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初雪(16)

江渲没被那碗气味一言难尽的中药恶心到,倒被秦岚一句“江郎”恶心到了。

他脸上带笑颤抖着挤出一句:“……你没事吧?”

秦岚被江渲诡异的表情逗笑了,颇为认真地喊了一声:“江渲。”

江渲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倒掉这碗乌黑汤药,漫不经心从鼻腔中哼出一声疑惑的“嗯”。

大概是秦岚语气异常认真,江渲的视线在绕房间一圈后回到秦岚身上,自己脸上表情也认真起来,补了一句:“怎么了?”

事实证明,江渲就不该对秦岚抱有任何好好说话的希望,秦岚在捕获江渲的视线之后身体放松后仰,随意道:“你磕个头叫声爹,我保你这辈子平平安安,衣食无忧。”

对此,江渲的回应是翻了个白眼,转回了头,彬彬有礼道:“滚蛋。”

江渲的回答在秦岚意料之中,他半垂着眸,静静盯着江渲背影看了几息,随后默不作声离开暖阁。

在听到关门声后,江渲不紧不慢将一筷子青菜送入口中,嚼了嚼,评价道:“有点淡了。”

江渲的视线顺心饭桌往前滑去,落在墙边放得满满当当的百宝柜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等第二日秦岚睡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秋德苦瓜似的表情。

秋德见秦岚醒了,急忙换上一副笑脸。

这表情秦岚见过,有点像没看住家里猫捣乱的怨种铲屎官。他顿了一下,坐起身醒神,沙哑问道:“他又怎么了。”

秋德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强,语气也很勉强,还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翻墙逃了。”

秦岚:“……”毫不意外呢。

“……还把您暖阁百宝柜上放着的东西全搬走了。”

秦岚:“?”

连吃带拿,真是好样的。

“……那百宝柜这么大一个,一个晚上就全搬走了?他自己搬的?”秦岚有些意外,倒也没有不让拿的意思,挺大方的。

“应该是杨舟公子搬的,踩死了外边儿围墙一排花。”秋德愁眉苦脸。

“……”

——

刘府。

江渲说午膳会回来,结果雪茶从午膳等到晚膳,又从晚膳等到宵夜,才看见江渲影子——拉了一马车东西,甚至还多了个不认识的人。

雪茶迎上去,接过江渲手中拿着的笔墨,疑惑问道:“公子去逛大卖场了?”

“嗯。零元购呢。”江渲随口回了一句,简单介绍:“这位是杨舟,扬公子。”

说着,江渲又回头看向杨舟,“雪茶,我的侍女。”

这就算介绍过了。

江渲累了一天,迫不及待进屋,直接躺上床,含糊吩咐道:“东西随便放着就行,不用收……”反正最后全都要卖。

“收”字的尾音刚刚落下,江渲就将头埋入枕头,陷入梦乡。

江渲这一觉睡得实,什么梦都没做,洗过澡身体干净清爽,周围温度不凉不热,杨舟和雪茶动作也放得轻,别提睡得多爽了。

而他是被一阵争吵声闹醒的。一高一低两道声音,压着声音说话的是雪茶,毫不顾及嚷嚷的听着像刘府老爷。

江渲无声叹息,知道肯定没好事,坐起身,将脸蒙在被子里,试图逃避这躲都躲不掉的麻烦事。

杨舟站在雪茶旁边,脸上面具遮住了他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锋利凤眸,他抱着手一言不发,在江渲清醒后偏头看了屋内一眼,走进来。

“主人,有人闹事。”杨舟意简言赅:“要杀吗?”

杨舟表情极为认真,似乎只要江渲说一个“是”,他手中刀便会砍断刘府老爷的脖子,然后拎着他的脑袋回来给江渲复命。

江渲终于躲不下去,闭着眼下了床,随手捞过一条发带扎头发,模糊不清说道:“不用叫我主人,你可以和雪茶一起喊我‘公子’——这个不能杀,但一会儿如果闹起事儿,你可以给他点教训,控着点度,别弄死了。”

江渲三两下将散乱的发丝束起,推开门走了出去。他再睁开眼时,眸中困倦全然消失不见,只余清醒与冷意:“大清早就挤在惜春院,做什么呢。”

见江渲出来,雪茶立即回头跑到江渲身边,快速解释道:“老爷想要拿走昨日公子带回来的这些东西。”

“是你东西吗你就拿。”江渲二话不说就骂道,连带着把自己骂了进去也毫不在意,抱着手站在高处,看着刘老爷。

“可不能这样说,我只是帮你保管。毕竟惜春院就这么点儿大,哪里够放?”刘老爷皱着眉,脸皮比城墙厚,装模作样说道:“这些东西放着不过是个摆设,不如卖了换作金银,这钱我也不拿,全用来给你买药。”

也不知道刘夫人添油加醋跟刘老爷说了些什么,居然跑他这儿光明正大地抢钱来了!

