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明白了：“你就没说。”

“是啊，没说，”你道，“不然呢，在他提出一个更好的方案之后把我们的拿出去，跟他说‘哇好巧啊’，然后大家发出银铃般的笑容一起手拉手去找馆长汇报？”

虽然并不特别满意，但你们也是做好了充足准备的。但孙策的方案一出来，你便觉得没有必要了。

固然是为了避嫌，但，的确也是因为他的更好。

“噫！”师妹嫌弃道，“你想点好的啊！”

“我认真讲，”你敲下回车键，“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我也不介意你们嗑CP。但是，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别的不说，这样的工作机会对我们来说能有几次？就算有，和他们合作的几率又有多高？除此之外我们能有什么交集？”

今天那番莫名的争吵后你感觉轻松了很多——虽然有很多事你还是不能和孙策说，但至少两人坦诚了各自的心机。

你担心孙策再被卷进天道的轮回、无法摆脱短命的宿命，但作为你——你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对你有不切实际的期待。穿越的那些事属于被先斩后奏了你没办法，你到后边还不是追着那个孙策打了一路；那换成现在这个——啊，身材高大、生活健康、家庭美满、事业有成的，对上你这个肩负使命的普通市民，为什么不可以？

所以干嘛非要往和“一定和他有关联”的方向想啊？本就坦坦荡荡的两个人，说开了、自然而然的，不就好了吗？他已经三十五了诶！总不能等到他九十、一百了才能确认吧！而且一直盯着一个人到老好像也蛮奇怪。

“你之前很喜欢这种突发事件啊、缘分之类的，”师妹嘟囔，“怎么那次从工地回来就了这么心如死灰啊？”

“这是心态平和，”你道，“是啊，我是濒死过的人诶，我行我素不是很正常？已经拒绝他了。”

师妹遗憾地长叹一声：“好吧——下次再遇到那么好的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

你摇头：“少废话，收文件，再过期了我不管啊。”

你写完最后一个字，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下格式，发了过去。

今天的工作结束了。

你关上电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稍微感觉活过来一点后决定一鼓作气爬起来出门吃饭。孙策说让你找几家店，于是你打开了社交媒体，准备找找杭州的美食。

不知道是今早的搜索还是大数据的监听，你还没有点开搜索引擎，首页已经全是和“杭州”、“西湖”有关的东西了。这些分享虽然有很多雷同和广告，但还是有不少是以个人的角度展开的，读起来颇有意味。你挑着感兴趣地往下看，收藏了好多地方，不停在几个APP里来回搜索、记录，就近找了家面馆坐下。

再一次刷新，首页赫然出现了很多新发布的西湖晚霞照。刷到某一张时，你觉得这个焦段、构图和色彩的感觉很熟悉，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进去。

〔今日的西湖~〕

这大概是个喜欢人文风光的人，只看首页的略缩图或许会以为只是风景，但打开细看，就会发现每一张照片里都有几个或大或小的人物——环卫工人、开观光车的司机、推着婴儿车的夫妻、奔跑的小孩儿。

……还有，你和孙策。

你要了那张照片。

你们俩宕机的时候都移开了视线。余光里，你看女孩儿笑容僵住了，终究于心不忍。

“太好了！”女孩如释重负，“我很喜欢这张，要是你们不要的话，我的会尴尬死的。”

想到早上的经历，你问：“你会发在网上吗？”

“嗯！”女孩儿点头，观察着你们的神色，“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也可以不放。”

她离开后，你当着孙策面删除照片又清空了“最近删除”。孙策全程沉默着，脸色一直不好。

“还是发出来了啊。”

你无奈道。你点开主页的私信，编辑了一大段对话发送过去。

“嗡嗡——”

为了避免再出现昨晚那样的事，你把寂静了几百年的手机调成了震动，现在你觉得世界无比吵闹。

〔师父：可以，记得后续提交。〕

你给孙策发了个消息，转头继续看墙上的菜单。

“小妹妹第一次来呀？真有眼光，我们可是老字号，”店主笑道，“想吃什么？特色的？阿姨给你推荐好吧？”

“好啊，”你笑道，“我不吃太腥的，谢谢阿姨。”

“诶。不够的话扫码加菜就好，正好前段时间刚用上。”

〔孙策：这就成了？？？我们都做好后续准备了。〕

〔孙策：[图片]〕

办公室里还有不少人，神色凝重地盯着电脑。

〔AAA工地甜心：万恶的资本家啊。〕

〔AAA工地甜心：[图片]〕

〔孙策：好啊！你跑去吃面了！还加了那么多东西！〕

〔孙策：我们可是每周核算加班费的。〕

他发过来一段语音，里边的人咬牙切齿：“看在钱的份上。”

