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Horn Concerto No.1 in D, K.412:II. Rondo: Allegro

一切好像都在好起来,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柳枝发出新芽,白色的柳絮让不少人打喷嚏,在一声声的咳嗽声中,燕子迅速地飞过,裁开又一个新的季节。自从离开了主教宫之后,瓦尔德施泰滕男爵夫人为他介绍了一份新的工作,莫扎特和国家剧院签订了一年的创作和举办音乐会的合同,生活得到了初步的保障,创作也没有了限制。

维也纳处处充满了自由的气息,在这里,莫扎特拥有对他的音乐的全部支配权。他能够自由地驰骋在那个以音符和旋律组成的奇妙的精神世界里。他举办了三场公开音乐会,让除了贵族的普通群众也能聆听到他的作品,这座城中很快就传开了他的名字。沃尔夫冈·阿玛迪乌斯·莫扎特,这名字就像他乐句里面的音符一样显得字母有些过多并且拗口了,但却一个也不能删去。维也纳的一个出名的特点就是忘性大,他现在是个天赋异禀的新鲜人物,可当人们熟悉了他的名字,又会很快地忘掉他。历史向来只能爱人们燃烧的那一个瞬间,等到他的最后一丝余烬也在尘土中燃尽,历史的脚步早就向前了不知道多少,只留下他在原地冷却最终死去。

“沃尔夫冈,”瓦尔德施泰滕男爵夫人叫他,“我给你的父亲写了一封信,告知他你现在的成就,《后宫诱逃》演出了十八场,场场满座,连国王都亲自来到了演出现场,想必利奥波德会很高兴的。”

“我想很难吧,”莫扎特苦笑了两声,解释道,“我的父亲并不喜欢打破传统,您看,这部歌剧里面用的是土耳其调式,但写的又是德语的歌词,我还加入了一些意大利式的喜剧元素……”

“沃尔夫冈,我听得懂,”她微笑着说,“我并不一直是我现在这个身份的,我曾经也是位歌唱家,在金色大厅里演出过,那段时间我演公主,演妇人,演吉普赛人……总之什么都演。唱歌的时候能把玻璃震碎——好在他们没有让我为那些昂贵的花窗赔款,贵族们反倒为此欢呼,维也纳在宽容的时候,总是显得很仁慈的。”她又收起笑容,显得有些若有所思,“只是不知道维也纳对你的爱能持续到几时,这地方毕竟只赞颂死人。”

这句话显然十足不详,莫扎特告辞时往男爵府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回望了一眼,男爵夫人正站起身,目送他离去。在结婚了之后她就暂停了一切演艺的活动,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站得笔直,哪怕在头顶上放一本书都不会掉落,那很显然是一个相当标准的优雅站姿,完全看不出来她在舞台上曾有的自由自在的样子。她养育了两位孩子,连年的生产让她的身材更加丰腴,这大部分要得益于男爵府的财力,能让她的美丽不必为生育的痛苦而有半分褪色。她穿着一袭长长的蓝色长裙,嘴唇的颜色是一种得体而并非艳丽的红色,远远地望去,简直像一尊摆放在大厅里的昂贵景泰蓝瓷器。

在很多情况下,他的境况和这位男爵夫人未曾有过半分不同,他的音乐是上层贵族别在胸口的领针,男爵夫人则是她丈夫装点门扉的一颗宝石,她是这华丽居所的一个必要的组成部分,能够欣赏并歌唱音乐是宝石折射出来的棱光,同时也是一种恩赐。我们不是她本人,因此难以断言她是否为这样的生活感到痛苦。但莫扎特则毫无疑问,他为自己的境遇感到疑惑,有些时候他很想向着那些贵族们发问;难道你们就不能透过音乐看到我的真心?我和你们并未有什么不同,我不是你们的仆人!大家都是人,难道你们因为自己的爵位就免除了上厕所喝水的不便?但这些问题从未有过回答,贵族们懂装不懂,一旦欣赏完音乐就开始装聋作哑,闭目塞听,五感最终只剩下追逐名利的嗅觉能用。

但他们其中的某一些明明是听得懂他的音乐的,他失望地想,到头来,谁都没有一点儿的不一样。

但莫扎特早就决定了不再向任何人卑躬屈膝,况且,一切都在好起来,康斯坦斯能过上比嫁给他更好的生活,他又能写出新曲子了,没有什么理由让他觉得会被打倒。今天是一个绝佳的晴天,莫扎特热爱在这样的天气中步行回家,街上人来人往的喧嚷让他觉得被一种无处不在的生活包裹,但只要是生活,就时时刻刻会有意外发生。而有时候,晴天中发生的意外不仅仅只是霹雳,也有可能是一个恶魔砸破了你家的房顶。

