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大学，研讨室。

“整理完了……”阿克尔一头砸在桌子上，噗噗吐魂，“我俩简直是超级英雄。”

纳西娅没吭声。她坐在椅子上，仿若置身停尸房，表情非常安详。

共同破防永远是人类快速提升亲密度的好方法，进研讨室前两个人还有“咱俩不熟”被迫强行按头的生疏感，现在已经能非常熟络地死在一起了。

过了一会儿，恢复了些力气的阿克尔抬起头，眼里带着深深的困惑：“是什么驱使我们选了这么难的主题？世界不应该是这样运转的，如果我当初……”她停顿了一下，想起早早完成任务的天才组员，心情顿时阴暗起来：“我早晚会把德雷克这种人的脑子挖出来吃掉。”

她恨这个天才不是她的世界！

阿克尔嘴比脑子快地抒情完，才想起自己旁边人的身份。她不由心一虚，偷偷看纳西娅的表情。

纳西娅在她短暂的沉默中皱了皱鼻子：“我不喜欢吃脑花。”

阿克尔：“……”

半晌，她由衷说：“有人真的会信的。”

纳西娅：“……”怎么，她看起来像是吃过人的吗？

阴影在脑海中发出大爆笑。

【人类有时候还是能碰巧发掘一些深刻的洞见的。】——这个家伙把和自己一样的观点称为真理，纳西娅对此不发表任何评价。

“大概是传闻什么的？”阿克尔含糊着说，“虽然你本人大概不知道……”

“因为威廉姆？”

阿克尔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他有很多爱，被人拒绝无损他的魅力。”纳西娅淡淡地说，“但滥情毕竟不是一个适合生存的品质。”

这话说完，纳西娅不由短暂回味了一下。天呐，多么完美的一段文字，既有人文关怀又不缺批判视角，不存在的爸爸妈妈存在的提姆以及蝙蝠侠都会为她骄傲的！

阿克尔茫然地张了张嘴。

威廉姆和格林的事情是个被广为关注的八卦。威廉姆是哥谭大学最大兄弟会的领导人，家境富裕，长相英俊——不用说，此人光是正式的前女友能坐满一间教室，他在每一段恋情里都炽热地爱着自己的恋人，又在第二天突然冷静下来。“滥情”是个准确的形容词，不过这并不能否认威廉姆在人格上的魅力。只是后来……

她咽了口唾沫：“我还以为你讨厌他。”

纳西娅：“那确实是。”

考虑到威廉姆已经不幸地去见了上帝，阿克尔选择不对此人发表任何负面评价。她挠了挠头，选择转移话题：“其实，你和德雷克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挺意外的。”

纳西娅眨眨眼睛：“他们不像吧？”

“唔、情感作风上是不像啦……”阿克尔吞吞吐吐地说。

提摩西·德雷克·韦恩，他比自己的养父更像一个老钱家族培养出的接班人，聪明、礼貌、冷淡疏离，有时也被人贬为天才的傲慢。作为能力出众的韦恩企业少总裁，提摩西一直是哥谭的财经报纸的常驻人物。当然换成情人的角度，就不得不考虑这个人的忙碌和神出鬼没……或者某些更加微妙的部分。

阿克尔指了指纳西娅半遮在衣领下的项链。纳西娅勾着链子拉出来，深蓝清透的宝石仿若人鱼的眼泪，在链子的一段轻轻摇晃。

阿克尔问：“德雷克的礼物？”

是昨天迷迷糊糊间被戴上的，不被问到纳西娅还真忘了：“嗯。”

她想了想：“提姆好像喜欢送这种小饰品。”

阿克尔闻言深沉地摇摇头。

送饰品当然没什么，大韦恩就经常这么干。但德雷克……怎么说呢，格林一看就是不太在意这些东西的人，连阿克尔都看得出这一点。然而德雷克对待这件事十分认真，每件饰品都很适合，又有点似乎刻意为之的隐蔽低调，实在不像是平日精英教育养出的做派。

哦，Alpha男。

不过说这些就太亲密了。于是阿克尔什么都没说，只是傻笑了两声，匆匆合上电脑：“很漂亮的礼物！格林，我得走了，之后还有舞会。”

“唔、”

“今晚6点的舞会，拉拉队队长丽塔发起的。”阿克尔抬手晃了晃腕上的小亚克力片，上面的金发女孩和她自己的金发缠在一起。

纳西娅闻到了很淡的花香，有点像茉莉，但又有种古怪的金属味。她不由仔细打量那快小亚克力片，心不在焉地回答：“玩得愉快。”

