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窃语

“崔姑娘你醒了——”照顾她的侍女连忙放下端着的热水,连忙上前关切。

崔五娘还在梦境中没走出来,她眼神涣散,见侍女上前来,立马侧过身子去。

“可是饿了,我去给你端饭食。”崔五娘被狗官强娶,这段婚事想她内心是不认的,因此侍女也只用姑娘称呼她。

“你出去,我不饿。”

“可是姑娘已经睡了一天,已经……”

“我让你出去,我用不着你管。”五娘扭过头来,浑身发颤咬牙切齿道,那侍女见了惊了惊,暗想不好,想是崔娘害了病,得赶紧去告诉李将军。

侍女匆匆应了应,扭头就找李将军去。

而此刻的李青在陆敬观房中。

“我想单独和燕君谈谈。”李青在暗示让吴语出去。

吴语将视线投向陆敬观,陆敬观点了点头,他才带着他那张所有人都欠了他千八万两黄金的脸走出去了。

门关上。

陆敬观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交待了句,“你去帮我看看前日帮我出头的小鬼,把他带来见我。”

门后之人轻哼了一声,理都没理。

但陆敬观毫不在乎,他知道吴语肯定会依他所言行事,口是心非。

而吴语这个态度,李青也习惯了,也不会奇怪。吴语身怀一身了不起的功夫,李青也自叹弗如。虽然两人不认为吴语会是偷听之人,还是等着吴语离开了一阵,才继续交谈。

“将军若要与我细细谈之,不如坐下详谈。”李青站得笔直,随时随地都像把拉得满弦的弓,站得笔直,陆敬观遂请他坐下讲话。

一个身形似虎的壮汉站在你面前压力感太强,陆敬观在心中讪讪。

“大人,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李青在陆敬观对面坐了下来。

“请讲。”陆敬观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揣测。

“我是为了崔姑娘,我想带她进京去。”李青闷声道。

“哦?五娘也不是罪人,你想带她上京难道我还拦你不成?还是说你让我给一封通关行令,可这些东西哪一件能难倒你李将军。”果然是关于崔五娘的事,之前见李青对崔姑娘的连连怪异举动,他就觉得怕是铁树开花了。

陆敬观饶有乐趣地上下打量一番李青,李青年纪而立有二,还是光棍一条,在京时,不是没有人给他说亲,媒婆登了门,他就直接黑着脸把门关了,说,“我对这方面无意。”

最后被逼烦了,有次在陛下关心他亲事时,当殿跪叩谢罪,“我李青只愿为陛下征战四方,保疆护土,女子不能带上战场,而我李青将来说不准会战死沙场,没必要祸害一个女子的一生。”

这一番言论将满堂文武惊得连连说,“不要咒自己啊,将军”。只有陆敬观在旁边拍手称赞,夸李青的想法真是当是当世罕见,世上男子都为自己找想,鲜少有人为女子找想的,将军真是个顶天立地地好男儿。

当时他夸完,朝臣就从劝阻安慰李青变成群攻陆敬观,言他疯言疯语,歪风邪气了。

最后,皇帝站出来打圆场,“将军不想娶就算了,朕下旨,从现下起,只要李将军无意,谁也不准给他说媒。”

这件事才告了一段落。

所以当陆敬观见了李青这副在意一个女子的模样,怎么不能心生愉快,人类的天性是八卦,若不是碍于面子,他早就想找李青来问问了。正当他抓心挠肺的想知道李青究竟对五娘何意的时,没成想本人竟亲自送上门来了。

真是没想到铁树开花开得这么艳,竟然直接提出要带人回京了。

这个世界的孝道虽没那么严厉,但白事后就立行喜事,还是不大好吧?李青愁于如何开口,自然没能发现陆敬观心中的百转回肠。

“燕君,我怕她不和我一起去。”这个平时长刀劈头眼睛都不会眨的好汉子,此时却吞吞吐吐起来,“她醒来怕是只会讨厌我。”

怎么?难道……?大将军是单相思,还未能得到人家姑娘的一颗芳心。

“那姑娘不喜欢你?!”糟了,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了,罢了,若是说错了再道歉吧。

李青闻言瞳孔微颤,随即竟傻愣愣地呆住了。这副模样倒是让陆敬观越发肯定了心中想法,心想:好嘛,好你个单相思,对面姑娘肯定觉得李青纠缠于她,但又鉴于身份有差,难以开口拒绝。

“若是姑娘不肯,便不要纠缠了。”此等孽缘还是早点断掉的好。

李青呆呆道:“是吗?”

