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

……

失足跌下水里的时候,你下意识闭气。

年后的河水冰冷刺骨,你一边祈祷一边挣扎着试图往上,恍然之间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回头睁开一只眼——远处,另一个身影掉了下来。那人上方有着巨大的阴影,分辨不清是什么。

你尝试游过去,但不知为何,水性不错的你竟然在极短的时间里便感到窒息。你只得放弃,继续划动,但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疲惫……

……

“小刘!”

“师姐——!”

“啊——找到了找到了!快来人啊——!棺材漏了!!!!”

“老乔!喂!喂!——”

吵吵闹闹的,什么都听不清楚。你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完了,今年的工地安全考核咋办。

字幕过完,大脑断电。

不知过了多久,当你意识到自己还能意识到“不知过了多久”的时候,刺骨的寒冷立即传遍全身,一股土腥味也在此时钻进了鼻子里。

……不会吧,被扔在工地了啊???

垂死病中惊坐起,你猛地起身,吐得昏天黑地。眼前还是黑的,耳边突然响起几声尖叫,把你吓了一跳。

你一抹嘴:“干嘛!我是坐棺材上了吗吓成这样!真是……呃……?”

说话间,你能视物了,就是眼前的人你一个也不认识。

什么情况?

本来就回拢不多的意识又分了一些给迷茫。你用余光警惕地观察现在的环境,视线往下,你发现自己坐在棺材里,松了口气。

只是有个洞,没压坏就好、没压坏就好……好新鲜的漆棺哦!这不得是十大考古发现!

……

……

……

啊?

“诶——怎么又躺下了!快!找大夫啊!”

——————

再次醒来的时候,你已经在屋里了,双目无神。

倒下去时候你脑袋砸出了巨大的声响,而周游全身的阵痛也无一例外地提醒着你——这不是梦。

这不是梦,所以……

“你、你活了?”

一个眼熟的妇人壮着胆子开口,上前,用手在你面前挥了挥。

“……嗯……?”

唉,先套点情报再说吧。

妇人们松了口气,这才进来,也不问你什么,径直七嘴八舌地数落着。你保持缄默,啃着桃子,遇到什么要么点头糊弄、要么就说“我忘了”。

原来,自己附身的这个女孩子姓乔,外乡人,做点小生意维持生计。她脑子活、性格豪爽,做起生意来选品好、花样多,卖什么什么赚钱,连带着其他人的生意也好了许多,所以大家也很照顾她。老乔来的时候就是孤身一人,大家想着给她找个好归宿,一而再、再而三地招呼年轻小伙子给她相看,老乔最开始还颇有兴趣,后面不知为什么,通通拒绝,只说了一句话:时机到了,我会走的。

你咀嚼着,口齿不清,带着某种疑惑的语调:“哦?”

妇人言简意赅:“这时候不想死了?”

说着,妇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们都当你是不想找婆家,又是这个性子,都没放在心上;谁知道今天早上就看到你留在摊子上的遗书,把我们吓死了!赶紧找人去河边捞你,要不是刚好有人捕鱼的时候遇上了,你早就如愿了!”

你想了想:“遗书呢?”

“丢了,慌慌张张的,落水里了吧,”妇人道,“那个时候谁还顾得上细看,看了个开头就跑了!”

说到这里,妇人愤愤不平,像是恨铁不成钢一样数落:“我说你啊,好不容易一个人活下来,才三十岁都不到,连不成亲都不怕,到底有啥事过不去非要死啊?”

我哪知道啊?

你只得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偷偷打量着妆台上的镜子,那张与自己大差不差的脸垂着,只管“嗯、嗯、嗯”。

还挺好看。

根据穿越定律,如果附身的人和自己长得差不多,那大概是有点其他剧情在里边的,比如完成任务啊、转世什么的;那……自己应该还有回去的希望吧?

