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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时政展开的新活动啊。”
路过大广间的安定无意间听见了这样一句话，他抱着怀里的黑猫，站在门口张望了两下，还是选择走了进去。
“真是的……这看起来有点危险啊。”
“但是给了很多资源呢，果然还是得去一趟吧。”
“确实，单靠平时出阵远征远远不够。”
大广间是付丧神们平时聚在一起休息的地方，从第一任从未路过面，仅仅是挂名提供灵力的审神者，到那个不善言辞的少女就任，这个习惯都没有被改变过。
黑龙不再出现后，本丸的很多文书和职务都由熟悉这些工作的刀剑付丧神担任。五把初始刀，政府刀，初锻刀和主控刀们一起组成了本丸中的绝对工作力量。平安老刀们则属于工作团队的外编成员，偶尔负责计划起草。
他们喜欢在大广间讨论并完成工作，天守阁是审神者在的地方，尽管已经空置许久，付丧神还是不愿去打扰。
加州清光和药研藤四郎面色凝重的对视了一眼，时之政府这次开辟了全新的高危战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能给出这么丰厚的奖励，这根本是假设在装备了御守的情况下也可能碎刀。
“嘛，差不多。”
一文字则宗合上他的折扇，大广间里放了张实木的几案，他懒洋洋的坐在对面，背对着门口。一张俊秀的笑面看不出真实想法。
这基本就是默认了。
“这样来看事情就有点棘手了啊。”
药研推了推眼镜。
大广间里还有其他的刀剑在，他们的注意多多少少都被办公组口中的活动所吸引。
安定抱着猫走进大广间，他看着好友因为烦躁而有些上火的表情，思绪一下子飞到遥远的地方。
加州清光是在这个本丸里最早被唤醒的刀剑。
没有审神者，没有同伴，只有宽阔空旷的本丸和蹲坐在他面前的奶油色狐狸式神。打刀付丧神连入手台词都不用说，他从刀剑中苏醒，得到的是空洞般的。
狐之助说，这个本丸挂名在一位氏族小姐名下，她需要用一个足够强大，履历漂亮的本丸为自己增加资历，今天过后，会有其他刀剑陆陆续续被送过来，直到填满刀帐上的空缺位。
出阵，远征，全都将交予刀剑付丧神自行定夺，不会有任何限制。
加州清光那一晚是睡在天守阁的近侍屋内的，近侍房间里有一扇窗，是整个本丸里观赏万年樱的最佳位置。
夜樱的味道柔和且浅淡，打刀付丧神睡在崭新的榻榻米上，他嗅着笼罩整个本丸的花香，缓缓闭上了眼睛。
失望吗？也说不上吧。毕竟加州清光和那个挂名的氏族小姐一面都没见过。连灵力都是那个氏族拨过来的，而不是她本人的。据狐之助所说，那位小姐一直生活在现世，在熬满一个光辉的履历后，挂名会解除，时政会为这个本丸另寻适合的审神者。
但是这振加州清光是一把初始刀。
一把没有审神者的初始刀。
加入这个本丸的，有来自时政的政府刀，也有新锻的刀。那些在官方持有战功的刀剑付丧神会优先考虑这个本丸，没有审神者未尝不是幸事。这也意味着在挂名结束前，他们不会遇上德不配位的渣滓审神者。
三日月宗近总是一边品茗，一边戏称自己和昔日同僚一致下放本丸的决定是卸甲归田。虽然话是这么说了，但也没见这平安京老刀认真种过几次地。逃番名单里倒是十次有八次能见到他。
本丸里不是没有极化刀剑，加州清光踌躇两下还是决定参加活动，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只能看这个陌生的真实战场上，极御守和时间溯行军的刀比起来哪个更硬了。
大和守安定在心里叹了口气，整个办公组身上都担着很多压力，在他看来自家好友肩上更是无比沉重的分量。他们不被允许踏入审神者所在的时间线。那个注定走向毁灭的世界，和时政观测到的很多小世界一样。无法被拯救也无法被干扰，甚至说，他们对那个世界有几分讳莫如深的忌惮。
很多付丧神都后悔过，如果最后一次与审神者相处的时候求她留久一点，或者干脆不顾少女会表现出的拒绝，强硬地跟去她的世界，这件事会不会有所转机?