“然也。”陆敬观怕手应道。他清了清嗓子,李将军既能在朝堂之上说出为女子找想的话来,那想必并不是腐朽之人,让他巧言几句了解了这段孽缘。“你若是强迫她,只会物极必反,若是她做出什么事来,倒是就追悔莫及了。”

李青苦笑一声,道:“我确实是强迫之举。”

“强扭的瓜不甜,虽然你心中定很难放下,但一个人的短痛总好过两个人的长痛,早些放下心结,实在放不下就找个庙听听佛音静静心中的痴念,问问佛祖自己的正缘究竟何时才能到——”

“燕君大人!”陆敬观越说越唠唠叨叨,正快忍不住阴阳人两句,就被李青打断了话。“燕君大人想是误会末将了。”李青面色宛如饮了十杯醇酒,红到脖子里面去了。

“误会什么?”陆敬观也愣住了。

“我并非心仪崔姑娘!”这一声李青是吼出来的,虽然他没用上内力,但他长期再军营呆下来养成的一幅好嗓门,震得陆敬观“哎呀”一声连连堵住了耳朵。

“好好说话。”陆敬观不满地揉了揉耳朵。

“是!”李青也是搭错了筋,厉声答道。

……一板一眼的,将陆敬观逗笑了。

陆敬观看着几乎脸几乎烧得快成酱色的李大将军,笑得眼泪狂飙,笑得四仰八叉。

等到陆敬观笑够了,李青也勉励运功将心中燥意压下,冷静下来。李青面色如常地对不正经的燕君说道。

“请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陆敬观挑挑眉,道:“大可放心,对于李将军大喊不爱一女子的事,孤定守口如瓶。”

“不是这件事,事我接下来给大人说的事。”李青顿了顿,摸摸头想了想,“不过此事也还是请大人保密。”

“好,此事只会随我这具躯壳进入地下。”等他这具躯壳没了,他回去将给穿书部门的同事听,自然就不算是违背誓言。

陆敬观端正了坐姿,洗耳恭听。

李青点点头,道:“大人还记得那日咱们去找崔姑娘做人证吗?”

“当然记得。”陆敬观欲在其他二郡郡守到达朔方之前将他定案,来一个杀鸡儆猴,可杨名万那厮早有准备,一旦事发后,手下人就将账本付之一炬,久找三日找不到罪状,也没人肯出面做证。陆敬观感觉他那几天心急火燎,嘴里都冒了颗泡。

最后找到了杨名万入狱后就带着姐姐躲起来的崔五娘,那时他见崔五娘姐姐卧病在床,命在旦夕,还叫了大夫,只可惜……

“我当时留了下来。”李青有意避开了自己要留下的原因。“整整两日,她几乎未眠,除了煎药,她从不离开她姐姐身旁。”

李青低头看自己那双满是老茧的手,仿佛看见了崔五娘一直握着她姐姐的手一声不吭的模样。

“你心怜她?”陆敬观看着李青的模样若有所思。

李青抬头,望着沉沉烛火,默言须臾后,道:“是。”

李青此刻只承认这是一种怜惜之情。

“这一点也请你别告诉五娘。”五娘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姑娘,李青觉得她大概不会想要他人的怜悯。

“好。”

“在我带她来找大人呈上杨名万罪证之前,她姐姐清醒了一次,得知我们即将要开堂审讯杨名万,她便让五娘出去,要和我单独谈话。”

李青抬手抓住剑柄,这是他下意识求心中安定的一个动作。

三天前。

二娘醒过一次,她除了妹妹的隐忍不哭的笑颜,也自然看见了站在一李青,待她问清楚李青的来历后,她的神思里闪过若有所思,便将妹妹遣走。

“妹妹你给我熬一碗包菜粥来吧,我想吃那个。”五娘不擅厨艺,幼时常缠着姐姐在厨下教她,可学了这么多,最后做得最好的竟是一碗包菜粥。

此时姐姐的要求,别说是一碗青菜粥,就算是点点头,本想李青一并拉出屋去。

“这位将军请留步。”二娘叫住了李青,五娘无可奈何,狠狠地刮了李青一个眼刀,才出屋去了。

“李将军的名讳即便是在这边境之处城也如雷贯耳,将军仁义,西归三年南疆脱思麻来袭,西平城尚不能自保,将军率三万大军亲至,又以轻骑三百绕敌城后,一夜擒敌首而归。”言到这里二娘似是喘不上气来,李青急急上前去,探住二娘脉门,低声道了一声“冒犯了”,便往里输送自己的内力。

