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不像个暗间。
不识学问、手上有农人特有的粗茧、带着掩饰不掉的乡音、能在植花时熟练地处理根茎,手腕上有广陵年节时祈福的彩绳。
你捂住自己手腕上的彩绳,望向她。
却无意间看到角落里的她将不慎掉落到地上的点心偷偷藏起,塞进嘴里。
看来她被饿怕了。
袁氏的暗间又怎会如此穷酸?
袁氏的暗间又怎会如此高明?
“春草,你叫什么?”
“奴婢叫做春草”
“在成为春草之前呢?”
“奴婢得公子与淑女相救,此乃再造之恩”
“自那天起,奴婢就只是春草了”
她抬起头,枯黄的脸颊上敷着廉价厚重的脂粉,画着夸张的妆容,语气里是满满的欣喜。
[这傻丫头又被谁捉弄了吧]
“而且,春草很好,春天的草,很软,泛着一点甜,可好吃了呢!我,不!奴婢很喜欢这个名字”
“你知道奴婢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成为奴婢,就意味着有饭可吃,有衣可穿,有屋可住”
“也意味着你的性命会被随意夺去”
“但不做奴婢,我的生命也会被随意夺去啊”
“我们的命都不值钱的”
你一时语塞。
想用理念这种虚无的东西打动她不太可能。
对于现在的春草而言,一些实在的东西或许更能得她青睐。
可如今的你也寄人篱下,衣食住行皆需依赖袁氏。
你有些束手无策起来。
要是徐庶在就好了,她一定有很多的办法,毕竟,她可是无所不能的啊。
话说起来,袁基在承诺为你找到徐庶之后,除了最初曾传来徐庶在邺城出现的消息,后来便了无音讯了。
是你的错。
一时间忙着与袁长公子虚与委蛇,竟忘了自己蛰伏的初衷。
[原来你也对这无形的交锋乐在其中]
你恍然大悟。
是啊,这就是真正的你。
被权力的欲影煽动得心旌摇曳,在杀人不见血的权谋场里过得风生水起。
你想要更多。
想要权力,想要广陵,想要天下,想要人心。
贪婪吗?
对你而言,贪婪可从不是一个贬义词。
窗外的冰雪逐渐消融,院落里的香兰透露出一点青翠的嫩绿。
你打量着这禁锢了你一整个冬天的暖阁,它巧夺天工,它豪奢无比,它是袁基囚住你的金笼,也是助长了你的野心的温床。
你怨恨它,你感激它。
春天终于到了。
你再不必为冬日里的冰雪和寒风所困。
是时候破笼而出了。
你坐起身来,喊来暖阁中的侍人服侍你梳妆。
“我要去前院看望长公子”
侍人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从善如流的服从了你的命令,捧来烟粉色的夹袄和百迭裙,在你的发髻上簪上一枝玉簪花。
在这样寸草不生的严冬,一只平平无奇的玉簪花比任何珠宝首饰都更加珍贵。
为了这样一支玉簪花,袁氏的匠人不知花费了多少金银与心力。
袁氏的豪奢与寒凉,都藏在了这一枝玉簪里。
你打量起指尖上侍女为你精心涂上的丹蔻。
你已经厌倦了。
装作暖阁中温软的猫儿,被袁基饶有兴致的把玩逗弄。
是时候改变一下你们之间的地位了。
真是很期待啊。
将克己复礼的袁长公子推进弱水,看着他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将他古井无波的假面狠狠打碎,看着他蛇形耳饰下的耳廓染上一抹赤霞。
你不喜欢他这样高高在上的凌驾于你之上。
或许有朝一日,你也能看到他在你身下露出情难自已的旖旎情态。
你在侍人的簇拥下来到前院。
隔着一帘珠幕,初升的日光透过花窗,将袁基玉白的面庞照得剔透,如玉的双眸一池潋滟。
他正对铜镜,细细打量着自己的眼角。
也是,他大你十二岁,四舍五入,如今也年近三旬。
他也察觉了吧。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你站在门外,评估着袁基这难得一见的示弱。究竟有何图谋。
你才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呢。
恐怕你刚一踏出暖阁,他便已经得到消息了吧。
你径直掀起珠帘,偌大的珍珠间发出琳琅的碰撞声,袁基好似十分错愕的转过身来,可也仅仅只有一瞬。
下一秒他仍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嫡长公子。
“淑女来了”
他微微弯起双眸,伸出手来握住你冰凉的手,放进自己温暖的手掌中仔细熨帖,引导你坐到他身边。
这是你头一次看到他披散着长发的模样。
啧啧啧,不得不说,还真是有些惹人怜惜呢。
你依偎到他身畔,任由昏黄的铜镜反射出你们一大一小的面庞。
你将下巴轻轻靠在他瘦削的肩上,旦见镜中一对璧人,显得格外相衬。
你毫无所觉似地轻轻开口。
“长公子的眼角,似乎有些细纹呢”
[杀人诛心,你是专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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