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二章 火起

湖畔一小亭,亭畔迎风,酌酒三两杯,不尽风流。

但现下时节不对,水枯无树,坐在亭内只能吹冷风。陆敬观将自己毛绒披风过紧了些。

“你莫要再要相信什么天生不详的荒谬之谈,他和我们都一样,况且还是个小孩。”乐鱼提前回了学堂去,这时陆敬观也要离开,在离开前他又忍不住叮嘱了几句。

“在学堂里若小孩议论他,你多护着些。”

“这是孤的命令。”

苟先生心中大震,不知何言,成汉朝笃信谶纬之术,只言便能被当作天命,块石就能被视为吉兆。而相反地,一个人也能被轻易的被视为不详。据传,十年前兖州旱灾便是不详之人死不瞑目,召来的报复。

人们对不详的畏惧甚至超出了厌恶,而陆敬观这般风轻云淡,苟先生骇然乎不知陆敬观究竟何意。

“遵命。”燕君之命不得不从。

陆敬观满意了,起身打道回府,走出几步还顿步回身交待苟先生,“哦,你放心教学,有屡不听教诲且不知悔改的学生,大可让其回家,不必多费心思。”

苟先生心中感激,燕君竟把自己诉苦之言听了进去,“是,燕君慢走。”

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读书,强迫也教不了。

陆敬观正想出府,兀地,发现自己手脏了,他也没什么燕君架子,蹲在池子旁舀了池水冲洗,这是哪里蹭的?

苟先生在背后目送陆敬观,乍的,看见陆敬观蹲了下来开始擦洗手,还擦得十分用力。

心中顿地咯噔了一声。

难道……

忽而,他茅塞顿开,燕君无缘故的对那不详之子好,定是想收拢其心再归还夷族,好好利用。你瞧,才走出几步就忍不住洗去手中污秽,分明是嫌恶地不得了。

定是这样!

陆敬观终于将手上污渍擦干,他没有洁癖,只是手上不干净不舒服,洗完他便迤迤然而去。

留苟先生一人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

勾边三色毛毯铺在大张的雕花实木大床前,床边下火盆里炭火正旺烧得满屋暖洋洋的。

陆敬观穿着亵衣裹着被子,在灯火下看一本闲书,书里写鬼怪升仙之术,全是古文,陆敬观看了半天头昏脑涨,只能哀叹自己不是学习的命。

“吱呀——”毛绒胡靴踏过门槛入屋,呜咽风声也带了进来。

“关门。”陆敬观头也不抬地喊。

依言门关,“敬观、敬观……”性急地脚步声“”踏踏踏“”地走进来。

“是你?”陆敬观着实有些意外,“玉昆,你都消失七天了,我还以为你弃官回京了。”

沈玉昆吹得小脸通红,取下头顶戎帽,头发凌乱,但一双招子格外的明亮。

调侃了沈玉昆,陆敬观起来给风尘仆仆地沈玉昆倒茶。

迫不及待地将茶水一饮而尽,沈玉昆才似缓过劲来,“我一天跑了一千里,马都差点累死,去了一趟青州重金聘请了当地最会种田的老农与最能工手巧的匠师,让他们来朔方定居。”

“你是我燕国的相国,怎么跟个跑腿的一样。”陆敬观抄着双手陪沈玉昆坐下。

沈玉昆扬眉,颇为自得,“我为相国,更该身先士卒。”

他终于有了一展抱负之处,现在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恨不得事事亲为。

陆敬观悄悄瘪了下嘴,身先士卒……腹谴得酸不拉几的心里念叨几遭,茶杯放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接下来九原与并州两郡也该安排上日程了,三郡一起该来个检籍清田。”沈玉昆把手一挥,意气风发。

“此事不急,你与吴语商量,马上入冬,我的意思的话还是开春再查。”陆敬观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将茶水饮尽。

检籍清田……关乎税赋,沈玉昆真是一心在财政上。

“吴语他人呢?”吴语往日与陆敬观黏的像双生子一样,怎么现下不见人。

“他去九原并州那边处理事务去了,路程遥远,已经有一阵子没回来了。”

陆敬观想,吴语无所不能,当然要能者多劳。

“也该如此。”

沈玉昆想,吴语的才华单做陆敬观身边近侍服侍他,咳咳,着实是屈才了。

“那你最近做了些什么?”沈玉昆突然意思到了不对劲,他打量陆敬观,衣袍不整,床边还放着一本杂书,很悠闲啊。

“我当然在办学舍的事。”陆敬观扬眉,对沈玉昆的怀疑表示大为不快,从床边的抽屉里拉出一叠纸扔在了桌上,“看看,学舍先生写的规划谏言,上面内容我大致同意,细节你再过一下。”

还好他昨日跑了一趟学舍,否则就要被这厮抓包他每日睡觉闲玩磨洋工了。

“好。”沈玉昆接过谏言就要回屋去看,明明才回来,却丝毫不疲惫,陆敬观按下他,“诶等等,我有事问你。”

“是问迁民吗?我近来在规划引民入燕,燕地实在人少……”沈玉昆说得眉飞色舞,就要手舞足蹈起来了。陆敬观及时将人按住,“打住,这个之后再议,你先告诉我,脸上有这个真的很糟糕吗?”