审神者……是不是就不会消失了？
身着浅葱色羽织的打刀努力地收拢思绪，拔腿走向刚好也在这休息的土方组。他怀里的黑猫轻轻动了动，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他的臂弯里，金色的猫瞳安静地打量着还算热闹的大广间。
“堀川，和泉守，你们也在这里啊。”
安定走到他们身边打了个招呼。
“啊，是安定殿！”胁差少年应了一声，他笑着说“我和兼先生刚结束手合，马上要吃午饭，索性就直接过来了。”
堀川国广说完，视线向下一扫，表情变得有些惊讶。
“猫?”
高挑的红衣打刀也探过身来，他有些惊奇的咦了一声。
“哈，你从哪抱来的黑猫?”和泉守兼定疑惑问道，“本丸里什么时候又来了新的流浪猫?”
被抱在怀里的黑猫抬起头，它像是听懂了打刀付丧神所说的话，一双金色的猫瞳定定的看着和泉守兼定，随后发出了轻轻的喵呜声。
“嗯，在和兼先生打招呼吗？真可爱呢！”
堀川俯下身，想要摸摸黑猫的头，却见本来安安静静的黑猫一下子压平了自己的双耳，虽然没有发出什么威胁性的吼叫，但它的的表现透露出了几分明显的抗拒。
“这猫不喜欢被人摸吗？明明被安定你抱在怀里吧，真是奇怪。”
和泉守兼定抬手挠了挠头。堀川有点遗憾的想收回手，但那只黑猫的目光移动到了黑发胁差的脸上。
它突然动了。
“啊，小黑……”
安定发出惊呼。
这只毛发顺滑的黑猫突然伸出爪子，它一下子踩着大和守安定的手臂，从打刀付丧神怀里探出半个身子，动作轻盈，一下子把自己的头送到了堀川手里。
虽然金色的猫瞳因为不适应而微微眯起，但它叫了一声，蹭蹭胁差的手掌。
大概意思是：给你摸。
大和守安定能感觉到，怀里的黑猫其实还是不习惯抚摸，皮毛下的身躯有些僵硬，但它在努力克服。
为什么?因为它看懂了堀川的表情吗？还是还是听懂了和泉守的话语?
还是它不想让任何人失望?
和泉守兼定唔了一声：“这只猫也因为本丸的灵力开了灵智吗？真少见。”
不，感觉不是灵力影响的问题。
安定默默想道。
堀川国广半是惊奇半是高兴，他体贴的只摸了两下就收回了手。黑猫也送了口气，重新趴回安定怀里。
果然，它还是不习惯被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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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似乎是她的名字被呼唤，坐在病床上的少女抬首，一头黑发垂在肩头。她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看起来冷静而乖巧，又分外疏离。
身上沾了泥土和血液的衣服换成了崭新的白袍，虽然体内的脏器还在传来漫长的钝痛。但是，这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病房是用闲置的储物室收拾出来的，孤儿院占地不小，但是各项资源也都吃紧。虽然说是孤儿院，但更像一个小型的末世组织。成人，孩子，都在这缴纳自己的价值，以求活下去的机会。
来人站在她的床前。
先姑且把这里称作为病房吧，这里的采光不好，空气稠滞，散发着挥之不去的灰尘味和霉味。实际上孤儿院里大部分房间都是这样，人们没有挑选的余地。
靠墙还放着好几个高大的实木橱柜，顶已经发灰的天花板，把房间里唯一能透进光的窗户挡去大半。
乍一打眼看，这里实在是不适合充当病人休息的地方，逼仄阴暗，给蟑螂耗子住还差不多。
那是个比她大上好几岁的少女，眉眼更为分明，她已经介乎于孩子和成人间那危险而模糊的界限。棕栗色的头发高高盘在脑后，这是个方便行动且一丝不苟的发型。
少女直视着她，却无法从那张干净苍白的脸上看见她的眼睛。
——
——
她没有眼睛。
本该有眼睛的地方横亘着黑色缺口，像是平白被人用小刀，把眼睛的相关部分从这个人身上残忍的切除了。只留下一个空洞的伤口，看不见血肉和骨骼，只有一片沉默的黑色。
“我很抱歉，我们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彼此认识的……我想你可能听过我的名字。”棕栗发的少女不太擅长微笑，她一身有些老旧而整洁干练的简便制服，脊背板直，语调轻柔，“我叫珀西·欧戈洛斯。是巡逻队的队长。”
珀西的腰间挂着枪囊，她说话的时候轻轻将右手搭在了自己的枪柄上，随时都有可能拔出，漆黑的枪口会对准她，宣判生命的结束。
病床上的少女警惕的看着她，金色的眼眸中，黢黑的竖瞳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压紧，仿佛某种大型残忍的冷血动物。
“你的能力暴动了，我们需要判断你是否危险。所以接下来，尽可能用你【自己】的意志来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珀西正对着她，半张脸笼罩进阴影里，她的影子一直从地板拉伸到背后的木门上。黑发的少女在这一瞬间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心跳声重重敲击着耳膜，像是吼叫的群兽，肾上腺素激增。
少女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变得炽热，像是挣脱了缰绳的疯马，在她靛青的血管中燃烧起狂乱的烈焰。
危险。
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
“——其一，你是否因为离群索居而想毁灭带头导致这一切的人?”
