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郑巫华殿

郑巫华殿跟郑巫栖身的大祭殿相隔不远，绕过那片开阔的广场，用不了几息就到了，碧蓝色的殿宇屋檐近看更是流光溢彩，在太阳的映照下，隐隐有波光流动。

阿眸是个多话的向导，不但身负引路之责，而且自觉自发的进行着解说。

“这屋檐是前代郑巫用海中锆鱼的鱼骨跟深山靛蓝石做成的，就因为前代随侍不喜那灰秃秃的屋檐。”

察觉到郑妩的视线，阿眸在一侧柔声道，言语间带着毫不掩饰的艳羡。

待一众人走到殿宇近前，他又指着那细木搭建的围栏栈道道：“全都是巴林的中空木，防虫辟暑，每当夏日风过，木中有泠泠水声，很是好听，前代随侍很是喜爱它，我原先还不知是何原因，现下才明白过来。”

郑蜜的身世借由郑妩之口传开，前代随侍的出身也不再是秘闻，阿眸说起这些来，也没什么顾忌。

郑妩跟在阿眸身后，缓缓走过这条木质栈道，软木带来的舒适脚感比那坚硬的泥土路面好上许多，走过时，那淅淅沥沥的水流之声断断续续的从脚下溢出来，仿佛一道暗泉从脚下穿过。

有巨鲸圣灵护身的郑妩本就喜水，听得泉音过耳，她舒适的半眯起眼来。

沿着木栈道一路穿过那高耸的木质围墙，殿内的景象终于呈现在郑妩面前，不等郑妩凝神细看，一排身形高壮的健奴首先映入她眼底。

熹源站在人群中间，见到郑妩，娴熟的下拜行礼，他身边的一众健奴隐隐以他为首，见他下拜，也都跟着匍匐于地，一时间，郑妩眼前多了一排乌亮的圆脑袋。

时隔一日，郑妩再次看到了熹源，不知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对方的主角光环太过耀眼，不管他立于人前还是站在人后，郑妩总会第一个看到他。

“他们怎会在这里？”郑妩这句话问的是阿眸，可不等阿眸回话，一个低沉朗阔的声音直直-插-了进来：“我等皆是郑巫的奴仆，居所便在主殿之后的圈栏中，今日听闻郑妩将要移居正殿，是以清晨起来，便将主殿周围打扫了一番。”说话的正是熹源，一句话便给郑妩解了惑。

阿眸被抢了话头不由大怒，高声道：“无人相询，谁允你自行回应了。”又冲着一侧的郑妩道：“郑巫大人，让我好好教教这健奴该如何行事吧”

郑妩听得深以为然，正想跟着点头，忽觉胸口一窒，再看那青朗的天空，隐隐有一团充斥着雷鸣的黑云在隐隐酝酿，不由暗道一声晦气，那天命惩罚说来就来，眼前这正牌男主俨然一个碰不得的大号祥瑞。

心底想归想，为了小命着想，郑妩还是出言替熹源解围道：“算了，不过是小事，何必跟个奴仆生这些闲气。”她安抚的拍了拍阿眸的肩头，顺势牵起了他的手道：“我看这殿宇内里应当比外面还要华美，我们先进去一观吧。”

阿眸原本还在生气，眼见郑妩牵起了他的手，登时什么气恼都没有了，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将注意力再度放到了郑妩身上。

郑妩领着阿眸步入殿宇之中，眼尾都不想多给那祥瑞一分。

熹源直直看向匆匆离去的郑妩一行，片刻后，才笑叹道：“郑巫大人替我说话呢，你说，那郑巫大人可是喜欢我。”他挑眼看向紧靠他身边的一名健奴，一脸愉悦，仿佛在求证。

若是郑妩人在这里，听得这般厚脸皮的发言，拼着被雷劈也要给这没眼色的家伙几脚，可惜，她急着远离风暴中心，那熹源的自说自话，便也只能给周围的几名健奴听了。

那一群奴人似乎早已被熹源驯服，恭顺的听着他的话，闻言全都诺诺点头，那熹源便便像是得到认可一般，朗声大笑起来。

蛇精病啊！郑妩走出很远，仍能听到那笑声，不由心中腹诽。

那阿眸眼睛就没离开郑妩，感到她神情变化，立刻道：“那战奴太不知规矩了，便是再如何珍贵，也不能任凭他那般肆意妄为，那托托定是没有好好训-诫过他，郑巫应当将他放到耆老那里，好好调-教一番，待他懂些规矩了再放回来才是。”

