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的眼角,似乎有些细纹呢”
闻言,袁基荼色的菱形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
那是他一闪而逝的惶恐。
你看他缓缓地敛住笑意,侧过身来背向你,静默着扣下面前的铜镜。
光滑的镜面与桌面相碰,发出沉闷的钝响,声音低落缠绵,好似某位公子暗暗涌动的心潮。
惶恐这个词,何曾与咱们的袁长公子沾过边呢?
你颇有些惊奇地感受到了他情绪的低落。
原来他的逆鳞在这儿呢,终日里都是他来逗弄你,如今你也终于能扳回一城,你好似找到了玩具的顽童,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得意,面上却故作不知,愈发贴近他。
你要让他的失态在你面前一览无余。
[这将是你悬于刀尖的战利品]
克己复礼的袁长公子,菩萨面皮的袁长公子,倍受追捧的袁长公子,原来竟也会害怕岁月的流逝、容颜的旧去吗?
太可笑了,实在是太可笑了!若不是还要与他在这里虚与委蛇上一阵,你简直恨不得翻倒在榻上捧腹大笑。
原来这就是用言语玩弄人心的魅力?
原来这就是令高傲者折戟臣服的快感?
一种奇妙的感觉獲取了你的全副心神,你感觉某种悄然的东西正在你心底孕育而生。
可你还来不及细想,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
原来是窗外廊下挂着一只精巧的玉铃,微风吹拂,泠泠作响,恍然间满室寂然。
一声自嘲般的轻笑,袁基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从自己的眼角划过,像是一弯碎月晕染了他的眉眼。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甜蜜的旧忆,他的面容都蓦然生动了起来。
“犹记得淑女出生那年,夏日里濡湿闷热,我坐在门廊前的竹影下,温习着早晨夫子留下的功课”
“母亲身边的侍女来报,只道是父亲为我订下了一门姻亲”
“对方是广陵的王侯之女,不过才刚刚出生”
他看向你,一种静默而又清冷的温柔悠悠荡漾在他望向你的眼睫。
“是啊,我已经在父亲的教导下开始处理族中庶务,而淑女不过才刚刚出生”
[若是课业不忙,可以去广陵与她见一面吗]
年幼的袁基曾坐在母亲身边,幻想着自己未来的妻子究竟是何种模样。
他轻柔地扶正你发髻上歪斜的花枝,手指自你耳后流连而下,好像在感受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怎料一场大火,广陵王与广陵王妃薨逝”
父母去世后,四世三公的袁氏怎能看得上失了权势的广陵孤女?
这也是你始终不解的地方。
按照你这些日子里对袁氏的了解,只怕父王薨逝的消息刚一传来,他们便会想快些解除这无用的婚约,让自家长公子与另一个才貌相当的士族贵女定亲了。
作为袁氏的嫡长公子,袁基的婚约是袁氏对未来的投资。
一门好的姻亲只会让袁氏权力日盛,就像曾经的广陵王府。
这其中恐怕有什么变故,你愈发困惑起来。
想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解除婚约,袁氏有的是手段,怎会让这食之无味的婚约留存至今呢。
袁基好像看出了你的困惑,只是淡淡说道“父亲与广陵王情谊甚笃”
袁公与父王交情甚笃?呵,端看他这些年缩在府内对广陵不管不问的乌龟样子,就知道这情谊恐怕也寥寥无几。
你用指尖缠绕住一缕他垂到胸前的发丝,发出无声的质疑。
袁基却不愿多谈,他不想回忆哀求父亲后加身的棍棒,也不想回忆起祠堂里刺骨的寒风与全身火烧似的滚烫。
他不急着解救被你来回缠绕的湿发,只是固执地侧过头,让你看不清他眼底闪烁的究竟是泫然欲泣的泪光,亦或是一切尽在掌握的冷静。
你只听清他玉碎似的的声音响起。
“真是不甘啊”
“淑女芳华正好、貌若琅嬛时,袁基恐怕却垂垂老矣,难以与淑女称一声‘匹配’了”
语气里带着满溢出来的、十分逼真的苦涩和自嘲,语尽,他转过头来看向你,你终于看清了他那半遮半掩的泫然欲泣。
[不是吧],你有点慌。
他不发一言,只是幽幽地望着你,等着你。
你曾听徐庶神秘兮兮地对你说过,这世间最教女人心生怜惜的绝不是男人痛苦的泪水,而是他们遮掩住泪光后的的故作坚强。
当时的你有些不懂,现在的你却好像有些理解了。
……这要是假的,只能说袁长公子的演技,真是太绝了。
[乖乖,他可别是真的来这一出吧。]
[怎么哄被你弄哭了的男人?!!]
[在线等,挺急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