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然后我们开始跳舞

现在,此刻。我在我哥家楼下的小区,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愿意给我打电话。我抬头看乌云,天阴得像是专业课老教授板着的脸,他说这学期期末要交两篇五千字论文;我低头看手机,天气预报显示三点钟有五滴雨点的大雨,右上角时间显示现在是三点零五分,微信置顶聊天框显示最后一条消息是昨天,一个动画表情,“好”。张伟他甚至不愿意给我回一个字,眼下也不关心我到了没有,好像他昨天的答应是放狗屁一样——对不起,因为我们家养狗,所以经常说对方的话像焦作业的屁一样臭,没有任何辱骂的意思,因为焦作业的屁真的很臭。这时候手机震了一下,原来是妈给我发消息,她问我到了没有。我说到了到了到了,就是他不给我开门。妈回了三个憨笑,小宝,你上楼没有?

我妈其实很年轻人,但这样有一点不好,我觉得她离我们的生活太近了,像是特别关心学生心理健康的辅导员。除此之外,她还非常时髦,走在潮流前线,像是每天换一套衣服能半年不重样的英语老师。小时候张伟说想唱歌,她二话不说搞了一套麦克风音响回来,办起了豪华版家庭KTV。结果她自己唱得比张伟还勤,我哥必须在放学一到家就亮出写完的课后作业,才能夺回麦克风的主动权。关于这件事,我有点生气的是他为了唱歌不陪我下飞行棋,更生气的是我不得不承认他唱得挺好听的,最最最生气的是他后来甚至不在家里唱了,张口闭口就拿“我乐队排练呢”来搪塞我。只有排队洗澡的时候能听见他在浴室里引吭高歌,我越敲门他唱得越高,我能敲到他唱不上去为止。

关于张伟搞乐队的事情,我有很多话要说。家里有一个异乎寻常的小孩是很辛苦的,尤其是对于剩下的那个小孩而言。要是妈知道搞乐队会让他高中毕业直接步入社会工作,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同意张伟不上课去跑演出。张伟不用上课还不会挨骂的特权让我羡慕得牙痒痒,不过他告诉我就算请了假也还是会被老师骂,他模仿班主任冷嘲热讽的话很刺耳,让我不由自主地替他感到生气,似乎这种时候就应该一致对外地维护他,就像在饭桌上和他抢最后一根鸡腿一样,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有一次他拿到报酬,自作主张,一口气买了十余个手枪腿回来,那天晚上我们都吃撑了。据我哥所说,他唱出了一点名气,连那谁谁见到他都跟他打招呼,叫他迷糊宝贝儿。我知道那是他们乐队的名字,虽然嘴里啃着他买的鸡腿,但还是朝他吐舌,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这什么名字嘛,也太幼稚了吧!我还叫花园宝贝呢。

之后的事全中国都知道了,我哥也不知哪根筋搭错,只听进了一个字,真的把乐队改名叫花儿,经过音乐公司一包装,就成了中国第一支未成年乐队。登上报纸那天他美其名曰监督我写作业,在我耳边一连念叨了三个小时。我一边算鸡兔同笼一边啊啊大叫,兔腿鸡腿绕着脑门一圈圈旋转,直到我说组乐队真好啦我也要组乐队,他这才停下来。张伟神情严肃,说:焦迈奇你不能去唱歌。又说:不对,你喜欢唱可以唱,但别把唱歌当工作,你是要考大学的。那时我还没明白唱歌和考大学有什么区别,反正听我哥的准没错。于是我一边点头,一边算出笼子里有17.5只鸡和2.5只兔。