江渲冷笑一声,慢慢从高处走了下来,一点不客气:“买药?这话说出来你自己笑了没有?连我平日吃什么药都不知道,也不怕买的药药性相冲吃死我。”

“什么死不死的,多晦气。”刘老爷故作姿态严肃打断道,刚要开口,就见刘夫人带着两个孩子走了过来。

刘夫人不知大清早抽什么风,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原本塞得满满当当的头上如今连朵花都没有,素净得很。

甚至连两个孩子穿的衣服都变为简单且单薄的白衣。

刘夫人看见刘老爷,顿时挤出一行泪痕,楚楚可怜道:“老爷,我把家里给我那块地卖了,什么珠宝首饰我都不要,我只要宝郎健健康康,老爷,你可不能狠心放弃宝郎啊!”

江渲偏着头翻了个白眼,已经看出这一家子今天在演什么戏。

刘夫人说得可怜,可惜刘宝郎哪怕低着头也能看出面色红润。刘夫人出门前该用自己的珍珠粉往刘宝郎脸上拍拍,好歹拍出副面无血色的模样才是。

二人估计早有预谋,一唱一和在江渲面前演起双簧来。

刘老爷深深叹了一口气,摇头面露难色道:“国库紧张,大家都紧巴巴地过着日子呢,刘府有这么多张嘴要养,我也无能为力啊。”

江渲冷眼看着刘老爷,打算瞧瞧刘老爷还能说出些什么胡话来。

而刘老爷果然没让江宣失望,眼睛一眯,真实目的便暴露无遗:“除非……江公子愿意伸出援手帮帮忙。”

刘夫人和刘老爷一路货色,瞬间明白了刘老爷的意思,一推站在自己面前的刘宝郎,抹着眼泪说道:“宝郎,快去给你江哥哥磕两个头,求他救救你,你江哥哥心软,不会见死不救。”

“……”他江渲看起来像傻逼吗?

这场戏看得江渲索然无味,就像沾了口痰的粗制滥造老套路话本——恶心劣质又没趣。

无非是以为江渲抱上了四殿下这条大腿。

可能看江渲这么晚回来,误会江渲用身体换了好处,觉得江渲这个大腿抱不了多久,所以要趁他“恩宠正隆”时把四殿下赏赐的宝贝尽数拿走。

估计觉得江渲会被一时富贵迷花眼,想着把这些宝贝分出去也没什么所谓,才敢理直气壮来要——总归四殿下有钱,这些宝贝没了,江渲再开口求一求,四殿下还会不给吗?

江渲有些心不在焉,等这一家子人表演完后伸出手给他们鼓了鼓掌,客客气气说道:“不要脸的人我见多了,这么不要脸的,我还是第一回见。”

“江渲,你这张口就带刺儿的毛病该好好改改,怎么说我们也是你的家人,和我们说话别夹枪带棒的。”刘夫人皱起眉,有些不满地说了一句。

“家人?”

杨舟和雪茶跟在江渲身后,一步步走下台阶。

江渲拿起一瓶从西洋来的墨汁,三两下扭开盖子泼向面前几人。

“啊——!”跪在前面的刘宝郎被泼了个正着,满脸满身墨汁,立刻哭了出来,看着自己乌黑的手掌又气又急,伸出双手去抓江渲:“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江渲眼神都没动一下,站在原地,他身后的杨舟连刀都不想拔,直接一脚把刘宝郎踹飞。

“宝郎——江渲你别太过分!要打要骂冲我来!欺负一个孩子算怎么回事?!他才十四岁,你也下得了手,你太恶毒了!”刘夫人急忙扑到了儿子面前,连声咒骂江渲,看着儿子满脸泪痕,越骂越难听。

“你就是个灾星!我们刘府好好的一家子,偏偏进了个外人,因为你,刘府整日鸡犬不宁!你怎么不去死?!”

刘宝郎就是刘夫人的命根子,她拼命将刘宝郎往自己怀中护,力度大到想将刘宝郎塞回自己肚子里一样。

而同样落了一身墨汁的刘老爷自然不会站在江渲这边,皱着眉抹了把脸,厉声道:“江渲,你确实太放肆了,这样的性子,没了刘府的庇护,你能活几日?为了你的将来打算,今日我便替我那死去的友人教训教训你!望你引以为戒,不要再犯!”

说着,刘老爷就从身后拿出条戒尺来,正是学堂先生用来打小孩儿手心那种。江渲今年都十八了,用戒尺训他和打屁股没什么区别,都极尽羞辱。

江渲没说话,也没动作,偏头递给杨舟一个眼神。

杨舟思考两秒,大步走到刘老爷身前。

“啪——”

——给了刘老爷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将刘老爷的头扇偏过去。

这一下把在场的人都镇住了,连刘夫人和刘宝郎都愣愣看着杨舟,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刘老爷一个年近半百的人,被一个年轻人扇了巴掌,久久回不过神,脑海与耳中嗡嗡作响,一口气卡在胸口出不来。

江渲看着如此窘态的刘老爷,笑了起来,讥讽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说教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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