郑妩对于阿眸的提议举双手赞成，奈何她畏惧天命惩罚，深恐自己加诸到主角身上的伤害，都通过炸雷跟心口痛还给自己，只能十动然拒的拍拍阿眸的手，略过这个要命的话题。

“那奴人如何处置，等我想想再做决断吧，”郑妩息事宁人的道，言罢指着眼前的殿宇道：“今日本是来看我的新居所的，没得让一个没调-教好的奴人坏了兴致 ，我看这殿内既无明火，也不透光，还能这般明亮，倒是神奇了。”

郑妩是当真奇怪，因为她左看右看，也没有发现采光的物什，偏偏这大殿的面积，较大祭殿要大出四五倍，来自四方的明亮光源，让殿宇内所有精致华美的内设家具，在这光下之下，分毫毕现。

“这是因为有鲛珠跟蛟蛇鳞的原因，”阿眸反手拉住郑妩，领着她一路走到墙边道：“这墙面，全都是用蛟蛇的鳞片跟鲜血涂抹的，能在夜中微微发亮，那鲛珠便是鲛人眼泪，全都被串起来放在墙角跟屋顶的一个个透光的罩笼内，比火把跟油灯，还要好用的多呢，这些都是上一任郑巫所做，我也是偷听了耆老的谈话，才知道有这些机巧，如今看来，果然如同天工造物一般，美不胜收。”

阿眸显然也是第一次见这般美景，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明亮的四壁来回查看，口中啧啧有声。

郑妩的目光扫过阿眸所说的方位，这才在几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那所谓的透光罩笼，不知是用兽皮还是薄纱制成的兜囊状罩笼下，一小把发着晶蓝色光芒的小珠子，便是那所谓的鲛人泪了，郑妩好奇的看了看那一兜晶珠，随后将目光放到了殿内的陈设上。

阔大的木床上，类似棉麻的柔软织物厚厚的铺了十几层，软软的薄纱填充了鸟羽，被做成了两个小臂长短的软枕，虽样式简单，但却处处透着精美，木床两端，各有一支兽骨制成的矮几，被打磨了无数遍的兽骨已然隐隐有了一层玉色，看上去，温润通透，一只矮几都如此珍贵，其上那些贴身的物件就更不必说了，不论是玉石制成的梳篦，还是镶金的珠宝匣，看上去都透着华贵二字，更不必说，那满满两只大整箱的衣饰，珠宝，玩物，书卷了。

踏入这殿宇之内，郑妩只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多宝盒，只要仔细翻找，每一寸空余的地方，都会带给她新的惊奇，华殿之内，如此奢华靡费，华殿之外，却处处透着古拙跟原始，一排木质围栏，将殿宇内外，隔断成两个不同的空间，也不知，殿外那些族人，知道了自己的族巫过着这样的生活，心中作何感想了。

郑妩这般感叹这，伸手拿起一只梳子，入手却是一层厚厚的灰，似乎许久没有人打扫了。想起殿外那十几个新到的奴人，不由扭头问向阿眸道：“这殿宇原本是由谁来打扫，上一任郑巫，没有蓄奴的习惯吗？”如果真是如此，倒是对方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了。

“哪里，这殿内本有奴仆一百余名，全都是前代郑巫亲自蓄养的呢。”

“这些人去了哪里？”郑巫看着空荡荡的殿宇不由愕然。

“他们本就是前代郑巫的奴人，前代郑巫往生了，他们自然也跟着殉葬了，有几个格外受前代郑巫喜爱的，耆老们直接将他们的尸骨埋在了殿中，估计就在殿外的某处空地上呢，这几日收拾华殿，便是为了清理这些奴人。”

阿眸十分自然的道，仿佛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吃惊的事情般，言罢有嗤笑道：“那托托倒是打得好算盘，先送几个健奴过来让大人高兴，等大人正式搬入殿中，需要蓄奴了，他再领着奴人过来大赚一笔。郑巫您提前收了他的馈赠，之后肯定不会拒绝与他交易的。”

阿眸还在感叹那托托奸猾，郑妩却是听得心头发冷，殉葬，人祭多么原始凶残的部落传统，一想到这华美的大殿之后，可能埋藏着历代郑巫蓄养的成百甚至上千具尸骨，她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当夜，新任郑巫搬迁未成，不但重新回了大祭殿，而且，点名要白白前去值夜。

白白进到内间时，就见内室火把通明，郑巫却早早躺到了床上，被子被她盖住了全身，只露出一双美目，

看着那双分外无害的眼睛，白白心中一顿，他垂下眼眸，只觉得若是盯得久了，自己的心魂怕是要被那眼眸吸走了。

郑妩丝毫没感觉到白白的回避，一看到她进来，立刻朝他招手道：“快，我需要一套助眠按摩！”

郑妩自觉受到了惊吓，不借助辅助工具，今夜怕是没法好好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