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怎么会有春草这样愚笨的人！”

“粗鄙之人，如何能服侍淑女！”

当袁府的侍人们看到春草把千金一两的西山白露拿来做点心时，眼睛里的火光是这样说的。

前不久你遣人将高热的她送去了医馆，本意是让她离开袁府侍人的霸凌，当然，如果她真是个广陵人的话。

若她真是袁氏暗间，也可以趁机将她调离开你身边。

岂不料这姑娘刚刚退烧，便蹒跚着步伐、偷偷跑回暖阁，跪在你门前死赖着不走了。

“让她进来吧”，你明白那种怀疑自己被丢弃掉的担忧。

闻言，生性胆怯、一直低垂着头的姑娘终于抬起了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感激地看了你一眼，随即郑重地伏下身，行了个无比端正的拜礼。

［学得不差嘛］

春草虽然形容枯槁，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像是只不知人间疾苦的春莺，与她枯黄的头发、凹陷的脸颊以及肿大的指骨关节十分不相衬。

她瘦瘦小小，看着与你差不多年纪，可春草自己却说，她已经十六岁了。

也就是说，她比你大三岁。

她告诉你，在流民中，在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里，她是最高大的那个，其他的几个因为刚开始抢不上吃的，后来便饿得越来越小，唯有肚子却鼓得越来越大。

“肚子鼓得越来越大？她们都怀孕了吗？”

问话时春草正在替你收拾袁基新送来的衣裳首饰，摇摇头，又点点头。

“刚开始流浪时，她们打不过男孩，抢不到树皮和青草，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时，就吃起了泥土”

“阿娘说，那是可以吃的观音土，吃饱了就睡得着了”

“可她自己吃观音土，却让我吮吸她的乳汁”

“乳汁？”

“阿娘在路上生下了一个妹妹”

“她呢？”

“被吃掉了，被阿爹吃掉了”

“至于肚子为什么变大，有些女孩是因为吃了观音土，有些，则是为了生意”

“生意？”

“男子纵欲贪欢，而女子生子，不仅有乳汁，几月后生下婴孩又多了一顿肉吃，于他们而言，这是多好的一桩无本生意啊”

乱世如沸，民失人性。

这是你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何谓“民生煎熬”。

身在广陵时，你也时常为难民施粥，分发炭火。

你出身高贵，生来优渥，你曾看到过百姓的饥饿和苦痛，却从未亲身体验过。

你被教导要待民亲善，却从未真正和身处底层的百姓产生过情感上的联结。

对他们，你有同情，却没有共情。

［这是出身士族之人的通病］

你曾见过徐庶多少次的欲言又止，明白她心中的隐忧。

春草，既是你的教材，也是你的功课。

她能教会你如何成为心怀天下的王。

你也能让她从一个被袁氏洗脑的奴役，变成一个人。

一个会自己思考的人。

［不止要活人性命，也要活人本心］

［这就是你的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