陆敬观拍拍自己的脸。

“哪个?”沈玉昆疑惑。

“胎记。”陆敬观正色道,翻书没翻到,只能找人解惑了。

——

红日微沉,一日将尽。

两孩童携手一起回家,哥哥牵着妹妹,有说有笑。

仔细一看,男孩儿脸上有一块突兀的黑青斑纹,出现于在晃荡的发丝下,路过的担夫、结伴的母女、三五的大汉,把视线投向他。

却没人敢像往常那般冲上来对他恶语相向。大家更多的是窃窃私语着。

“这就是前几日被燕君用马车载进府邸的小孩?”、“是他,可是他的脸。”、“燕君都说了无碍,他可是得燕君亲眼的人,小小孩子,前途无量啊。”、“我看燕君糊涂,迟早倒霉。”

陆敬观大摇大摆请了乐鱼来了一趟燕府,为的就是堵郡里乡亲的口。

乐鱼在燕君府里留宿了一宿,只顾着高兴去了,因为陆敬观许诺他,若他能在学舍里成绩出众,便提拔他做官。

出来后才明白陆敬观的用意,燕君想要让自己狐假虎威,叫别人不敢欺他。

乐鱼心中感动得一塌糊涂,当即下定决心不辜负陆敬观对他的期待。他开始试着改变,有人恶语,他微笑以报;有人善意,他回报更多。也试着抽出一些时间融入孩子们当中,讨好这些小孩不需要太废心思,在先生骂他们时,说几句好话;在他们调皮捣蛋的时候,出来与他们一起担责。

和孩子们的情谊逐日日深。

而讨好大人,只要急人所急,不求回报。在乐鱼背起一个独自在家的患病阿婆去医馆后,大家对乐鱼的态度大为改观。

原来不被人讨厌,这么容易。乐鱼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意,迟早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都会对着他露出善意的笑。

“来,这是阿婆烤的红薯,你与小满一人一个。”站在院外等着乐鱼的吴阿婆,从布里拿出两个烤红薯,放了一阵子的红薯已经没那么烫了。

两个小孩恭恭敬敬地向阿婆道了谢,踩着日落地太平线往家跑。

“慢点跑,别摔着。”吴阿婆在身后喊。

回到家后,就能闻到菜香,张大娘子叨唠着“怎么饭前还吃红薯,一会吃不下饭怎么办”,一会儿又插着腰骂乐鱼,“不要带小满乱吃东西。”

小满会站出来说是她自己要吃的,和乐鱼哥哥无关。

以前张大娘子管得紧,不让她吃零嘴,跟着哥哥有好吃的,乐鱼还给小满雕了个李玫模样的小人,小满整日拿在手里玩弄。在小满心里,乐鱼的形象已然凛然不可侵犯了。

母女两的“对峙”能持续到李玫下职归家,接着就开饭,一张饭桌上,李玫说些公务,也会夸乐鱼在学舍里成绩不错,真给他涨脸。

“今夜我要回衙门一趟,睡在衙门。”李玫在饭桌上说。

嬉嬉笑笑吃完饭后,乐鱼照常帮张大娘子洗碗、夜练、做课业看书。

煤油灯里的小小的烛火照耀下,小孩的神情专注且静谧,一页一页的翻书看着贪婪地学习着。

从苟先生处借的书差不多要看完了,明日再借一些来。

张大娘子进屋时见乐鱼屋里烛火还亮着,不悦道,“养个了赔钱货,煤油钱又得多花了。”

在更夫声报过二更后,乐鱼才恋恋不舍地合上了书本,俯身吹灭了火芯。

乐鱼睡在由柴房改的小屋里,风声呜咽不止地打着窗扉,似在阵阵低语催人性命。乐鱼睡得很香,他裹着被子,枕着枕头,身下不像之前一样睡在地上般坚硬。

在梦里,他梦见了陆敬观在看他,一双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吴阿婆给他烤红薯、张大娘子端来热气腾腾的热汤,李玫带着他在朝阳下练武,孩童们摸了麻雀窝,小满说要点火烤……大家点了篝火,都围在一起,都在笑着,唱着歌。

火,好温暖,他浑身都至于温暖之处,又像是躺在娘亲的怀里,轻柔地哄着他陷入更深地梦去。

哦,原来他真的躺在娘亲怀里,娘亲的脸庞照着一层柔和的光,温柔关切地注视着乐鱼。

所有的烦恼都已逝去,没有什么好忧愁的了。

他就要这么沉入更深的梦乡,缓缓闭眼之时,柔和的光刹时撤去。

乐鱼眼睛复睁,微微放大。

“鱼儿,你在干什么?”温柔地脸庞骤然变得可怖起来。

娘亲?

“还不快起来!”一声厉喝让乐鱼大喘气猛地睁开了双眼。

稻草屋顶火海漫天,亮黄色的朱火滔天炸开,倾盆巨口般吞噬掉了屋顶,气流侵袭着冲床上而来。

乐鱼骇然一个翻身往外冲去。

屋顶坍塌而下砸至床上,屋由内塌,外焉能支撑,一处损而接连不断,整个屋子“轰隆一声”震天霹雳,木塌型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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