那天,张伟看着我哼哧哼哧给同一道题擦了三遍,他托着腮,突然郑重其事道:焦迈奇,等我以后赚钱了,天天带你吃好吃的去。

那时的张伟还不知道,花儿乐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他赚的钱没过多久就赔了个底朝天;他以后也不带我吃好吃的,反而见了我就躲,没见到我也躲,给妈发搬家的消息时还特意让她老人家别告诉我。然而我不得不说,妈在调节我俩的关系中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虽然我哥不是她亲生的,但她懂我哥更甚于懂我。于是在机缘巧合下,我一不小心得知了张伟要搬到这个城市的消息,在另一个机缘巧合之下,我拿到了他的详细地址(妈只说了一句,小宝帮我买个东西,寄到这里)。为此我不惜翘掉一节水课,专门去找他谈判。谈什么?谈我不想在学校住了,我要像中学时那样走读。

关于我上大学的事情是这样的:直到填志愿那天,妈才开始心疼,说她有点后悔让我早上一年学了。与此同时,张伟在旁边幸灾乐祸:不上大学就没这烦恼了,焦迈奇你学学。

妈继续心疼:到时候别被其他同学欺负……

张伟听不下去了,开始抗议:他在家天天欺负我呢!到外边儿还能让别人欺负吗!

话说回来,多亏了这提前的一年,我整个中学时代就没寄过宿,由当时还在搞乐队的张伟全程接送,我坐在他的小电驴后座,还要帮他背那个巨沉无比的吉他包。我说大宝你怎么不骑摩托车来接我,那样多酷炫多拉风啊。他听完以后能翻十个白眼。有人接就不错了焦迈奇,要不我开直升机来接啊?

所以我上大学,特意报了省内,离家近,离我哥也近。他本来在隔壁市上班,今年突然说不干了,原来他一直以来都在帮人家编曲,又和当年一样,已经小有名气。我最佩服张伟的一点是他好像做什么都能成功。音乐是他太擅长的领域,他在那里面游刃有余。然而,或是给人家做编曲,或是搬到我上学的城市,这些大事小事他都故意瞒着我,好像生怕我去找他麻烦,实际上我也确实会去——其实我哥应该明白,这些事情最终都瞒不过我的耳朵。

我说了,上周我翘课来找他,经过一路上的思想斗争以后,就直奔某栋某层他的房门。他开门看到是我,露出一脸意外又意料之中的表情,还装模作样地表示,等他把屋子收拾好就会叫我来玩。但当我说出来意,张伟立马原形毕露地变回我哥,嫌弃的程度溢于言表,好像已经在脑海中演绎我活生生闯进他生活的惨剧。他反复确认我是不是在捉弄他,而我反复表示这件事我是认真的,只见他的绝望又增添了几分。我哥不敢置信地哀嚎:这可是大学!焦迈奇你是大学生!!您看看哪个大学生还走读的?!

我理直气壮地指出:你是我哥,我为什么不能和你一起住?

他开始摆出大道理,什么男孩子出门在外要独立,他像我这个年纪已经独自一人在大城市闯荡了云云,我边听边寻思我从小到大,爸都没这样唠叨过(爸不常在家)。好不容易听完我哥的人生独立小课堂,他停下来等待我的反应,我略一思考,故作恍然大悟状:噢我知道了,你要有女朋友啦?

他气得差点儿说不出话来,伸手指着寥寥两个房间:哪儿呢焦迈奇,你倒是说说我把人家藏哪儿呢?!

那天我们很不愉快,气氛一度冷却,但我还是按原计划在他家坐到傍晚,他也不留我吃晚饭。我觉察到张伟可能真的生气了。说实话他脾气挺好,一般小事他都不生气,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小时候有一次弄坏了他的效果器,他气得一整天没和我说一句话。这么多年我哥的脾气我还是能摸清一二的,所以我非常识趣地从沙发上起身,说晚上还有课呢,我先回去了。

临出门前张伟忽然叫住我,他说,你朋友圈那俩女孩儿是什么意思。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黛霏和凯瑟,隔壁礼模队和器乐队的队长。我说,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他说,焦迈奇你不能一次谈俩吧??

我说,都是朋友啊,异性朋友你不知道?