你吹了吹面，擓了三勺辣椒，手机自动播放下一条消息。

孙策小声道：“说得那么财迷，画起来比谁都来劲。”

说着埋怨，听起来怎么都像是炫耀。你蓦然想到之前让那个孙策发的誓，不禁感叹：哪怕是996这人也做得那么起劲啊。

〔AAA工地甜心：悠着点吧，别把人搞猝死了。〕

你感觉没味道，又擓了两勺。消息提示——私信回了。对方再三道歉，说自己确实太喜欢了，现在马上删除。你再刷那条图文，发现确实没有那张照片了。

〔孙策：行，我去把电闸拔了。〕

店长默默地把隔壁桌的辣椒也拿来了，忍不住提醒：“再加油太大了。”

你一想也是，这瓶油辣子本身的辣味就不明显，再多加也无济于事。店长一副“这就对了嘛”的表情，看了看四周，问：“你是西南人哇？那么爱吃辣。”

你点头，店长顿时来了兴趣。打开社交网络，询问你和旅游有关的东西。

“谢谢你啊小妹妹！我们就想着开学前带孩子去玩呢！”她收起手机，这才看到早就放下了筷子，“哎哟！看我这记性！一说起来就没完了——面冷了，阿姨再给你做一碗啊，不收钱，肉加多多的！”

你本想说不用了，但以你对自己的了解，现在不吃估计晚上就要吃宵夜了。唉，但是还是没有辣味儿，难不成真去买瓶老干妈啊？

“哼哼。”

一个身影靠近，在你抬起头看他之前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

孙策从腰包里掏出几袋分装泡椒：“吃这个。”

“孙策？”

你挪远一点：“你跟踪我啊？”

“什么啊，我也常来这里吃好吗，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孙策熟练地扫码点单，冲厨房大喊道，“阿姨多加醋！”

你把目光挪到桌面——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眼熟？

厨房“诶”了一声：“小孙来啦？坐吧。”

你收回视线：“哼，小孙。”

“诶，老师，”孙策乖巧坐正，“泡椒要吗。”

“要。”

孙策双手呈上。

阿姨做好面，发现你们坐在一起，顿时以眼神询问孙策。

“哎呀阿姨，”孙策认真道，“她是我客户。”

“哦——那你不早说，”店主立即道，“阿姨给你们再加点？”

你赶紧拒绝，孙策倒是不客气，末了对你道：“借光了啊。”

你忍不住道：“你不解释一下？”

“你都出结果了，当然下班了啊，”孙策拿了个碗，帮你把泡椒捣碎了，“我把电闸拉了就来了。”

你：……

你：“不是孙策，你不装之后怎么是个这种人啊？”

“哈！你不也是，”孙策拿着筷子，“攻击性那么强，还针对攻击！”

“我不针对你针对谁？”你狠狠拌着面，“又没有其他人对我的生活和年终奖构成威胁。”

“我哪有！”孙策辩解，“我、我很礼貌好吧！我工作也很配合！”

“那我就要感恩戴德吗？”你瞪了他一眼，“你看，我都拒绝你了，你不还是这样？”

阿姨端来孙策的面，坐回收银台，眼观鼻鼻观心。

你：……

孙策：……

你俩呼哧呼哧吃着，渐渐满头大汗。

“我又不想这样……”

你忍无可忍：“能不能一会儿再说？”

“能，”孙策戳着碗里，抬眼看你，“那一会儿能不能我先说。”

你心力交瘁：“你先你先。”

“嘿嘿，”孙策笑了，“快吃快吃，别有压力。”

如果放在之前，你可能还会吐槽“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没有压力”，但事情发展到这种状况，你只想做足准备跟他好好辩论。

最好是快刀斩乱麻，在这两天把事情交接完，以后就全部交给师兄了！

推门出去，真实世界的热浪扑面而来，像一条热抹布捂住人的口鼻。

“去哪儿？”孙策捋了把头发，“越来越热了。”

“随便走走吧，”你拒绝，双手抱臂，“今天我一定要把这个事跟你说清楚。”

“哎呀，你这人真是，”孙策倒着走看你，有些无奈，“人又不是程序，哪有什么事都能说得那么利落的？难不成你前一句说‘孙策我不想谈恋爱’，然后我马上——‘呼’地一下就不喜欢你啦？那我的喜欢也太不值钱了吧！”

