抹去了自己嘴角血污,才壮着胆子走上前去。

“何事?”

立在门口地守卫冷脸相问。

“乐鱼求见燕君,还望转告。”乐鱼拱手相答,他心中忐忑不安,但实在想见陆敬观。

“燕君抱恙,谁都不见,你还是走吧。”知道燕君对这个小孩亲厚,却不想再让乐鱼靠近燕君。

言语可做利剑,划破人心,乐鱼一阵心神恍惚。

什么?人些许发愣茫然,眼睛眨了又眨。

燕君害病了?

这个侍卫显然已经知道了李玫家走水一事,口气亦森冷,“想来燕君身子不适,定与你有关吧,你这恶鬼狗杂种。”

与我有关?

乐鱼的神智骤回,惊呼倏然踉跄后退了几步。

是他?那日燕君摸过他的脸,是他所至?

“别和燕君说我来过。”乐鱼脸上失色,一片苍白,他怆然仓惶快步而逃。

风在耳边呼啸,乐鱼感到心中被划开的口子正在溃烂,有利刃正在里面乱搅一通,汩汩地流出鲜血来。

当真是我……我当真生来不详?当着是我害的大人害病?

昨夜柴屋里,烛火下,圣贤书上分明白纸黑字的写着,“万物降至宇内自有所委,各有所归。”

那么他呢?

天地之大,又是否有他归身之处?

乐鱼的崩溃是累积的 第一次是对李玫还有百姓的失望、第二次是苟先生对它的动摇、第三次是听到陆敬观病倒,才仓皇逃跑了。

明明之前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一朝夕之间就突然改变了,实在难以接受。

抓陆敬观来给小乐鱼摸摸头,安慰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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