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卖的都卖了,能提供稳定现金流的百余栋酒店、拿过无数设计大奖的文旅项目、甚至不值几个钱的私人飞机…
剩下就是鸿昌的脸面了:核心城市所剩无几的几栋高奢酒店和写字楼,帝都和香港的总部中心。
日常滚动在金融媒体上的地产规划、新楼王诞生,被那些耳熟能详的地产公司无法偿贷、信用降级的消息所取代。
很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了鸿昌转让上海地标级酒店的消息——
《鸿昌不是危了,是危在旦夕》
挺吸睛的标题,让鸿昌总部门口三天之内来了两波拉横幅要货款的供应商。
周泽站在媒体前接受采访,依然是淡然自若的姿态:
“鸿昌不好过,但放眼现在哪家地产商好过?我们是现金流紧张,离资不抵债还远得很…”
他甚至笑了笑,又说道:
“现在这个市场是真正的丹炉,烧的都是六丁神火…对了,上一次在这炉子里熬下来的是谁呢?”
……
“自喻大圣,鸿昌现行接班人临危不惧,气度逼人,据说还曾自主创业,是准上市公司控股股东…
看热闹的都散了吧,这样的小开,哪里找不到个亲家公借个千八百个亿…
张家的小姐还单着,两家向来交往甚密…
开银行的和搞地产的,是不是很配…”
从出生、到认祖归宗、到临危受命、再到婚恋情况,周泽似乎永远都能挑动港媒的High点。
很快,另一则点击率、爆炸性远超过周泽这点捕风捉影八卦的消息,在港媒各大板块置了顶,也来源于周家——
周泽的那风流成性、名字永远和当红女星比肩的爹:周笙嵘,出家了。
港媒本就阴损,此番更是各显神通地将眼看着末落的周家编排了个够:
从周来爷子的渔民出身,到中年丧偶,到给不争气的儿子捐楼换来常青藤,再到儿媳自尽、孙子改姓…
无数港商迷信的知名风水大师还火上添油批注:命由天定,过于强悍的一生,一路克妻克子,最终躲不过妻离子散老来凄凉的落拓命。
这真就是欺负周家没人了。
……
峥嵘一生的老人,从未回应过任何恶意,倒是林熠在某次出行时,被堵在酒店门口,强硬回怼了风水大师和最近唱衰鸿昌的媒体:
“克子?周笙嵘出家就是周家最大的福报。
一个张口就来、跳大绳的小丑,还看不起正统宗教?
另外,是有多傻逼的人才觉鸿昌地产差钱,周家就差钱。
这个城市有几号人敢从自个儿腰包里掏几百个亿填一个本不需要填的窟窿?”
……
全球最知名的设计师捉刀,拿过无数景观园林大奖,坐落于黄埔江畔,能将两岸繁荣尽收眼底的地标酒店,曾是鸿昌进军内地高端物业的明志符。
交易当天,老爷子站在酒店门口,仰起一张老态毕现的脸,视线透过混沌的眼底,穿过被无数建筑切割的城市上空,终究落在碧蓝无云的天空。
“老骆,你陪我多少年了?”
“三十七年了,老爷。”骆叔微垂下颌毕恭毕敬地轻声回他。
收回仰望的头颅,老人长长叹息,自言自语般说道:“已经这么久了啊…
孩子们都还好吗?”
“托您的福,都读了书,找了体面的工作。”
“那就好,那就好…多陪陪他们,千万不要落得我这番田地…”
“老爷…”骆叔的嘴唇嚅嗫两下,眼眶泛上了血色。
……
酒店的会议室,红色的长毯通向一张刻板的长桌,中间是老爷子和国字头的交易对手,周泽和其副手分坐两侧。
红毯两侧是架着长枪短炮的一众媒体。
签字仪式后是简短的媒体答疑,周泽三言两语应付了,和以往面对媒体时的游刃有余略有不同,今天,他眉头微蹙着,略显焦虑。
还没跨出会议室的大门,周泽偏头对骆叔低声交代:让陈叔联系上海的私立医院,让司机尽快到。“
签字时,他就发现老爷子的手不同寻常的抖动,虽有可能是因为情绪,但也不排除最近接二两三的打击导致心脏或者脑部问题。
……
黑色的轿车行驶在浓荫蔽日的法桐树下,深色的防窥玻璃外是如织的车流和穿梭其间的自行车。
周泽唇角紧绷、一脸冷峻地看着窗外的交通情况,坐在身边的老爷子一头冷汗,右手痉挛般抽搐着。
驶入地库,医院已经派人守在VIP通道的入口,电梯直上顶层,主治医生迅速到位,家庭医生陪同老爷子进了诊疗室。
并不算宽敞的家属等候区,但窗门紧闭,是个独立空间,周泽俯身坐在蓝色的塑胶椅子上,胳膊肘杵在膝盖,把整张脸埋在了手心。
明明有爹有妈的人,那个躺在病房里迟暮的老人却像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缘亲人。
“少爷…”骆叔的声音打着颤。
周泽放下手,扭头看向他。
骆叔眼里起雾一般蒙着层水光,“我跟着老爷半辈子有了,他真的没有辜负过任何人…
不要说周家这些远房近亲,就是院子里几十口下人,不管谁的家人生病,孩子读书,他都是尽力照顾的。”
嘴角颤了半响,他继续说道:“我是个粗人,但这么几十年下来,笙嵘少爷,少奶奶,还有大少爷,没有一个人给过他体面…
他拼了一辈子,捐那么多钱,建那么多学校,他应该,应该…“
泪水滚下来,他抬手抹掉,“他应该有个体面的结局。”
他站起来,走到周泽面前,腿一弯,竟是想跪,周泽一把拽住了他的小臂。
逼近六十的人了,泪流满面央求道:
“二少爷,周家只有你了,把鸿昌撑下去,找个好姑娘结婚生子,给老爷留点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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