他还把自己说委屈了，眉毛都耷拉了下来。

“……那也要注意分寸吧，”你提醒自己要坚持，“我都那样说了，我们应该保持距离吧？？”

“你是要和孙策保持距离，”孙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银框眼镜戴上，正色道，“和孙先生暂时还不用吧？”

你：……

“咳！”

孙策退后一步，用极其夸张的方式做出了“邀请”的动作。

“尊敬的老师，现在我代表我司正式邀请您——明天来我们工作室看看？明天的下午茶有冰淇淋蛋糕！”

“你……”

“哎呀，不是说好了支持我们工作吗，来办公室更快一点，”孙策忍不住又靠近了一点，“我保证，戴上这个眼镜我就是孙先生、孙老板！工作场合我一定和你保持距离，不耽误工作！”

说着，孙策像是为了让你信服，退后了几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周围商铺的光源从侧召来，孙策的面孔一半隐没在阴影中。方才下落的眉毛已经自然舒展，他衬衫袖子翻卷至肘，推了推镜框，就这么微微笑着看你，这时候看起来倒还有几分老板的样子。

你沉默了。

“诶——！怎么还上手啊！别抢！”

“戴个镜框就在这儿装上霸道总裁了？”你一把薅下他的眼镜，“还冰淇淋蛋糕！孙策我说你多大了还搞这种事……”

“这副十万！”

你吓得大叫一声，赶紧把眼镜丢回去，孙策也手忙脚乱地胡乱接着。

你：……

孙策：……

“我没办法了嘛！”

孙策有些挫败，立在原地烦躁地……擦了擦汗。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你就在这里啊！我没办法不想你、不看着你，这又不是我说了算的，”孙策语气幽怨，“我知道你只是想好好工作，我怕我忍不住，工作室那群人又很八卦，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办法。”

他又把眼镜戴上。

“这副是我刚刚工作的时候母亲送我的，我找了一晚上呢，”孙策扶了下明显有点松动的镜腿，“现在没有以前那么胖了，挂不住，老往下掉。它一掉我就知道了，要专心工作，不能给你添麻烦。”

他才说几句话，银丝眼镜不住往下掉。孙策不得不时常推一下，动作不是很熟练。他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碍于自己刚刚说出口的那些话，不得不暂时闭嘴，紧紧抿着嘴唇。情绪反应被交代给身体，插在兜里的手指重重摩擦，努力维持上半身的静态。

通过这段时间的单向交流，孙策知道你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所以，他一开始采取那种试探不仅仅是因为你们还不熟；但是昨天的意外之后他发现了，你是吃软不吃硬，但是你……嗯……怎么说呢，你比他想象中更坚定决绝。

不清楚、不明白，那便让他不清楚、不明白，告知旁人，礼貌拒绝。

或许有人觉得这是种不顾及人情世故的行为非常幼稚，但孙策不觉得。他不喜欢生意场上那些毫无底线的曲意逢迎，这耗费了他太多心力。即使他知道有时候这必不可少，但过了那么多年他依旧无法从心里认同，这也是他想要组建个人工作室的初衷——这里都是他这么多年打拼认识的朋友，大家磨合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以做到肆无忌惮，吵起来像今天就要拆伙，但一旦做出决定也会骂骂咧咧地一起加班。

他之前以为你是因为工作才不好直接拒绝，最怕的也是这样；昨天虽然没有问出结果，但至少知道了，你不讨厌他。

凡事有三分把握就可以一试。

他从来习惯自己掌握舵盘。海上有风浪，却也在波涛汹涌之中见到各式各样的疯子。他喜欢载着这些疯子穿过重重巨浪、去那些被无数人警告的海域勘探，再告诉外界那里有什么。他一直这样横冲直撞，随着年岁，不少人来了又走，他也闯进了无数深海，可当他遇到你时，他感觉自己看到了大陆。

不是想停下，而是前进，一直向前进。

你和那块无名碑刻一起，组成了他无法拒绝的新大陆。这块大陆比他想象中更加让他着迷，于是，他只能在不可抑制的喜悦与爱慕中与你碰撞、找到缺口、再低下头颅。

“……”

你说他成熟吧，他能想出这个办法，说他不成熟——他还挺为大局考虑。

这人平时工作到底是什么模样？和员工吵架的时候也是靠撒娇的吗？？？

你一时无语，孙策赶紧顺势说今晚赶紧休息，明天早上他来接你，转头就跑了，动作灵活迅猛，跟他这身衣服对比极大。

“喂！孙策！”