克劳利从字面意义上的天上掉了下来,从看不见尽头的蓝天深处,更为渺远的星空之上,他被一个光环砸中,翻着圈儿地掉到了这里,历史把恶魔吞下,然后直起腰身,恶魔顺着它的胃管穿过了两百年的时光,砰咚一下砸穿了十八世纪脆弱的砖瓦制房顶,在目瞪口呆的莫扎特的注视下摔到了地上。两个历史的异物被精准地归纳在一起,哪怕是再严格的垃圾分类也不过如此。

“沃菲,”他若有所思地说,在一片废墟中抽抽鼻子,“你这里有一股恶魔的味道。”

“那是因为我和你就是恶魔?”莫扎特不确定地问,他们两人都迅速地接受了目前的场景,破屋顶而入的不速之客和借住在此的临时居民面面相觑,最后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哦,当然不是啦?我们分开才几天,不至于忘掉你的味道,”克劳利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很熟悉你闻起来什么样,但这里……不仅仅有你的味道,嗯,我想应该是位女性恶魔。唉,我跟那个天使待久了,又开始喜欢多管闲事了。”

“这里除了我,只有男爵夫人来过……这里是她的产业,但你的意思是说,瓦尔德施泰滕男爵夫人是恶魔?”莫扎特迟疑地问道,他灵光一闪,“那我下地狱难道是……因为她的诱惑?”

“你怎么会这么想?”克劳利问,他抽了抽鼻子,显得有点嫌弃,“男爵夫人……这里的恶魔混得还不赖嘛。但沃菲,下不下地狱这件事可不完全是因为别人诱惑你,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很关注你,说实在的,就凭你做过的那些事,你早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要下地狱啦。”

“好吧,”莫扎特承认道,他尴尬地挠了挠眉毛,给克劳利端出一杯茶,“我想只是我不愿意承认自己从来就没有一丝一毫上天堂的可能。那你呢?你总不会是因为想我了所以来到这儿的吧?”

“呃,这件事儿说来话长,”克劳利瘫在椅子里伸出一根手指,杯子里的茶迅速地消失了二分之一,他叹了口气。“德国人的茶总有股石头味儿……首先,你要知道外面已经打起来了,是的,最终还是按照天堂和地狱的愿望,在某个不可言说的计划下,在某处无法观测到的地方打了起来。沃菲,或许你还记得,很久之前地狱曾经想迎接□□的诞生?”

莫扎特点了点头,那段时间里,别西卜曾经找到过他们这群作曲家,为了□□的回归而作一首交响曲,越宏大越好的那种。但包括他和贝多芬在内的所有音乐家都拒绝了这一项提议,别西卜被拒绝到最后已经没了脾气,贝多芬装聋,莫扎特说羽毛笔在心脏里卡住了,总之所有人都拿出点理由来拒绝,地狱大君拿他们这群人实在没办法,最后只能叫一群恶魔夜以继日地练习吹小号,难听得要死,呃,或者说,难听到恰好符合地狱的气质,邪恶又吵闹。

“嗯,现在天堂的人们想回到耶稣基督降生的那段时间,让他免于被钉上十字架的苦楚,”克劳利严肃地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想拿你这段历史当做一个试验,看看改变历史这事儿是否可行,事与愿违的是这段历史在之前一直处于快要爆炸的状态,但你来了之后,它又逐渐趋于稳定,天堂那群人看到了希望,于是战争打了起来,于是我不幸挨了打,于是我被时空的乱流卷了进来——话说到这里,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莫扎特微微地笑了一下,“我想,应该和它有关,嗯,我该为你介绍一下,这是阿玛迪。”

他举起那支充满了他血液的羽毛笔,在从破裂的屋顶中照射进来的阳光下,羽毛笔中的血液显得如此鲜红透亮,仿佛一块长柱形的、鲜艳的红宝石。如果您能将这管血液放大,放在一块载玻片上,调整好物镜和目镜的倍数,在显微镜底下观察,您就能发现,他的血液中流淌的是全然的音乐,一个个音符像是熔岩中迸裂的气泡般争先恐后地涌动。克劳利凝视了一会儿这支羽毛笔,抓住了莫扎特的肩膀。

“我明白了,你就是音乐……你之前是不是大幅度地改变了历史?不然你怎么会流这么多血,”恶魔激动地问,“沃菲,我和你说过!别去挑衅历史,那对你没有好处。”

“但……但我没法儿不作曲!这是唯一的方法,况且我看不出来改变历史有什么问题,我能让康斯坦斯得到幸福!”莫扎特反驳道,“况且看着那些曾经爱我的人因为对我的爱而不得不再次陷入痛苦,我做不到袖手旁观。他们是我的亲人,我最爱的人们!”

“沃尔夫冈,你以为你回到这段历史是为了当救世主的吗?你想给所有人一个好结局?你想你的妻子,父母,姐姐,朋友,楼下的马车夫,每一个人都幸福?”克劳利问他,“你知道代价了,你早就知道,但你仔细地、好好地想一想,你的心头血还有多少?把你抽干了够弥补世界的裂缝吗?”

