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明亮的餐厅里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窒息与压抑弥漫开来,餐桌花瓶中清晨采摘的鲜花,宛若永久花停滞在那一刻。
一支金属长箭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出其不意地划出一片刺目光影,而另一支月光箭则隐藏其后,悄无声息地接近布鲁斯。
电光石火间布鲁斯的瞳孔充斥极光倒影,就像闪电在咫尺之前炸裂,视野一片白芒。
他抬手欲挡,最终还是不做动作。
残影尽消,冷冽的锋芒直指布鲁斯的胸膛,再深入厘米,利刃便会轻而易举捅破血肉,扎入心脏。
“这需要你自己想。”布鲁斯看向那支挥出惊艳残光后被主人持在身前防守的长箭。
从头到尾皆由黄铜制成,箭羽是曲折如翼的铜片,而箭头则是从大到小相接的一串圆环。
他的目光沿着箭身抵达箭的主人:“你也保证过你会很快想起来。”
布鲁斯缓缓伸手虚握胸膛前的箭尖,无名指指根划下一道口子,几点血滴缓缓流动,逐渐凝结成一颗鲜红血珠。
葛温德林没有放松,他依旧面无表情与布鲁斯对视,血滴下滑,却没有留下一丝血痕,坠在利刃,尾部很快拉长。
在血滴即将坠落的一刻,长箭倏地消失。
“外面的天气很好,我现在就去把仪器运出来,休闲房在二楼你卧室的隔壁,可以在那里待一会儿。”
布鲁斯深深看了眼葛温德林,转身离去。
嗡!
突然布鲁斯的手腕感受到极其轻微的颤动,以昆虫振翼的幅度打在皮肤上。
腕表中传出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少爷,肯特先生来访。”
布鲁斯立刻停住脚步:“别让他进来。”
他并着几步迈回葛温德林身边,葛温德林持着法杖看他。
“你先去蝙蝠洞等我。”
戴安娜没有骗我,原来普通人类变脸真的比石像鬼减肥快。
“肯特是何人?为何阻止吾见他?”葛温德林直击问题中心。
因为那个外星人太太阳了。
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布鲁斯毫不停顿,开口想说对方是个记者,和吟游诗人差不多,容易泄露葛温德林的行踪。
但还未说出一个字,神明就冲着他轻抬下颌,暗月锡杖落在他的肩膀:“罢了,汝为暗月之剑,永携吾之信任。吾往蝙蝠洞窟静坐,勿使吾等候过久。”
金环法阵回旋,古英语的余韵还未消散,葛温德林已然消失。
布鲁斯轻点手表,从打开的机关中取出一枚不及小拇指指盖大的薄片戴在耳屏后,随即薄片隐形:“阿福,他在哪。”
“监控显示葛温德林先生位于蝙蝠洞内。”
“开启蝙蝠洞内红外线热感应与雷达生命探测仪,再次检测他的位置。”
按照少爷的要求,阿尔弗雷德不紧不慢地按下一个个开关。
“记得您小时候曾偷偷和我说,您有了一位看不见的朋友。这位看不见的朋友显然没有料到,他的朋友有很多看不见的监视器。”
“葛温德林先生还在蝙蝠洞。”
“打开大门。”布鲁斯边走边说:“我和他,两个世界差别很大。”
“在那个世界的亚斯特拉国,我见过人死后又站了起来,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无差别攻击周围的人,用刀的手法和生前一样。他的同伴将他绑住送到了当地的灵庙。在那个世界一部分人死后身体会继续活动。但在地球,死亡代表着灵魂和身体一起消亡。我往来二十年,这两个世界的规则有截然相反的地方,在他的世界穿梭世界是常事,但在地球。”
“一名异世界来客,任何势力都不会放过。在做好充分准备之前他不能出现在人前。”
“关于亚斯特拉,少爷。”老管家变了称呼的语气:“如果我还没有老到忘记了怎么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您只在十八岁时说过,您正在亚斯特拉的皇家骑士团据地学习如何组装弩机。”
布鲁斯顿了顿,说:“那是最主要的内容。”
“希望如此,毕竟自那之前,还有巴勒德尔、伯尼斯、卡塔利纳……”
“罗德兰。”
“希望这些地方的弩机都让您学到了很多。”
阿尔弗雷德打开对讲器:
“请进,肯特先生。布鲁斯少爷在庭院迎接您。”
“欢迎您的到来。”
布鲁斯没有答话,只食指与中指交叠敲了两下腕表。
阿尔弗雷德从监控中看到他的动作,沉默地按下一个特殊的开关。
布鲁斯推开门走入庭院。
低矮的植物丛在地面上映出一团团阴影,克拉克沐浴在黄太阳的光耀下,露出了如同骄阳的灿烂笑脸。
布鲁斯暗中调整机械表带,韦恩宅的反超人磁场一直处于开启模式。