众人轮流照顾了几天,你打起精神,套到了更多消息。

现在是南宋庆元六年的二月初三日,这里是临安城外的一个集镇。小……老乔的家里人在南逃的时候死完了,她才就地停下在这里做生意。按邻里的说法,老乔此人见多识广,和哪里来的行商都能聊上几句,天南海北的事好像没有她不知道的;而且极其仗义,谁家出了事情需要帮忙的,找她准没错。

“那我是被鬼迷了心窍吗?为什么要死啊?”

你恋恋不舍地告别漆棺,虽然很喜欢,但是放在家里总觉得怪怪的,只得暂时寄存在木匠的铺子里,准备之后再来看看图案和工艺。

妇人挎着菜篮子:“谁知道你的,莫名其妙。说要死吧,生意又照常做着;说不死吧,你还真就做了口棺材。”

最近可没人敢做棺材——这一两年北边打个不停,难民南下都会路过这里,难免那么些人手脚不干不净的,到处挖坟寻宝,连人家祖坟都刨,气得知县广发文书,宣布给抓到盗墓贼的人赐“义士”之匾。

普通的棺材都难逃一刨,更别提漆棺了,就是掰开来卖也能换不少钱。因此,老木匠老早就叫徒弟把库门锁好,说这事不好声张,老乔连连点头,说那再给我找个石匠吧,保险。

你赞许:“挺懂行。”

再好的木材也会腐朽,更别说是在东部沿海;金属贵重、不仅容易生锈还遭人惦记,而民间石刻便于储存,哪怕不小心被当做槽石了、再挖出来,也能提供不少信息。

妇人本以为你能说什么分析,结果还是和“死”相关的,半晌无语。

哦对了,忘了介绍。不过大家还不是很熟,就叫的小名吧——“广”。

你是西川大学考古系博士,毕业后跟着导师在西川考古队工作。前段时间工作室收到文管所的消息,让你们协助清理一处现场。西川虽不像西安那样五步一公主十步一王侯的,但因地理位置,在历史上也多次成为战争的避难所,有不少结合了其他地域特色的乡土资源。

刚刚过完春节,西川最容易下淅淅沥沥的寒雨,但是上头的项目催得急,你和师兄、师妹们只得加班赶工。落水那天天气预报显示局部地区有暴雨,阴云密布下,你们刚好发掘出了一些石刻,于是便商量着让人盯着上游,加紧了发掘进度。但,不知是上游突然决堤或者滑坡、泥石流了,河水就这么冲了下来,你完全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推了旁边的师妹一把,然后就这样了。

你手指捏着下巴:“也不错。”

妇人一副“你有病吧”的模样,把你推进门,甩下刚买的菜,走了;关门的力度太大,还带起了一溜尘土,路上的马车咯噔咯噔,道路一点都不平整。你抬手挥了挥,暗自盘算。

好吧,这个世界看起来还是蛮真实的……唔,怎么说你也是看了那么多穿越文的,想要回去的话,现在首要任务是要找到穿越的原因;作为合格社畜,你知道干着急也没用,干脆趁这段时间一边等机缘一边收集资料,如果能回去的话,就带着师兄师妹“意外”发现遗迹,然后发掘、发表论文,这不得评个高级职称?

不过如果悲观的话……至少,老乔的棺材本还挺厚的。

——————

考古是个技术活,本科和研究生的时候,导师没少带你们田野调查,“野外”生存能力是没问题的;至于日常生活嘛,那么多论文和报告不是白写的,一些基础的史实、避讳你大概清楚,不清楚的就少说多听。

之后几天,你关起门来把老乔住的院子仔仔细细翻了一遍,不禁感叹——这哪是有钱啊,这也太有钱了吧!

院子虽然不大,但是该有的都有:临街的商铺沿河道设置,方便同坐船的行商做生意;院子里种了些花,还有一棵刚刚种下的树苗,看叶子,像是蔷薇科的植物;厨房还算宽敞,但是估计是觉得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大地方、放了个屏风在这里,隔出一半来放货物——土产、精炭、陶罐,种类还不少;另一间屋子就是寝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圆凳,靠窗的位置有一张矮榻,旁边堆着一摞书和其他更为珍贵的商品,书画啊、绸扇之类的,都是方便带的小物件,看来的确做的是行商生意。

房子、院子、工作、生活都有了,就差个宠物了,还是独立女性!这要是放到现在,那简直是姐姐中的姐姐!

