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一段路非常平静,驶出盗洞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白色人影如一阵青烟从吴邪身上飘离,逐渐消融在天边血红色的晚霞里。
彻底消散前,阿渡仿佛还看到她柔柔的朝这边行了一礼。
阿渡低头看向和小哥并排‘睡得正香’的那位小五爷,无声笑笑,这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刚才是什么情况?”吴三省开始秋后算账。
阿渡措了措辞,比划道:“刚才有一只傀,就是那白衣女粽子的魂魄,趴在他背上,想要借他的阳气出尸洞。”
“小哥让我们别回头,这位小五爷耍小聪明,借着水的倒影往后看,和粽子对上眼了,被吓得要回头,小哥就捏晕了他。”
“……魂魄?”作死的吴邪同志醒过来,听到这说法脸都僵了。
“你也可以理解成一团异能量,反正和鬼片里演的不一样,它基本没有自己的意识。不过小哥它肯定不敢靠近,剩下的人里——”
阿渡说着打量了一下吴邪,有些迟疑:“可能因为你是童子?”
吴邪:“……”你和童子过不去了是吧!
潘子险些笑喷出来,牵动了头上倆窟窿,又疼的龇牙咧嘴的。
阿渡看他们的反应,忽然想到有些人是以那方面的能力为荣的,改口道:“也对哦,你这个年纪,应该不是童子了。”
“我——”吴邪嘴角抽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而且我们不是在说魂魄么?话题到底是怎么拐到这个方向的?
阿渡又补了一句:“没事没事,就算不是,你也是这里阳气最旺的,所以比较招阴物喜欢。”
谢谢,我不是很想要这种喜欢。
吴邪担心她又说出什么虎狼之词,连忙打住三连:“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他指了一下小哥,转移话题:“那为什么魂魄不敢靠近他,而且连千年粽子都要给他下跪!”
阿渡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吴三省转头看了她一眼,阿渡顺势装出一副好奇的表情:“三爷你知道?”
吴三省不用想都知道阿渡没说实话,打了个马虎眼:“我也不清楚,我让长沙的朋友介绍个有经验的帮手过来,他们就介绍了他,我只知道他姓张。不过介绍他的那个人,在这道上很有威望,他介绍的人,应该可以放心。”
这不就等于什么都没说。
阿渡随口试探,也没指望从他嘴里问出什么,而且她差不多能确定这小哥是谁了。
1.姓张、发丘指、能驱散阴物的麒麟血,三个条件加一起,这小哥绝对是个张家人,还是个地位不低的张家人。
2.扶着小哥在船上休息的时候,阿渡借机摸了摸他的脸,没有戴人皮面具。
3.当年考古队照片里那个和小哥长得一摸一样的人,叫张起灵——这个名字在张家是绝对没有人敢随便用的。
所以答案很明显。
阿渡想到这重重的深呼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瘫倒在船上。脑子里被几个字疯狂刷屏:
张起灵!他是张起灵!!他居然真的是那个张起灵!!!那个早已经分崩离析的张家最后一代族长——张起灵!!!!
——你这么激动干吗?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好像也是哦。
——可毕竟我曾经貌似也是个张家人,这可是活生生的族长大大!
阿渡正想着乱七八糟的,忽然注意到河对岸的山顶上有一队人马的剪影,他们骑着骡子,看样子也是要进村。
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貌似比她想的热闹得多。
没多会,船从渡口靠岸。一行人找到最近的小村子,在招待所住下。招待所从外面看和鬼屋似的,铺盖还算干净,有水有电,用吴邪的话来说,在村里已经是五星级待遇了。
阿渡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和吴三省打过招呼吃饭不用等她,去村里小转了一圈。回去的时候,几个人还没结束,正和女服务员聊天。
她刚坐下喝了口水,那大妹子笑盈盈地低声问了一句:“几位看来不像是来玩的,怎么,估计是来倒斗的吧?”
阿渡一口水差点呛住:……你们都聊什么了?这么快老底又被人揭了?
这话当然没人承认,服务员直接坐到阿渡边上,“还有这位妹子,刚才是去和村里人打听消息了?”
阿渡淡定的把水咽下去,柔柔一笑:“姐姐这话怎么说?”
对方似乎被她这句姐姐叫开心了,“说实话,来这里的外地人,哪个不是来倒斗的,你们要真的是来观光旅游的,这一车的装备岂不是累赘?”
吴三省一听有门,给那大妹子倒了一杯酒:“这么说,您也是行家?”