话不多说我关门而去,心情又愉快起来。想当年他可是花儿乐队的主唱,花心中的花心。没错,可以有两层意思。我见过他和不同的女孩子走在一起,当时他很无奈,说他们只是在探讨问题。有时候他身边从一个女孩儿换成了另一个,在他看来,那只能是因为后者更适合帮他解答功课,况且,是他要跟在人家身边才对。

我问他和女孩子去麦当劳干嘛,他说去写作业。我不信,有一次全副武装坐在角落里偷偷摸摸蹲他,没想到他们真的在写作业。女孩子教他题目,她一边说,张伟一边接话,他接话时那副自信的神态我很熟悉,他一定是觉得自己懂得不能再懂,实际上错得一塌糊涂,把那个女生气得满脸通红。最后他们好不容易做完今天的作业,女孩子把书包一甩,“明天我再也不来了!”

张伟没有追上去,我跟在他后面一路走回家,他也没发现我。他的书包背带放得很长,拖着步子,夕阳底下背影还有点驼,像只可怜的落水狗一样,头发都耷拉下来。这时候我又有些同情我哥了。除了我和他说的“再也不理你”他不会相信以外,其他的“再不”都能轻而易举地伤到他。女孩子对他说,再也不教你数学了。乐队其他人对他说,不想再和你做音乐了。音乐公司对他说,你那些歌的版权别想再拿回去了。我突然很讨厌那些和他说“再不”的人,虽然他们都没有骗他。别的暂且不提,我记住最后这句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妈听。妈横眉倒竖,意思是他们欺负你了,是不是大宝?

张伟本来不想说的,但已经被我打了小报告,他不得不承认他把歌卖了,没想到卖得那么彻底。他们关起门来(准确来说是关我的门)谈了一个晚上,我在房间里写作业心神不宁。最终妈找了个大律师,花了多少钱,她没有说。可能比张伟挣的那些还要多。爸回家听到这件事便说,咱别这么要面子,她两眼一瞪,这不是面子的问题。爸就不吱声了,默默把一张银行卡推到桌面上。

还得是我妈出马,虽然颇费了一番周折,好在结果还不错,没让那个骗未成年签协议的公司捞着什么好处。不过张伟表示,之后不想做乐队了,朋克摇滚有什么用,又不能赚钱,离他想带我吃香喝辣的计划相去甚远。他说他要做听得见钱声儿的音乐,我听了一版,果然背景音唰唰地响,非常喜庆。要不怎么说我哥就是我哥,能朋克也能数钱。

关于妈是怎么打赢那场官司的,我至今都不清楚,可能当时就是相信妈是无所不能的超人吧。毕竟她是那种会在办公室和老师辩论什么是正当防卫的家长。她对我们的唯一要求就是,脾气不能过夜。所以就算那回张伟很生气他失去了心爱的效果器,最终还是在上床睡觉前接受了我的道歉,以及预支年底压岁钱的许诺。此外,妈从不调解我们的纠纷,小时候我爱打人,张伟爱嘴欠,她就切一盘水果坐在一边,来来来你们好好打。这时候我们反而觉得没意思了,还不如去吃水果。该和他争的东西一样没少过,所以,尽管我和张伟相差六岁,我也没太把这当回事,没大没小地喊大宝,喊得他从强烈抗拒到懒得反驳。这可能是妈这种教育方式的唯一弊端吧。

关于称呼,我还有一些话要说。最开始我叫大宝,确实是为了气他,只不过后来叫习惯了,难以改口。有时候突然改口叫哥,好像也还是一样的阴阳怪气。叫张伟也有差不多的效果,不过我不喜欢,因为谁都可以这么叫,而我哥只能是我哥。相比之下,张伟就经常叫我名字,焦迈奇这焦迈奇那。要是他心情很好,就焦啊,小焦,我们小焦。他那似是而非的儿化音我模仿了几百遍也没学会。