你想着自己的房贷,一边眼巴巴地艳羡,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接下老乔的生意:先找找供货单、明确数量和成本吧?

你四处看了看,在桌旁找到一个精致的木盒,一看便知道很贵。你小心打开——盒子里还有几个小盒子,下边压着厚厚一叠书信,还有几张契书。你想了想,不想过分探查老乔的**,于是拆开每一封书信时都先只看第一行,如果是较为亲昵的问候语就就放下、是正常客套的才继续。但即使这样,还是不可避免地打开了一些日常问候的信件。

老乔好像一直在追问一件事情,又说自己“夜不能寐”、“忧心忡忡”之类的。你匆匆看了几眼,心想等你安定下来了再来看看能不能帮老乔解决问题,就当是赔偿了。

供货单找到了,你对照着明细清点,又找到往年的账簿,对于定价大概有个数了。不过,你也没有急着开张,另给自己缓了四五日,白天到处逛逛,摸清楚了这里的集日、集市、禁忌和习惯,提着礼物向帮助你的人表达了感谢,顺便套到了熟客的基础信息;当然啦,忙完一天之后,最期待的就是趁木匠、石匠还没关门的时候,去铺子里看自己的棺材。

木匠:“就那么喜欢?”

你:“喜欢啊!这漆画、这颜色!有品!”

木匠:“唉。”

你:“哎呀,我这不是没死吗?”

“那也得忌讳一些,”木匠收起工具,“你刚从阎王手里捡回一条命来,该离这些东西远点好。”

“死是新生嘛,”你改口道,“我这不是想看看我之前是受什么蛊惑了嘛。”

你这么说,木匠便不多说什么。

漆器工艺在信史时代前便存在,红、黑二色一直是主流,可做食具、炊具,也可以做盾、做琴、涂装车辆。因为其对木制品有保护作用,也常常用作棺木木加工;不过漆器造价昂贵,民间做漆棺的不多。

宋代漆棺外部多不做绘画,但老乔的这具棺木——红黑相间、线条竖直,表面被分割成数个结构,云雷纹、饕餮纹填满窄小的缝隙;大的画面中人物勾勒简洁、有明显的叙事性,看这个风格,倒更像是汉代漆棺 汉画像砖的风格。

你问:“这个图案……”

木匠的眼神里的担忧更甚:“你别真是遇鬼了吧?这是你自己画的。”

你有些诧异,面上先应付过去,打着哈哈把这些纹样描了下来,准备慢慢研究。

至于石匠——石匠给了她一张信纸。

“你当时说没想完,让我先刻着,”石匠道,“我就在想这玩意儿还能一边想一边刻的?正好你来了,带回去吧,想好了……算了还别拿给我了。”

纸上只写了六个隽秀有力的字:长河扬,山陵广。

填词呢?哪个词牌名啊?

——————

二月十五日,花朝,开门大吉。虽然不比临安城里热闹,但“大临安”地区有自己的边际效益。

你把供货单和货品依次排开,有人来提就推说自己手里有事、劳烦他们找一下,总算是把熟客对上了号。厨房里剩的精炭被当做赠品——倒春寒前没有集市了,与其放在这里变陈炭,不如拿去做人情。

行商们笑呵呵地接了,你又拿出一个盒子,让他们抽签。

“哇——恭喜你,是当月的梅花哦!这手气真是……来来来,这是奖品!”

行商们不明所以,你便顺势道:“我这不刚从鬼门关回来嘛。去还愿的时候那灵隐寺的老师父说是十二花神相助,让我多多供奉。我便想着,我这等生意人,只能拿生意回馈花神了。喏,若是当月能抽中当月的花神,订货取八五;若是没抽中也没关系,集齐十二花神,订货取七分!”