二娘无非是强弩之弓,这些内力对她而言只能让她舒服一些,李青在二娘昏迷时已经做过数次,自是轻车熟路。

不须臾,二娘气色果然渐好,她瞧着李青的轮廓分明的坚毅脸庞,嘴角噙着笑,“此举震惊天下,都夸李将军不辜负勇冠侯之名,我那时和妹妹提到此事,她却摇头,对我说将军之攻不仅在军绩,更在为民。”

“据说脱思麻部人均善战,但族人极少,岁寒攻城入我大周,只是无奈之举,攻城之部堪堪万人,而将军三万兵马,倾巢而出胜利稳拿在手,可将军却以轻骑百人敌袭,冒以风险得胜。”

“我那妹妹那时才金钗年华,她说将军,‘人少就受到的伤害少,用小换大,换做我也会这么试试的。',我听后哑然,但就此细思也觉得将军是个仁义之将。”

“你想错了,我只是对自己的实力足够自信。”李青收回手,黑眸炯炯地望着这惨淡如雪又坚毅如梅的女子。

“之前不过是与妹妹胡乱聊天,但如今见将军为我疗病,我便知我们猜想果真不错,将军是个善良的人。”

李青默然。自己是个只知打仗的粗汉,手上的人命无数,和善良何关。

他之行事不过是按照娘亲小时教他的,大丈夫行于天地,不可负于仁义。

不可做违心之事。

“得见将军我也放心了。”二娘轻轻说道,此言是对她自己说的。

“将军与燕君是崔家乃至于整个朔方盼了十年的人。妾这里有一十几卷杨狗贼的账本,愿能添薪助力杀那狗贼。”李青此刻才从这张温柔入水的面孔上瞧出了五娘脸上出现过的戾气,不愧是一对姐妹,只是妹妹时时刻刻挂在脸上,但姐姐却藏进了肚子里,揉进了骨血里。

“账本在何处?”燕君和他几近翻遍了朔方都未找到丝毫实证,竟然在此处得到了。

“在我给你之前,我想得将军一个承诺。”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你。”杨郡守混蛋至极,李青愿意付出一些代价让他罪有应得。

“我想将军带五娘离开,去南方,去京里……不要再呆在朔方了。”二娘的眼里有泪花在闪烁,“以及能护住她安全。”

朔方多尘土,请卿莫再留。

李青在叙述几天前的事时,冷毅的神色从未变化过,但他眼神里却透出一股柔情,这股柔情是陆敬观从未从李青这硬邦邦的人身上见过的。

原来是喜欢上了另一佳人,看上去本人也没意识到。大将军啊,你这对情感的迟钝是与生俱来的吗?不过这迟钝也恰好地救了你,既斯人已逝,那陆敬观不会再点破。

去年园中花正浓,只恨相逢不逢时。

“我答应了她的要求,就不会食言,可五娘性子倔强……况且我又惹了她,她现在怕是都不愿看见我。更何况我送燕君来封地,既已送到,不日便要回京,看她的样子怕是要留在此地为她姐姐守孝。”李青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那何不直接告诉她是她姐姐要她跟着你。”既然是姐姐的嘱咐,妹妹应当会听。

“不可。”

“为何不可?”

“二娘嘱托。”李青诚恳道。

……怎么这对姐妹这么别扭,陆敬观眼皮抽了两下。

“请燕君为末将奏请陛下,留末将在燕国为将。”李青一个掀摆“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平日里陆敬观嘴上总是叫嚷着,让李青留下燕国为将,李青认为此事定然可成,可半响陆敬观也没回话。

李青抬起头来,看见陆敬观深深地注视着自己,不喜反恼,见李青抬头讥讽地笑了两声,阴阳怪气道,“李大将军,庙小装不下您这尊大佛,小小燕国岂敢留您啊。”

这是不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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