那人朝你挥手，消失在角落。你这时候回过神来自己被摆了一道，咬牙切齿，冲着那边举了举拳头，凭着记忆往回去的路走。

“叮铃——”

自行车车铃声响，你站到一边，迟迟不见车来。

你疑惑地回头——孙策骑在车上，手撑着把手：“你怎么回啊?回去的路挺黑的。”

你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瘪了瘪嘴角：“我走路回。”

“哦，”孙策笑着看你，“那我顺路吗？”

你斜斜看着他：“你觉得呢？”

孙策点头：“我觉得可以顺。”

你：……

就不该问。

最后你也没给他顺路的机会，打了个车回去，那辆自行车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晚上吹头发的时候，你又打开了社交媒体，想看看杭州最贵的冰淇淋蛋糕是个什么价格，免得又像今天一样猝不及防。

“诶？”

还没更新，首页又弹出了那张照片，这次还是首图。

不对，不太一样。

你点进去仔细看了看——这张的角度更偏一些，而且角度在孙策脸上，发布人也不是早上那个小妹妹。

当时附近的人那么多，被其他人拍到也有可能。真是毫无**的互联网啊，防不胜防。

你忍不住腹诽，正准备退出去点不喜欢，发丝上滴下来一滴水，拉着你的屏幕又往下了一些。

〔咦？这不是孙哥吗？〕

见有人指出了真名，吃瓜网友赶紧在楼里问这是谁。

〔是我之前的部门主管，孙哥人很好的，我们不会的都是他加班教的，有啥问题也不推人出去顶包。〕

这算是狠狠戳中打工人的心了，评论区的画风顿时从“帅哥看看”变成了“神仙上司”。

〔那为什么辞职啊？帅哥现在去哪儿了？〕

〔不知道，突然有一天就不来了，我听其他人说孙哥是生病了。〕

你突然想到孙策今天说的话。

“现在没有以前那么胖了。”

……不是吧。

你赶紧搜索“什么病会让人暴瘦”，搜索引擎不到两秒就罗列了至少六条病症。

消化系统疾病、厌食症、糖尿病、甲亢……就孙策这胃口这精力估计不能吧？？？

还有最后一条——肿瘤。

你想了想，戳进层主的主页，发现她并没有分享任何和日常生活有关的帖子，点赞和收藏夹里都是探店内容。

你不死心，评论了一条：不会是肿瘤吧？

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没办法了。之前能够查到孙策的消息还是因为他们自己工作室的宣传资料，再搜也只有那个江东小霸王的讯息了。

嗯……孙策每天锻炼，应该不能吧？

不，不对，他好像挺爱熬夜的，又熬夜又早起好像更危险啊？？

但是他心态挺好，这样身体的负担应该少些。

啊啊啊啊不对！每天想这些东西也很费神啊！而且他现在是老板少不得喝酒应酬吸二手……应该是二手烟吧？？万一还吸烟那更危险了啊！

一发不可收拾。本来还在心里互相辩论的两个小人突然倒戈成一个，在想象“孙策是不是身体不行”这条路上一骑绝尘，一会儿想着他长时间伏案颈椎出问题，一会儿又想到因为工作室周转困难会不会得焦虑症。在你的想象力，孙策像一朵承载了教科书上所有病菌的娇花，一呼一吸、一颦一蹙都可能患上一种新病，柔弱不可自理。

“轰——！”

“咳……噗——”

天空炸开一声闷雷，天道的某些原则被激活。壮硕娇花仰天吐出一口鲜血，数病齐发，香消玉殒，由于肩膀太宽，侧躺的时候头都靠不到床上。

“你昨晚又熬夜了啊？”

孙策忍不住看向后视镜的你，黑眼圈都快垂到地上了。

你摆摆手，靠着车窗无力道：“好好活着。”

孙策：？？？

孙策的工作室离博物馆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早高峰有些堵车，正好方便你补觉。孙策见你睡得熟，等红灯的时候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些。

“来了吗？”

“来了来了！”

“好准备——！”

你推门出去，眼前“唰”一声展开了一长条横幅。

“欢迎指导老师莅临指导！”

十来二十个和孙策年龄相仿的人欢呼着，声音盖过蝉鸣，丝毫不在乎旁边还有过路的人。路上停下来用自以为小心翼翼的目光打量你，小声问：“这是哪个网红吗？”

