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天海之涯,风浪久久无法平静。

西边,越过苍梧之野,漫天遍野的槐树遮住了大地原有的模样,黑雾更是添上了一笔生人勿近的骇人气息。槐叶落入溪水,泛起一圈圈涟漪,带起的水珠,在如今的槐江谷都能传到精怪耳中。

她浅浅从槐林深处走出,手腕上的银铃铛和银环奏出乐。

似曾相识的槐树香气像是在引导她往某地寻找,大地的震动无不提醒她,醒来就该背负好自己的责任。哪怕多年的沉睡也无法改变现实,她终将为这片大地献出自己,也无法逃避这命运。

地上弱小的精灵妖怪皆为她臣服,哪怕不知道她是谁,但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诺干槐叶带着疾风从她眼前飘过,带领她进入谷中深处。

很显然这样强大的气息,是属于这里的主人。

清脆的鼓声响起,带着威慑的妖力四起,她觉得很熟悉,但又处处觉得这里很陌生,睡得太久,已经很多东西不记得了,对于她说,不知是不是好事。

她不自觉地晃动左手的银铃,铃铛声和鼓声这时倒是相得益彰,尤其是击破黑雾的那一刻。

不远处的男人一身黑衣,浑身散发着阴鸷,这是散落的墨发配着这唇红齿白的模样,是人是妖估摸都要夸一句颜色好。

“你是妖?还是人?亦或者又是神?”

他眉毛一挑,似乎对眼前的女孩起了兴致,但语气却又是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只是那双眼睛,却像是凤凰涅槃的浴火,能把一切众生都烧尽了。

…………

天都又是阴雨天,念卿皱着眉头,她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不过没有办法,尘世变化无常,她早已经跟不上当下的节奏,上天此时唤醒她,肯定是有大事发生。她上了昆仑山,山神英招虽意外,但也给了方向,所以她来了天都。

只是天都太大,想找的人刻意隐瞒踪迹,她找了很多天都没找到。

辑妖司是她常来的地方,既然找不到人,她也只好守株待兔了。

大门旁的馄饨摊是她最常待的地方,味道好分量多,最重要的是辑妖司的人也常来这里,她在这里也打探消息。

撒了葱花的香气腾腾的馄饨被老板摆上桌,念卿的坏心情被治愈了,拿起勺子郑重地开始享用她的午餐。

过了一会儿,来人带着香气端坐在了她左手的位置。

“姑娘,还真是喜欢这家的味道。”

念卿吞下嘴里的馄饨,才反应过来这股香气她曾经闻过。当她抬起头,念卿想起了,这是辑妖司的典藏官文潇,是个极美的女子。

念卿刚来天都时,帮过她,抓了一只小妖。

“上次的事情,还要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若不是你,我也没法轻易抓住那只妖。”

文潇弯着眉眼,淡淡笑着:“不如,今日的饭钱我来付,就当答谢当日姑娘相助?”

吃下最后一粒馄饨,念卿放下勺子,拿起帕子擦了擦。想了想,才开口:“本来也是举手之劳,而且我刚刚已经付过钱了,我可以要点别的嘛?”

“什么?”文潇有些愕然,她细细地大量面前的姑娘,杏眼圆润明亮,眼神清透,实在看不出是有贪念的人,而且是她开的口,微微点头:“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都可以。”

“久闻辑妖司大名,我想加入辑妖司。”念卿指着不远处掉了朱漆的牌匾,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强人所难。

“哦,现今辑妖司式微,怎么看也是崇武营是更好的去处。”文潇少时经历颇多,因身体虚弱,对外界事物多有敏感。辑妖司是小卓的家,她没法不多想,“姑娘,为何想要加入辑妖司?”

“斩妖除魔,崇武营确实是好地方。不管人也好,妖也罢,都是活在同一片大地的生灵,它们也有活下去的权利。更何况大荒崩塌,它们只是想活下去。我不是来杀它们的。”念卿能感受到这片土地上生灵发出的求救,她有责任守护这世间万物,“而且,白泽神女就在辑妖司啊。我相信只要白泽神女回归大荒,一定可以让这些妖怪们安生的,不是吗,文大人?”

文潇沉默,没想到会有人和她想法一致,只是胸口不时传来的疼痛,不停地拉扯着她的心脏:“你难道没听说过,现任白泽神女没有神力,也没有白泽令嘛,她现在只是个废物。”

因为疼痛而苍白的嘴唇不自觉地流露出淡淡的苦涩,话里满是嘲讽,对自己的嘲讽。

念卿伸手将文潇歪了的笔重新簪入她的发髻。

“上天既然选择了你,你就是真正的神女。”

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说了惊人之语,她挺起身子,四周淡蓝色的灵力聚拢,凝结在指尖之上,缓缓注入文潇胸口:“这是观音咒,能缓解你的痛楚,去接受我的灵力,不要抗拒,不然你会痛得更厉害的,那我就不帮你了!”