妈当时给我取名,她真是有够时髦的,不仅希望我迈向奇迹,而且迈奇就是Mikey,连英文名都提前想好。后来张伟出道唱歌,人家让他取个英文名,我指着海报上的Wowkie Da,质问他怎么连取名字都要学我。张伟不以为然。咱俩都没一个姓,英文名像点儿怎么了。据说张伟他妈——张阿姨的性格极其洒脱,从她取的名字里就能窥知一二。我哥用着全中国重复最多的名字,却如同叛逆似的,活得很不普通,这说明他多少也继承了一点放纵不羁的气质。关于我们名字的故事大概就是这样。

三点十分,雨滴开始从天空落下来了。我早有准备,正要撑伞,这时候一个微信电话打过来,我闭着眼睛都能接。那边说,喂焦迈奇,上天来给你浇水了,你在楼下开花儿哪?

在开口之前,忽然间,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什么。于是我气势汹汹地上楼,在楼道里七拐八拐,找到那个熟悉的门牌,门开着,我朝里面大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楼下!

张伟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那可不嘛,我们小焦最守时了。我都看你半小时了都。

我说大宝,我真的很讨厌你。

他说我知道我知道,拖鞋在门边儿您请进,进来再说。

我一脸警惕地换鞋进屋,为了邻居们着想,还是尽快关上房门。张伟走出厨房,他看上去心情大好,全然不像上次那样垮着一张脸,好像生怕我把他一夜之间吃成穷光蛋。总而言之,他看起来又像一个好哥哥了,虽然他基本没有符合这个称谓的时候,但至少目前他还愿意演一演。我怀疑妈是不是背地里敲打过他,可他显然不是敲一敲就能同意为新生活增添一个拖油瓶的那种人。在这一点上,我很有拖油瓶的自觉。

不过今天再谈这件事,我胜券在握,好吧,没有十成也有八成。我在脑海里盘算着,而张伟看向我时表情揶揄,他好像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每次下飞行棋,当大局尽在我哥的掌握之中,他就会露出这样微妙的笑容,我就会知道我输定了。但就像每次明知会输也要下到最后一步,我打赌这一次肯定能让他出乎意料。等着瞧吧。

我给自己打气完毕,只见张伟自顾自地走到冰箱前,我从他身后的角度正好看到,那里面只有一瓶可乐罢了。但他还是做出一番精挑细选的模样,他说哎,咱们喝点儿?

我点头,然后注意到餐桌上的白瓷盘,倒扣的半球形餐盖有模有样,衬得家里简直像西餐厅。我哥居然做了牛排,这很正式,很破天荒,我的脑子里冒出了“烛光晚餐”四个字,又一阵鸡皮疙瘩地把它们删掉。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了高脚杯,现在拿它们来装可乐,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我问张伟,你怎么会做牛排啊?

他笑眯眯,踩开垃圾桶的盖,哦,预制牛排包装袋。

不过不得不说,除了牛排不是他全程料理,一切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刀叉锃亮崭新,估计在我之前没人用过——那是当然了,他一个人住嘛。打开餐盖,肉香和食欲一同溢开,我的盘子里多两片西红柿,少一颗蛋黄。妈不在,蛋黄的归宿就应该是垃圾桶,或者离垃圾桶不远的我哥的盘子里。就蛋黄而言,他比妈更懂我一点。

我们的对话没头没尾,穿插着刀叉碰撞的轻微声响。我和张伟的交流方式一直都是这样,但他说那是因为我总把话题越扯越远,明明是他一直在顺着我,我还感觉不出来。我学他的话回答,哎呀那些都不重要。我说,大宝你东西也不多嘛。我说,我们学校黑天鹅生小天鹅了,毛茸茸又丑丑的。我说,妈最近超爱跳舞你知道不,我上次回家还陪她练了好几天呢。等我嚼到一块难以咬断的筋膜,并奋力和它拉扯战斗时,张伟便慢条斯理地开口:还有些没拿出来呢,小商品展销会这是;小天鹅我也见过,跟猕猴桃儿似的;你陪她跳着就行了呗,挺好挺好。最后他总算想起来一个正经话题,问我上次六级考了多少分。我正要告诉他成绩还没出,他就说我们小焦肯定能考一百四,哎满分不是一百五么,那考二百五够不够?我大叫:你闭嘴闭嘴你不许乱说!