“丽塔很擅长组织有趣的派对。”阿克尔笑了一下，放下手，那味道随着袖子的落下一并被遮在里面了，“你呢？之后有什么安排吗？”

“毫无疑问，回家。”纳西娅打了个哈欠，显然对美国的派对文化并不感冒。

金发女孩背上包，闻言耸了耸肩：“意料之中——但舞会随时对你开放。啊、我真得走了。一起？”

纳西娅从善如流地站起身：“当然。”

她们闲聊着走出楼。

“我走这边。”

纳西娅看了看阿克尔指的方向，那边只有一条通向学校北门的路。“那边的门不是关着吗？”

阿克尔：“今天好像开着，我来的时候就是走的北门。”

这样可以少绕不少路。

“真少见。”纳西娅跟着阿克尔走。

傍晚的余晖铺在地上，颜色热烈，与绿意层层叠叠，在光的缝隙里悦动。纳西娅似有若无地感觉到幻影的意动。

“这边的路还没修好，我们得穿过那幢教学楼。”阿克尔摸了摸下巴，“韦恩特供，估计不久就可以开放了。说实话，按照那位阔佬在哥谭大学的建房率，只要他一声令下，我们这儿可以直接改叫‘韦恩大学’，听上去贵气多了。”

很好的忠诚，爱来自哥谭大学。

纳西娅翻了翻浏览器，发现这幢教学楼是大韦恩以提摩西的名义捐赠的，由韦恩集团牵头承办。然而仔细一想，由于韦恩集团事实上的执行总裁是提姆，这句话完全可以改成“提摩西同意大韦恩以提摩西的名义捐赠”。

嚯。

实地看到的感觉和新闻报纸还是不一样。纳西娅知道提姆有钱，但提姆很少展现韦恩的特权，更多是韦恩的责任——指无穷无尽的加班。导致纳西娅此时看这楼时，不由产生某种看到熟人上电视节目的微妙。

她怀着这份微妙感和阿克尔一起走楼。

未经人类使用的教学楼空荡荡的，没有生活垃圾，但未被处理的灰和建材废物又弥补了这点。楼里没有开电闸，她俩在阴森的走廊里留下一串邪恶的脚印。

闲聊之间，纳西娅有意无意偏头，在玻璃窗的倒影中看见幻影正在看她，少见的沉默。

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纳西娅若有所觉地转过头，视线穿过女同学的金色长发，光线逐渐收缩的暗处……拐角通道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走了过来。

他身上的阴影一点点掉落，露出更深的黑色。大片褶皱随着呼吸一张一合，肋骨瘪下去的凹陷生动描绘出人体的病态。瘦弱高挑的男人表情空洞，胸前的哥谭大学标志染了色，几乎看不清原貌。

“……保安？”阿克尔迟疑了一下，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立刻紧紧抓住同伴的手腕，“这里不能进来吗？好吧，非常抱歉，我们立刻就走。”

对方仿若没有听到般，沉默着一步步靠近，越来越快，鞋子砸在地板上，重得像某种尸体。阿克尔尖叫起来，她慌乱地翻包，再抬头就看见男人高举手臂时投下的阴影，阿克尔不由闭上眼——滋！

被电击器击中的男人抽搐起来，而后重重摔倒在她跟前，一动不动。

胜利者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我不知道、”她嘴唇颤动了两下，拿着武器的手僵硬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在苍白的脸上铺出古怪的血色，“只是电击器……不应该……？”

纳西娅谨慎地打量着昏迷者，刚想回答，突然感觉头皮一痛！巨大的力道从后方施加，拽着她的马尾辫往后拉，而后直接甩到一边。纳西娅抵抗不及，下意识护住要害，整个人狠狠砸在没有收拾掉的一叠石板上，顿时疼得眼前一黑。

好痛！

纳西娅捂着脑袋。她头晕目眩，额头上有什么在流动的触感时有时无。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纳西娅一边抹眼泪一边暴怒起来。

啊啊啊神经病打人了！

她睁大眼睛，模糊间现实下沉，幻境开始讥笑着上升。

人，白色，窃窃私语，眼睛，液体，刀，机械开始运转的轻震。更多的东西出现了。纳西娅甩了甩脑袋，想让挡视线的白炽光换个位置待，但它们还是不识好歹地凑过来，密密麻麻挤在一团。