克拉克肯特,穿着红蓝制服的超人,堪称宇宙无敌的氪星人,美国人民的免费人身险,以及为大都会带来不菲旅游收入的空中景观。
就算是在大气层外,他也能够听到地球任何地方最细微的声音,看清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蝙蝠洞针对超人能力的研究,从大都会的都市奇闻第一次出现超人两字就开始了。
能够扰乱超级视力与超级听力的特殊磁场便是实验产物之一。
原始版本的磁场中含有微量的氪石放射性核素,在抵御超级能力时相当有效,但也很容易引起超人的警觉。
毕竟氪石对超人来说,就像是一碗散发恶臭的毒药,布鲁斯在后来几次与超人的接触中,采集数据改进了磁场。
当然,用的什么方法就不用说了。
“早上好!布鲁斯。我这次来是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
克拉克看着布鲁斯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嗯…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
微风跑过两人身侧,拨了拨克拉克额上格外突出的一撮卷毛。
布鲁斯的气场瞬间沉淀,有些像哥谭岛海崖的夜晚,他沉声道:“超人,我上周警告过你,别进哥谭。”
“这是我的城市。”
“你今天再次越界,是在宣战吗。”
“当然没有,别这么紧张,布鲁斯。”克拉克睁大了蔚蓝色的眼睛,连连摆手。
“我承诺过不会干预哥谭市的一切事务,就一定会做到。这次来是真的有急事。”
克拉克不禁回想起这几夜做的梦。
轻纱摇曳间,从空隙中透出一个雪团子的背影,小手高高伸出,紧抓窗帘向上攀爬。
纤长的衣襟后摆在半空摇荡,甩出了几条带着残影的“纯白短绳”。
这些绳子死气沉沉吊在空中,又忽然钟摆般左右摇摆了两下,一个急抖,像刚洗完澡的小狗一样猛烈甩了甩自己。
它们如同蛇一样前倾探头,一圈圈盘绕住微厚的窗帘,将它裹成一束,远远看去短绳与窗帘分不清你我。
团子不再摇摇欲坠,蜗牛一样费力地向上拱动,顺着窗帘爬上了离地大约有三四个他那么高的阳台,跪坐在宽大的白石窗台上向外望去,凝视着这来之不易的窗外景色。
昼夜停止更替,金轮永照,然时光却已腐朽。他紧紧贴着玻璃似乎在试图看向更远的地方。
“什么时候来看我啊。”
……
“……尽管醒来后大部分画面就记不太清了,但我能确定和你家里那个人有关。”
偷偷使用氪星人快过闪电的速度瞄了一圈布鲁斯的脸部轮廓,克拉克的语速突然变慢:“昨晚的梦里还出现了一个和你很像的小男孩…在嗯…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秋季的气息一点点赶走了清晨的浮躁,从哥谭港漂泊而至的海风吹皱了海市蜃楼般的记忆,仿佛一切灼烧与刺痛都能就此冷却,在周围现实中融为平常。
布鲁斯有一瞬间的垂眸,他隐去所有情绪抬眸看向克拉克,侧身露出韦恩宅暗棕的大门:“进来说。”
“嗯。”氪星人笑着,露出了齐刷刷的两排白牙。
“只此一次。”
笑容立刻垮了下去。
蝙蝠洞
葛温德林站在一架蝙蝠战机旁,子弹型的机头向后延伸,曲线优美,墨黑色的涂料反射出金属光泽,弯折的机翼与月光箭的箭羽隐隐有些相似。
尽管不太确定这大块造型别致的金属装置有什么作用,但看机身下的三个小轮子,和有翼有尾的构造,葛温德林推测这大概是什么坐骑。
传送金阵显现,他坐在了飞机头上。
这架战机停在一个面积不大的圆形停机坪上,停机坪是由洞窟内凸出的一块天然石崖改造而成,位于整个蝙蝠洞的最高点。
机头正对着石洞瀑布,起飞后直接冲过水帘,穿过幽深的洞穴通道便可直上天空。
侧坐在布鲁斯坐骑的“颈部”,蛇足们铺洒在飞机外壳上推推搡搡,跟随葛温德林的视线探测四周。
与停机坪相接的阶梯下端是一片大型平台,上面摆放了许多不知名的器械与试验台,墙壁上则铺满了同样大小的十二块屏幕。
再往下看,几处明显各有用处的平台螺旋环绕在洞窟石壁上,露出了边边角角。
葛温德林只在几天前误入过一次,很快就被布鲁斯带了出去。
因为病得糊里糊涂,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个地方,仅仅只是记得方位,能够瞬移过来。
他召唤出暗月锡杖,状似解闷地轻轻一抛,法杖在半空中旋转数周,勾勒出了一个只有葛温德林能够看见的圣洁月球。
那是一种自创的复合型法术,葛温德林将其命名为月晕。
被月晕覆盖过的场景可以通过幻术完全复刻,同时月晕也可以扭曲其照耀下主人的身形。