文潇:……

要治我,也先说一声吧。

不过,自己其实并不抗拒她的灵力,相反现在自己感受到了在师父那里的熟悉的气息。

“目前只能暂时压制,只有找回白泽令,你才能恢复。”

她的身体比念卿想象的要差的多,灵珠现在不在身边,单凭自己的灵力也只能短暂控制住她的身体,唯一根治就是白泽令。

停下术法,果不其然,文潇晕了过去,过多的灵力会让她的身体承受不住,但这也是目前唯一可以帮她做办法。

找回白泽令刻不容缓,念卿抱起文潇,闪身进了辑妖司,把怀里的人放进了卧榻,转身就要离开,又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又回过头,忽隐忽现的白泽气息出现在对方身上。

应该就是在天都了。

希望尽快可以找到,不然担子全部压在她身上,压力超大的。

她关上门,文潇恍惚间看到了离开的背影,想要问她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些,为什么自己这么熟悉她,只是现在自己太虚弱了,等她彻底缓过来,那人早就消失了,她问了守门的侍卫,没有一个人见过那个人。

“师父,她到底是谁?”

是妖嘛,或许她才是真正的神女?

文潇望向不远处的馄饨摊,久久不能平静。

跟英招学了新术法的某人回了大荒,从昆仑山直奔槐江谷,门口。

她咬着从天都买来的糖葫芦,在谷口等着打探情报的灵蝶回来。虽说她是从槐江谷地底走出来的,某种程度上这就是自己的家没错,但奈何有个喜怒无常的邻居,导致了她现在回来都胆战心惊。

但现在念卿还是摸清楚了那妖的大概性子,他一天中大多时候是睡着的,醒的时候多半心情不佳,或是有时候神识不在,只要挑好时候回去就不用被他逮到。

接收到他在睡觉的消息,念卿的心放了下来,悠闲地朝着谷中走去。

然后她就被藤蔓绑着见了散发着起床气的身型高大,不好穿衣服的大妖。

“你不是睡了嘛?!”看着坐在那里玩着拨浪鼓的男人,念卿真的想把地上的黑泥抹在他的胸口,一天天的不好好穿衣服,又爱发脾气。

回来十次,有八次要被他逮住,自己只是回个家,怎么像是做贼一样,真的受不了!

“我说过,你去天都必须在我的监控范围之下,不然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离仑眯着眼,谷中的小精怪感觉到了自家老大的心情不佳,都躲得老远。拨浪鼓被心情不好的主人敲击之后发出的声音又沉又闷:“你说我要怎么样调教,你才会听话呢?”

不是,为什么画风真的变态啊?

“不是?我没说不让你监控啊,我也没不让你附身,监控我啊,你的叶子它自己要落,我有什么办法?”

要不是雷灵珠不见了,念卿高低要召唤雷神给他来两下,默念了一遍清心咒,强忍住揍他的**:“我只是一个想回家的普通的小姑娘而已,我有什么错!”

“普通的小姑娘,可不会从地底爬出来。”

又敲了一下鼓面,离仑想起自己在梦中被惊醒的那一天,那是他们初次见面。

正常的妖回家可不会把大地劈出一条地缝,差点把这个山谷烧了,里面差点被烧的也有他。

自己都没有她炸裂。

额,这确实是她的锅来着,当时被唤醒的时候,没有注意,五雷咒丢太狠了。

“我不是修复了嘛。”念卿念咒让藤蔓把自己放下来,这个术法她最近已经熟得不能再熟。

“敖因最近也一直跟着我,你不是都知道我去干什么了嘛。”她最近就干了那么几件事,他一开始就知道,也有人跟着自己,不晓得又在发什么疯。

“朱厌,马上就要出来了。”

鼓声在他开口的一刻,停滞了。怀念一瞬从他的脸上滑过,最后又回归成了那幅臭脸。

果然,是因为这样。

念卿就知道是这样,明明那么在乎。

“别让我发现你去帮他,不然我就让你像那些卑劣的人一样魂飞魄散。”

破幻真眼看清这世间的一切,可唯独他看不穿念卿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他不在乎,只要她乖乖听自己的话,不要去做违背自己的事情,不去破坏自己的计划,他不在乎她是什么。

“我……”

大妖闭上眼,不在理会念卿,神识前往千里之外。

人不能指望一个木头突然开窍,更何况是一颗几万年的老木头了。念卿摇了摇头,穿过白泽令做的结界,对着“安眠”的大妖做了个鬼脸。

“要不是你身上有她的气息,不然要把你砍了当柴烧!臭鬼!”

跨过锁住他的锁链,念卿不知怎的看到了他脚腕上长久以来的伤痕,叹了口气,自己还是心软了。

“不是万年大妖嘛,怎么连自己都治愈不好。”

灵力缓缓注入他的身体,念卿没有想窥探他身体的意思,只是灵力游走全身,她知道了他的秘密。

离仑身上,有不属于他的东西——不烬木。

“怎么样才能治好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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