“好吧，”纳西娅在一片混乱中眨眼，“告诉我，它在哪儿？”

最初的幻影回应了她的要求：【在这里。】

纳西娅顺着声音摸过去，首先是覆盖在肋骨侧的衣料，然后是更粗糙的尼龙，里面塞着冰凉的金属物件。

这是一把枪。

她把它握在手里，打开保险，上膛，顺着声音的指引抬起枪。【亲爱的，再偏左一点，你想送你的同学一起上路吗？】阴影满足地笑，【一枪头一枪心脏是最保险的，但我们不能指望一个瞎子做这个。】

纳西娅的耳朵自动剔除了她不想听的内容。她听见阿克尔更加恐惧的尖叫声，这让她感到有些抱歉——然后不为所动地扣动扳机。

砰！

视野在炸开的血花中重新清晰起来。从被人甩飞到现在，一共五秒。

纳西娅摸了摸枪把。

她辨认出了枪的型号。纳西娅熟悉这种枪，甚至能从重量的细微差距中发现里面已经没了子弹。

【向外的空间被锁住了。】幻影轻轻提醒。

纳西娅一言不发——魔法的灵感告诉她：眼前的危机还未过去。

就在此时，侧边寒光一闪，砍刀猛地向她脖颈劈来！

纳西娅轻巧地向后退了半步。凌厉的刀风从她鼻尖划过，扬起几根断开的发丝。刀尖没入地面，紧接着又被轻松被提起，刀背狠狠撞向纳西娅的手。纳西娅快速避开，但还是被余力撞到了手腕。

疼痛瞬间从腕上钻进骨头，手枪不受控地掉在地上。纳西娅皱了下眉，没去捡一个没子弹的枪。

顶上的乌云飘开，月光照亮了眼前的情景。

近两米的男人从夜色中走出，他全身缠了绷带，上面蹭着灰尘和血。过耳的金发一绺一绺粘在一起，底下的眼睛僵硬得可怕——就像一个人偶。

……

在纳西娅意识到眼前这家伙没有痛觉时，她就果断选择了跑路。

不然呢？学着蝙蝠侠把人揍到失去行动力吗？她可没有那个肌肉量。

她们在一间空办公室里。倒霉的阿克尔被第二个袭击者刺中了腹部。正倒在纳西娅身上很轻地呻吟着。纳西娅尝试着给她止血，但并不成功——考虑到纳西娅自己的身体有一定自愈能力，她显然难以理解普通人的脆弱性——总之，她的小组成员看起来快死了。

“格、呼，格林……”阿克尔说。

“你想和我聊天吗？”纳西娅问。

阿克尔表情茫然，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纳西娅的话。她因失血而显得苍白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威廉姆死的那一天……也是这样，谁都没有预料到。”

纳西娅顿了一下。

她垂下眼，凝视着奄奄一息的人类：“啊，原来那个人是你。”

“我……”阿克尔发出微弱的气音，“我看见了。”

那就是很平常的一天，威廉姆放弃了追求格林，和另一个黑发女生在一起了。格林回家时刚好碰到那两个人在约会，男生阳光地伸手和她打招呼，女生也很温和地笑起来。格林愣了一下，茫然地跟着挥挥手。

多和谐的画面。

多坦然的人们啊。

墙角后，阿克尔紧紧抓着手机。她的手臂僵硬着，也觉察不到心脏在疯狂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她有一瞬间想要阻止，但理智还未降临，更大的嫉妒便吞噬了她的声带。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都那么体面。

怎么可以谁都不受伤。

这不可以。

这不可以。

去死吧。

威廉姆的头炸开了。

小块的血肉砸在女伴的脸上、身上、以及脚下的土地。黑头发的女生表情凝固了，她呆在原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她的对面，格林慢慢放下了挡住脸的教科书。

格林——冷漠得像个怪物的格林——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完全毁掉的书，又看了看衣袖上的碎肉，眼里露出一点习以为常的厌烦。

“人不是我杀的。”

阿克尔磕磕绊绊地笑起来，她腹部的血随着笑声往外涌，于是喉咙也在痛苦中变形，滚出了一串模糊的音节。

人不是她杀的，凶手一个精通微型炸弹的心理变态。蝙蝠侠逮捕了这个可怕的罪犯，而在场所有人都得到了韦恩集团提供的免费心理咨询。

毫无疑问，威廉姆不是阿克尔杀的。

她就只是……

保持沉默。

今天晚一点更新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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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小组作业的危险系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