服务员有些不好意思,撩了撩头发:“咳,我哪行啊,我是听我爷爷他们说的。这些年来这里来了不少倒斗的,摸去不少好东西,但是我爷爷说,那厉害的东西,还在更里面的地方,那是一个神仙墓。那墓穴,比皇帝的还要好!”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大妹子倒豆子一样都说了,什么前年山体塌方,山里挖出了一百多个人头,路也塌没了,还有人在山那头造别墅……
阿渡一边听,时不时瞄一眼张起灵。
精神看着不太好啊。
说起来,她零碎的印象里,这位族长大大身世还蛮惨的,一开始族里几个长老硬说他是什么活了几千年的圣婴,捧得和神仙似的,结果没过几年,就有人戳穿了这身世是假的,说他是张家和外族人的野……
呸呸呸!
张家这点真的很傻X,为了个所谓的麒麟血脉,坚决禁止和外族通婚,动辄砍脑袋砍手的,当初为这还差点把小哥给砍了!
后来怎么就成族长了呢?
那时候,张家一堆烂摊子等着新任族长收拾,要是她,不落井下石已经是积大德了……
“你打听什么了,去那么久?”吴三省突然问。
阿渡一回神,发现那女服务员已经走远了。
她装模作样思索了一下,“刚才来的时候,你们有没有看到一队人马也是要进村的?”
大奎和潘子面面相觑,都摇头。
“我看到了,远远的没怎么看清。”吴邪想到什么,神色有些担心,“你怀疑那些人也是冲这个墓来的?”
“这我不知道。”阿渡食指在桌面点了点,“但村里只有这一个招待所给外人住,他们没在这里,我刚才去村子转了一圈,发现他们也没进村。”
结果其实挺明显,那些人大概率是直接进山了。
这几年做古董和拓本的生意,吴邪积累了不少看人的经验,但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有点小看阿渡了。
这姑娘看着懒懒散散,开玩笑的时候又能把人噎死,连三叔都吃了好几次亏,但正事上似乎从来不直接下结论。
一问她只说不知道,可客观情况一条条摆你跟前,就差把答案喂你嘴里。只是不同的人掌握的信息不一样,这得出来的结论也就不一样。
吴三省想到的就更多,这么一队人马,不进村子连夜直奔山里,手里可能是有详细资料,而且很可能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不用管他们,这一行单靠人多没用。”吴三省最终拍板,“明天,我们就把必须要带的带上,轻装上阵,先去踩一下点。真要碰上了,咱们再手底下见真章。”
又讨论了一下行动细节,干掉最后一杯酒,众人回房间收拾了装备,就各自休息了。
*
“姐姐。”
一片死寂的黑暗里,有人低声呼喊。
“姐姐……”他又喊。
像是呢喃,又像是执着的要一个回应。
“又——怎么了?”能不能让人睡个完整的觉了?
便宜弟弟有些恶趣味的问:“一个坏消息,一个更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阿渡:“……”毁灭吧。
臭小子最好别落她手上,不然她一定要让他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来自亲姐的关爱’。
“那就我帮你选了,更坏的消息是——”便宜弟弟刻意停顿了一下,见唯一的听众没有捧场的意思,有些兴致缺缺,“你又遇到他了。”
“谁哦?”她懒洋洋地问。
“张起灵。”他说。
“张起灵怎么了?”阿渡纳闷,“就因为他右手中指和食指特别长?我觉得你对张家人多少有点偏见。”
“我现在不会有偏见,是你自己不喜欢张家人。”便宜弟弟语气毫无波澜,“有那种特征的也不全是张家人,你在它手上吃过亏,还没长记性?”
“你小子现在还教训起我了?”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便宜弟弟放缓了些声音,隐隐有些无奈,“我错了好不好?”
阿渡:……你小子别来这套!
“先说说张起灵怎么回事。”
“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便宜弟弟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什么才叫喜欢?”
便宜弟弟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如果你和这个人扯上关系,现在的一切都会被打乱,你还要帮他么?”
“老弟,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千年粽子都得给他下跪,你确定我能帮的上他?”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可你看,你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怎么帮他。”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的右手,“我知道了。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的。”
他说得极其认真,近乎虔诚,握手的力道也很轻,虚虚贴着肌肤,不让冰冷蔓延过来,可又不愿意松开。
“所以,姐姐,你可别死了,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阿渡:“……”
“快没什么时间了,还有个坏消息,姐姐,你要不要先猜一猜?”
阿渡:“…………………………………………”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你、不、会、是、要、告、诉、我,又、要、死、人、了?”
“我们果然是心有灵犀。”便宜弟弟轻笑了一声,转瞬间,语气又变得没什么起伏,“坏消息,这次要死的人是——大奎。”
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全身皮肤都像是被融化了,露出鲜血淋漓的肌肉纹理……无尽黑暗中,一幕幕如同幻灯片闪过,血人肢体扭曲着,奋力地挣扎,恐惧、不甘、怨恨,强烈的负面情绪像是燎原的火星,黑暗沸腾着翻涌起来,把一切吞吃殆尽。
她猛地睁开眼,所见是斑驳的水泥墙,和屋顶那盏散发着光亮的钨丝灯。
小、王、八、蛋,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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