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樱花树的枝叶,在庭院的青石板路上织出细碎的光斑,连风都带着点慵懒的甜。月花左文字蹲在蔷薇丛前,指尖捏着一把银质小剪刀,正低头给新开的蔷薇修剪枯叶。浅粉的花瓣沾着午后的薄露,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和他耳后别着的那朵相映,连银白的发梢都像是浸了层温柔的粉。
他修剪得格外仔细,连一片发黄的小叶都不肯放过——这习惯,还是从前主君那里学来的。指尖碰到叶片时,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午后,也是这样暖的阳光,前主君蹲在庭院里,拿着同样的小剪刀,一边给蔷薇修枝,一边对他说:“月花啊,你看这花,要是不把枯掉的部分剪掉,养分都被抢走了,新的花苞就开不出来了。”那时候他还只是柄藏在刀鞘里的刃,听不懂这话里的深意,只觉得前主君的声音,比阳光还暖。
“在跟花说话?”身后传来熟悉的轻笑,月花回头时,看见宗三左文字提着食盒走过来。他穿着常穿的紫色和服,粉色的长发用一根素色发带松松束在脑后,发尾垂在腰际,随着脚步轻轻晃。走到石桌旁,宗三掀开食盒盖子,里面是切成小块的羊羹,浅褐色的糕体透着细腻的光泽,“主君听说你昨天跟乱藤四郎念叨想吃羊羹,特意从万屋买来的。”
“宗三哥!”月花眼睛一亮,立刻放下剪刀,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凑到石桌旁。他拿起一小块羊羹,却没立刻放进嘴里,只是盯着糕体上的纹路发呆——羊羹的甜香漫进鼻腔,忽然让他想起前主君书房里的熏香,也是这样淡淡的甜,却带着点挥之不去的愁。
宗三见他这模样,也不催促,只是拿起一块羊羹,慢慢咬了口,声音放得很轻:“又在想以前的事了?”他知道月花的过去,知道这个总带着笑的兄长,心里藏着一段不算轻松的往事——左文字家的刃,好像都带着点过去的印记,只是月花把那些印记,藏在了蔷薇的香和温柔的笑里。
月花的指尖顿了顿,耳后的蔷薇花瓣被风吹得晃了晃:“嗯……昨天整理刀架时,摸到刀鞘内侧刻的字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如今只用来侍弄花、擦拭刀身、偶尔握起短刀护着本丸的伙伴,可曾经,也沾过血,也为了“复仇”,差点斩向无辜的人。
“是前主君刻的那些字?”宗三的目光落在月花的刀鞘上——那是个很旧的刀鞘,木质已经泛出温润的包浆,内侧刻着几行小字,是前主君的笔迹,月花以前给他看过,写的是“刃冷,心不可冷;仇深,亦不可失仁”。
月花点了点头,目光飘向远处的屋檐,像是透过时光,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少年。“我刚被锻造出来的时候,前主君才十五岁。”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回忆的涩,“那时候他家里刚遭了变故,父亲被人陷害,家产被抄,他一夜之间从少爷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孩子。每次夜里,他都会把我从刀鞘里拔出来,对着月光看,说‘月花,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那时候的月花,只觉得前主君的声音里满是恨意,他以为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前主君斩掉所有仇敌。前主君练刀很刻苦,常常练到手上磨出血泡,却从不说疼,只是握着他,一遍遍地劈砍木桩,说“再快一点,再锋利一点”。月花的刃,就是在那些日夜的打磨里,变得越来越利,也越来越冷。
“后来呢?”宗三拿起一块羊羹,递到月花面前,轻声问道。
月花接过羊羹,终于咬了一口。细腻的糕体在嘴里化开,甜意慢慢漫开,却压不住心里的酸。“后来他找到了仇人的踪迹。”他的指尖微微发凉,“那天夜里,他带着我,悄悄摸到仇人的府邸。仇人的家人正在院子里纳凉,一个妇人抱着孩子,手里还摇着蒲扇,孩子笑得很开心。”
说到这里,月花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夜晚——月光很冷,前主君的手在发抖,握着他的刀柄,指节都泛了白。他能感觉到前主君的杀意,也能感觉到他的犹豫。“我明明已经对准了那个妇人,只要前主君再用力一点,我的刃就能斩下去。”月花的眼睛有点红,“可就在那时候,孩子突然哭了,伸手要抓我的刀鞘。前主君突然喊了声‘停’,然后抱着我,蹲在墙角哭了起来。”
那是月花第一次见前主君哭,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不敢”——不敢让自己的刀,染上无辜者的血。“他说‘月花,我好像错了’,”月花的声音带着点哽咽,“他说‘我想报仇,可我不能让一个孩子没有母亲,不能让我的刀,变成连孩子都害怕的东西’。”
从那天起,前主君再也没提过复仇的事。他带着月花,搬到了一个小山村,开垦了一小块地,种上了蔷薇,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还是会擦刀,却不再为了“斩仇”,只是单纯地保养;他还是会对着月花说话,却不再说恨,只说“今天蔷薇又开了一朵”“今天村里的孩子送了我一颗糖”。
“他去世前,把我交给了村里的老工匠。”月花的声音渐渐温柔起来,“他说‘老工匠,麻烦你好好保管月花,要是以后有人能唤醒它,一定是个温柔的人。别让它再为仇恨出鞘,让它看看,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复仇更重要的事’。”
风轻轻吹过庭院,樱花叶沙沙作响,蔷薇的香气漫得更远了。月花低头,看着手里的羊羹,忽然笑了:“现在想想,前主君说得对。在这本丸里,我不用再想着复仇,只用看着蔷薇开花,和大家一起吃羊羹,出阵的时候护着伙伴,这样的日子,比斩掉多少仇敌都好。”
宗三看着他的模样,也笑了,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前主君要是知道,肯定会很开心。他把你护得这么好,就是希望你能活得自在,活得温柔。”
就在这时,庭院门口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两人回头,看见小夜左文字走了过来。他穿着深色的短款和服,蓝色的头发束成小小的马尾,手里提着刚擦拭干净的短刀,刃身冷得能映出阳光。他看见石桌上的羊羹,脚步顿了顿,却没立刻过来,只是站在几步外,目光落在蔷薇丛上——那目光里,没有平时的淡漠,反而带着点极淡的好奇。
月花见状,拿起一块羊羹,朝他挥了挥手:“小夜,过来吃点吧!刚买的羊羹,很甜,你肯定没吃过。”
小夜犹豫了几秒,还是慢慢走了过来。他接过羊羹,指尖碰到温热的糕体,轻轻颤了一下。他没立刻吃,只是看着手里的羊羹,又看了看月花耳后的蔷薇,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点:“花……开得很好。”
月花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对吧!等下周,最里面那株重瓣蔷薇开了,我摘一朵给你别在发间好不好?蓝色的头发,配浅粉色的蔷薇,肯定很好看。”
小夜的耳尖微微红了点,没说话,只是小口咬了口羊羹。甜意在嘴里散开,混着蔷薇的香,眼眸里露出点柔和的光。他没说“谢谢”,却悄悄往月花身边挪了挪,离蔷薇丛更近了点——好像这样,就能多沾点这午后的暖。
阳光依旧温柔,羊羹的甜香漫在空气里,蔷薇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晃。三个左文字家的刃坐在石桌旁,一个说着从前的故事,一个安静地听着,一个偶尔应一声,连时光都好像慢了下来。月花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前主君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他的刃,没有被仇恨困住,反而在这本丸里,找到了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温柔与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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