“你们好你们好！”

你赶紧抓住横幅，恳切道：“我们快开会吧！”

众人欢呼着散了，几个女孩子凑近，簇拥着你去看他们工作室。

“听孙哥说你是考古工作室，考古人平时的工作是什么呀？”

“是呀是呀！你们是怎么接任务的呀？有没有什么特殊感应！”

“我看纪录片里你们都有好多工具！有没有想过可以给工具换包装嘞？……”

你一言我一语，你根本不知道从哪里答起好。孙策慢几步跟在你们后边，面对你怒火熊熊的目光，淡定地掏出了那副十万恶的眼镜。

你：……

然后换上了冷酷的面容，脸撇向一边，露出了下颌线。

“孙哥今天干嘛？装斯文败类吗？”同事嫌弃道，转而对你道，“老师你别管他哦他有时候是这样的，虽然人不太正经但是做事蛮靠谱，有什么事讲不清的找我们就行。”

这人在公司到底是个啥形象啊……

你打着哈哈，孙策余光看了看你，也笑了笑。

工作室不算太大，一进门你就看到他们的分区——白板实在太多了，区别只在于一些贴满了手稿而另一些贴满了数据；每个人的工位又整齐得出齐，连桌上物品的高度都大差不差。这熟悉的场景让你确信，只要拉开一个座椅，下边的箱子数量以及箱子里东西的摆放一定非常精彩。

靠窗的墙边是几个很大的边柜，隔着玻璃，你发现里面是一些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东西，而且有几样，你好像还有点眼熟？？？

“啊，这个啊，”带你参观的职员说，“这个是‘蜻蜓眼’啊。”

“哦……似曾相识，”你疑惑地点点头：“那这个制品的用途是……？”

她一一介绍：“这个是迪斯科球、旁边是玻璃灯罩、再旁边是敲背的老头乐。”

你差点没跟上：“啊跨度这么大吗？？？”

“哎呀，习惯就好，”职员见怪不怪，拍了拍你的肩膀，“孙哥的很多想法都是乍一看很好，但是投入实际运行就差点意思。所以一会儿你该说说啊，不然他又要脱缰了，到时候加班的还是我们。”

看来孙策平时没少折腾。你正想着，另一人推开会议室的门敲了敲。

“老师，可以进来开会了。”

昨天师父给你唯一的反馈就是——作为模具的香篆，是在唐朝才出现的。

“之前也说过，根据我们最新获得的成分材料分析，这件印章上最早的刻痕来自汉末三国时期，最晚到民国。嗯……以‘焚香’来体现古今传承这件事我们没有意见，不过我们想更多地体现它的时代特征和使用属性。”

说着，你按下翻页笔。

“所以我们的想法是——是否可以在配套香炉或者铜钮上强调一下？我们搜集了从汉末三国到民国的一些比较主流的香炉制式、铜钮样式，这里标注了材质、出土来源、现藏情况，具体资料已经发送给各位了。”

你们的工作是为文物的历史属性把关，至于成本、盈利方面的事则需要孙策他们自己和博物馆对接。昨天向师父汇报了这件事后，师父的意思是，不如把你们的香炉也提出来，不过不用你们画的博山炉和印章铜钮的组词，改为文物、铜钮，只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这样的话，成本太高了，”一个员工粗略估算了一下，“如果要做得复原，那需要另外设计和开模，更别说这件印章上图案还不少——选了一个朝代，另一个不能不选吧？”

“这件事我们考虑过，”你答道，“现目前能够明确的时代图案只有这几个。”

大家不住摇头：“那也太多了。一套用具，香篆开一个、香炉开一个、铜钮也要开，造价太高了，完全超过了博物馆的预算。”

你点头，这也是早就料到的事：“那香篆的用料能否使用与蚀花红玉髓相似的材质呢？以及，能否根据不同图案内容大致设定一个燃烧时间？以此来突出燃烧香篆的计时作用。”

这听起来倒是不难，但具体工艺的细节还需要之后再一一核对。

昨天你只是告诉了孙策一些大概——毕竟你们之间或多或少还是存在一些竞争关系，大家心知肚明。

工作室的人集体沉默，思索着你给出的方案，又齐齐看向孙策。

“或者——”孙策扶了扶镜框，“老师听听我们的新方案吗？”

你和他对视，欣然颔首，也拿出自己的眼镜戴上。职工打开他那边的白板，旁边的人又给了你一份文件，调出他们的方案——封面就是那副西王母的拓印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