咔哒。
她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她听见了。
珀西在问她想不想杀人。
你想杀人吗？你会想杀死那些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你的人吗？你想拧断他们的喉咙，或者剖开胸膛捏碎那颗泵送着恶意的鲜活心脏吗？那些比你小比你瘦的孩子在朝你扔石头的时候，你会想挖出他们因为营养不良而像小狼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珠吗？你想杀人吗？你想杀人吗？你想杀死他们，杀死所有人吗？
昏沉。
少女眼前的世界像是突然被丢进了一池绿水的器皿里，一切目光所及之处都笼罩上水底的模糊，扭曲成波纹的形状。只有珀西的脸依旧完好，她的面容上镌刻着沉默的空缺，坚如磐石。
“这很简单。”
又出现了，那个无法理解且高高在上的声音。这一次，无法被听懂的语言成为了绿水里的水虫，顺着她的耳蜗蜿蜒进入大脑，然后紧紧的绞缠住少女的意识。
声音的主人嗤嗤地笑着，漆黑的手臂又从无法理解的地方伸了出来。
祂在少女的面前垂下手臂，像是等待抛却理智的怪物。
“来试试不就好了?”
——那个声音说道。
来试试，去杀掉正在审讯你的珀西。
“我没有——！”
金瞳的少女死死瞪着面前的东西，她咆哮出声，吼叫声和灼烫的空气一起混杂在小小的空间里。像是被逼入了绝境。
珀西纹风不动，她能感知到空气中除了温度的确还发生了一些微小的变化，熟悉的流动缓慢的从四面八方包裹住她，面前这个年轻而非人的女孩居然引发了灵视，她的力量比保守估计的任何一种可能都要强大。
她看到了什么，居然发出这样愤怒深沉的怒吼。不像一个孩子，像是一名战士。
“——其二，你是否承认你拥有力量，且承担责任?”
珀西继续发问。
“荒谬！”
随心所欲的祂哈哈大笑，在王座上观摩蝼蚁之间脆弱的规则。
“你要怎么回答?让我来宣布你要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吧。”祂轻蔑而戏谑的拨弄着少女死死瞪着的眼珠，手指探入她的躯体，发出黏腻的声响，“你会喜欢的，绝无仅有的力量。”
祂嗤笑：“——和责任。”
责任，什么责任?
少女痛的大脑仿佛要炸裂开，细细密密的血丝开始从毛孔里沁出，仿佛一张血红的蛛网勒住了她。
珀西没有再进一步解释。她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如果不管，这个少女可能会自己崩溃，然后变量归于零。
这也许是个不错的结局，必要的时候，珀西会减少这个女孩的痛苦。
让她离开的尽量体面。
“现在，回答她，小玩具。”
“……我，承认。”
少女低低的从喉咙里挤出来这几个字。
她不想管往脑子里钻的声音，无法被具体观测的存在开始感到无趣，祂对此嗤之以鼻。本来就是自己兴致使然才会垂下视线，一个被欺压长大，却意外持有狂暴力量的年幼人类。本以为她能给自己带来别于常见蝼蚁的惊喜。但现在看来，短期内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祂消失的毫无征兆，一如来时随心所欲。
“——其三，”珀西冷静的吐出最后几个字句，“你是否认同自己依旧属于人类?”
人类。认同。
她从没否认过自己的种族。
少女淌下血泪，她的浑身传来剧痛，一丝一缕的崩解，重组，珀西安静地持枪等待。
嘶哑的声带最终突破了重重阻碍，说出了一锤定音的陈述。“……我认同。”她说。她血管里那些火焰的燃料，是流动的人类血液。
珀西松开了枪柄。
“恭喜你……”
她这么说着，依旧听不出情绪的波动。只有柔软的语调掠过耳畔。
黑发、金瞳的少女通过了判定。
就在这个烦闷不堪的午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