这还是你看自己……看老乔棺材得出的灵感,不过略微有点不一样。

行商们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好歹做了那么多年生意,一下便察觉到其中关窍:“那岂不是要抽十二回?”

不止哦。你笑眯眯道:“是啊,或者您拉一个新客,可以任意兑换一张。”

一个够了,再多就要扩大经营规模、改变生产组织形式再更新生产技术水平了。

生意人,有利可图,虽然只是些蝇头小利,但也能记在心上。老乔这样有自己熟客的,只管把“重新开张”和“新模式”的消息传出去就行了。没几天,供货单上的行商一一赶来,销旧货、订新货,生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夜里挑灯算了算——嗯,能养活自己了。

生存问题解决了,回家的问题就要提上日程了。

经过仔细研究,你觉得,老乔棺木上彩绘的,应该是西王母

西王母信仰在《山海经》中已有记载,历经《穆天子传》、《淮南子》、《易林》等一系列作品改编,其形象从半人半兽逐渐演变为妇人,被描述为高居昆仑之巅、接替了殷商祖神和周人之天的仙人,掌握着长生不老的秘密。西川出土过大量的画像石与青铜神树,其中不乏对西王母的刻画,形象虽不统一,但大题有个样式——正坐,长袍、戴冠,身旁由虎、龙、玉兔、三青鸟、九尾狐等排列组成,被称为西王母图像志。

至于为什么是“应该”……因为你还没有见过西王母、三青鸟、白虎和凤鸟在花纹里做配角的,只出现在切割画面的框架内。

每朝每代,棺木、墓室壁画的主题都较为固定:模仿日月星辰以模拟生死轮转,描绘生前情景以表达事死如事生,讲述地狱或天国以表达灵魂去向。但老乔棺木上的十二副画并没有什么连贯的主题,一会儿在船上、一会儿在宫廷,山林游猎、车马出行,最后的画面居然是座空桥;人物形象也不固定,着冠男子、踏青女子、大人、小孩儿、老人,还有一个奇奇怪怪的人,毛栗子、四根辫,骑在马上,不像将军也不像侍从,也太让人难以捉摸了吧!

算了,现在也没有论文可以看了,让石匠刻下来吧,师兄、师妹,等我,或者靠你们了。

“那……帮我把棺材上的画也刻下来吧?”你双手合十,“感谢您。”

石匠接过图纸,看得眼睛疼。

“本来生意就不好做,”石匠瞪他,“你就不能给我找点轻松的活儿。”

“我给钱、给钱,”你打完收据,“怎么你也不好做?”

石匠“啧”了一声:“不是和你说了,最近盗墓的人多着呢。虽然只是一副薄棺,但谁想被挖?修碑的人都少了。”

你一想也是,又好奇道:“为什么总是这里被盗啊?附近有大墓吗?”

石匠点头:“孙策墓。”

你想了想:“哦,乡贤啊?”

石匠满脸鄙夷:“这你都不知道?孙策!东吴孙策!”

你当然不知道啊!孙策墓现在……哦不,一千年后还没找到呢!

作为一个考古人,说对墓葬没兴趣是不可能的,更别说是还没被发现的、古代名人的墓葬。至于孙策墓——在你穿越前,更早一段时间之前,为了配合基本建设,苏州市考古研究所对苏州古城外进行考察,发掘出了几个时代层的墓葬,其中有4座被认为是孙吴时期的。当时就有人猜测会不会有孙策墓,但是几番查阅无果之后便推翻了这个主张,只有媒体做宣传时会借一下噱头。

你也关注过:孙策墓的位置之所以无法确定,一是因为史料记载残缺不全,二是孙吴政权中心及名号变更。苏州的发现引人注目,是因为史书记载周瑜曾去苏州奔丧;但眼下你们在杭州,苏杭相隔三百里,杭州在那时似乎也是属于吴郡?如此看来,也不无可能?

你抓心挠肝地想了一晚上,还是决定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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