一顿饭很短,刀叉把牛排分解,聊天也分解了时间,转眼间盘子里只剩一层酱汁。上大学以来,除了过年以外我基本见不到张伟,和他单独吃饭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有一瞬间我想,不提那件事也罢。虽然上次回去以后,我哥立马发消息说,房间什么的确实没收拾好,他刚搬完家也挺忙,要过两天再说。我给他回一个“哦”,转头给妈连发几十条表情包,强烈谴责一学期交两篇论文的非人道行为,证明我不开心也是情有可原。但想到背包里蓄谋已久的东西,我又脑子一热,心开始敲锣打鼓,像是英语课上台演讲之前。看着张伟把一个瓷盘叠上另一个,我说大宝,我要和你一起住。

这一次,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问了一句意料之中的:理由呢?

沙发上的背包张开大嘴,我拿出有备而来的交响乐唱片。我知道你在做这个,我说。

张伟有些惊讶,但什么也没说,任由我摆弄他的唱片机,直到各种乐器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蹦出来。我突然想到,对了,这也是舞曲,三拍子的。我对他说,反正你回家也要陪妈跳舞,我们先试一试呗?

看样子我哥介于抗拒和被讨好之间,艺术团大家的眼光果然靠谱。我继续软磨硬泡,大宝你学一下嘛,很简单的,像这样一二三,一二三。我当然知道他最讨厌肢体运动,但从小到大他照样陪我去游泳,做乒乓球发球机,在操场最内圈散步,所以我觉得小小的破例也应该允许。最终张伟还是屈服了,不情不愿地走近,不情不愿地跟着我的一二三,一二三。焦迈奇你在舞蹈队就学这些啊?

然后我们开始跳舞。我的舞伴动作生硬,非常别扭,我们时不时还踩到对方,是所有评委老师都会摇头的水平。但有一刹那我们踩中了拍子,节奏和旋律一下子被驯服,我忽然觉得张伟既是我哥又不像我哥,那一瞬间他很陌生,遥远,但体温和呼吸又很近,仿佛高脚杯里的可乐变成了似是而非的红酒。我们的手不甚熟悉地握了一下,贴在一起,相依相偎又并非血脉相牵,青色和紫色的血管织出一棵很庞大、一时间难以形容的树。我感觉有点晕乎,没等我弄明白那是什么,张伟就松开手,好像很狼狈似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唯一的观众不明所以,想知道刚才是不是一场错觉。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吵你的。我小声道。你做你的音乐,我会做饭,我还会洗碗……

张伟恢复了往常那副模样,朝我又摇头又叹气。他说,新舍友不好相处你早说啊,你早说我早就答应了。

我说不行,那样就显得我在胁迫你了。

他说,你这不还是照样儿胁迫我么?

下一个段落缓缓滑进,我们不约而同地停止拌嘴,因为交响舞曲很好听,虽然节拍我们跟不上。当乐曲声终于停下时,我问张伟:那你答应了吗?

他顿了顿,没好气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两个房间?

我心想一个房间也不是不行,你别忘了,我们小时候睡过一张床的。但我没说,怕又惹我哥不高兴,在气他这一点上我好像天赋异禀,情况往往是这样:我还没意识到一句话有哪里不对,他就已经被气得四仰八叉。所以,还是不说为妙。抬眼望去,一个卧室门打开,另一个卧室门紧闭,但我能猜出大致布局:床,书桌,衣柜,窗。我没有立即打开那扇门的念头,“我的房间”这个概念从家里搬过来,我想我还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于是我转头看向窗外,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张伟说,焦你扒拉着窗户看什么呢。

其实我感觉嘴角的肌肉抑制不住地抽动,又不想让我哥看到,才转过身去。在再度响起的交响乐里,我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觉得等雨停了,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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