虚幻化作真实,真实化作虚幻。
但头顶的这个月晕球,葛温德林没注入多少魔力,仅仅能使外来人的视觉受到欺骗,看到一个静坐不动的葛温德林。
葛温德林接回法杖,也不抬头看空中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扩张的魔法球。就静静地坐在那里。
半晌,葛温德林突然望向对面水帘。
随后,一阵“滋滋”的轻微声音一声叠着一声紧促鸣动,一只黑色的小生物穿透水帘,被冲击的水瀑打在翅膀上,直直摔了下去。
在它快要掉出葛温德林视野的时候,胡乱拍着翅膀,垂直滚了几圈撞在近乎垂直的石壁,爪子抓着还没有它大的尖凸,不动了。
葛温德林淡淡看着,认出这是一只蝙蝠,他在一千多年前见过一次。
蛇足们集体转头盯了一眼,好像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开始挺着身子推推搡搡。
小蝙蝠垂着头缩在胸部绒毛里,过了一会儿才像是缓过劲来,收起双翼,有气无力地哼鸣。
它在蝙蝠洞略亮略暖的环境中,越缩越小,爪子却越抓越紧。
过了一会儿,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由远及近,这近似干涩齿轮的声响与小蝙蝠的哼鸣齐齐停下。小蝙蝠倒腾着挂在大蝙蝠的身上,被带着飞回了水帘之外。
洞底的水道无声流淌,神明微微垂眸,食指点了下膝上锡杖。
一个不到他半个巴掌大的冰晶沙漏显现,随后上下倒转,天蓝色的细沙一点一滴流淌着。
空中出现了一道幻象,那是一个背影,雪白的短发披肩,石黄的披风无风鼓动,身上链甲环扣可见。
不过葛温德林的双眼里空无一物。
不久,沙漏填满。葛温德林轻轻合眼,再次睁眼时,幻影与沙漏俱不存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捏紧锡杖向上抛起,落入掌心的那刻黄金法杖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冷灰色的书。
书的封皮是一块削薄的石板。上下两边镌刻着繁杂的纹饰,偏上处满满雕刻了很多奇形怪状的人物。
他们有的手持刀剑,有的肩扛大锤,从左右两侧拱卫着中心新月与直剑的标志。
那是无声的史诗。
呆在韦恩宅的前几日,身体虚弱,灵魂受创,魔力就像是无源之水,即使他懂得再多的魔法与奇迹,也只是空空一条干涸的河道。
灵魂之处不发源,身体作为河床亦是破碎龟裂,使不出半分力气,更别说运用法术了。
静养了七八个日月起落,才攒出了几丝魔力,能够使用一些简单的魔法。
葛温德林挺直的胸膛僵硬,吸入的空气一直没能呼出。他按住被如钩弯月包围的直剑,输入一缕魔力,石板空白的中心浮现出一座无字石碑。
骑士名簿,拥有暗月之名的骑士团名簿,暗月之神为骑士团之长,记录所有暗月骑士的名字。
所谓暗月骑士,便是暗月之神葛温德林的私人亲卫。
在宣誓成为暗月之剑,戴上神所赐予的暗月戒指的那一刻,骑士名簿会自动刻录骑士之名。
葛温德林早就想打开名簿验证布鲁斯韦恩的身份,即使布鲁斯戴着暗月戒指,他也一直心存疑虑。
葛温德林本人就是一个活着的骑士名簿,他记得每一名暗月之剑的名字、样貌与声音,没有一人能与布鲁斯韦恩对应上。
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但暗月戒指凝结着他不灭的奇迹,除戒指主人之外任何人无法佩戴,就算粘黏乃至于镶嵌在身上,戒指也会立即脱落。
奇迹是神明的赐福,也是信徒的信仰。
如今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他的力量与记忆对立了。
能够确定布鲁斯韦恩真实身份的只剩下一样外物:由葛温德林母亲所制所赠的骑士名簿。
一条蛇足微微凑近,眼瞳中倒映着葛温德林此时的神态。
他本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正无意识地僵着眉头,胸前轻薄的衣料随着剧烈的心跳砰砰弹动,手指死死捏住书页,正微微颤抖着。
他翻开书页。
倏地,像是被两只手指捏住了脑袋的小蛇,葛温德林睁圆了墨黑色的双眼。
六条蛇足“噌”的一下齐刷刷弹起,凑在葛温德林手边,和本体一起瞪大了眼睛盯向名簿的第一页:
骑士团长:
幽儿希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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