“你回到这儿只是为了去死,到最后你谁都救不了……因为你他妈的只能是个该死的,该死的恶魔!”克劳利失控般大吼道,天空一下子暗沉下来,莫扎特不安地搓了搓手,望向自己天花板上的那个大洞,“这段历史是假的,充其量是个梦,是个拿来实验的小白鼠,你怎么能沉溺于过去,又要拿命来填这个实验的纰漏?”

“克劳利,我曾经真实地在这里活过,”莫扎特提醒道,“这段历史不是假的,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这就是我的过去。”

“对不起,我不该对着你发火,”克劳利最后还是冷静了下来,他无助地搓了一下脸,挥了挥手,奇迹发生了,莫扎特房顶上裂开的那道天窗被修补完全,到最后也没有闪电劈下,恶魔浑身冒烟,像个烧不起来的煤气罐,“我只是……我只是受够了这个非得有人上赶着牺牲去拯救别人,但最后发现这只是上帝开的一个无情的玩笑的世界了。”

“但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克劳利抽了抽鼻子,语气发酸地说,在此之前,莫扎特从未见过他这样脆弱又迷茫的时刻,“我想要夜莺歌唱,书店的主人依旧每天不开门,我则可以一直在他的门口狂按喇叭带他去吃可丽饼,而不是现在这样,被卷入一场愚蠢的战争,到最后谁也死不掉,只是不断地复活,参战,再复活。”

“面对他,我总是一再地大输特输,”克劳利依旧在莫扎特家中那把扶手椅上坐得四仰八叉,只是脸上的神情再也不复嚣张,“你该如何拯救一个明明已经误入歧途,却依旧坚信自己正确的朋友——哪怕这种正义只是他强迫自己接受的?”

“你和亚兹拉斐尔只是朋友吗?”莫扎特戏谑地问。

“你和那位大主教只是敌人吗?”克劳利反问,“别和我玩耍嘴皮子那套,沃菲,我和天使吵架的时候你至少还有几千年才出生——连你们那位耶稣基督都还没出生呢!”

“但是的,我确实爱他,而且我也知道他同样爱我,”克劳利打破沉默,他仿佛想在这段无人知晓的历史中尽可能地多说话,以防回到了现世之后又只能对着沉默回以沉默,言语像加热一个装满了玉米粒的罐头一样爆开,“你或许会笑我太过自信了,但我在意识到我爱他之前,先和他做了六千年的朋友,对于他在想什么,不用说我就能明白。只是他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因此连夜莺都看不下去他干的这种蠢事,懒得对此发表评价,现在他更是成为了至高大天使,身边都没个人来指出他的错误啦,这是很危险的。”

“但其实我们不都一样吗?”他自嘲地笑了笑,“哪怕最终发现自己只是被更高维的力量愚弄,仍然得有人去当那只斗兽场上的公牛。”

“你打算用它作什么样的曲子?”克劳利问道,他注视着羽毛笔中流动的音符们,那些音符活力四射,仿佛要争先恐后地从笔尖溢出,组成曲目。透过血液的映照,把莫扎特的整个人用鲜红的颜色劈成两半,这个年轻人的天赋和生命还够他像这样挥霍几年?哪怕他已经死去,却仍想把音乐带给世界上的所有人,但很遗憾的是,这个世界尚且还未成熟到能够认清并爱上真正的他的程度。

“嗯,一首我上辈子没能写完的曲子,也是写给席卡内德的赌约,有关于神秘的东方的,”莫扎特说,他托着腮帮子,“我想好了,我想让康斯坦斯来担任里面的女高音,席卡内德会同意的。”

“为什么不是安魂曲?”恶魔问他,金色的蛇瞳仿佛审视般紧紧盯着他,“那不是你最出名的没能写完的曲目吗?”

“我……”莫扎特垂下头,他把茶杯放到一旁,拖了一张椅子坐下,一提到这首曲子,他在音乐上的自信仿佛就被抽走了,“我没法儿写,至少现在不行,我一个人也不行。我后来看过我的学生续写的那些部分,老实说很不错,但……我没法和你说清,我知道这首曲子有什么不对劲,但我改不了它……它像我的影子一样随时缀在后面,人要怎么逃离自己的影子?要怎么在无法认清它的情况下描述它、改写它?”

“我想我总有一天会把它写完的,只是不是现在,”莫扎特说,他轻轻抚摸手中的羽毛笔,从它冰冷锐利的笔尖顺至柔软的末端,“我和阿玛迪都在等待着一个时机,或许是这一次的死亡,或许是我的存在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那一天,总之还是那句老话,等我写得出来的时候,我就会写得出来了。那你呢?你是留在这儿,还是回去?”

“我?我还是得回去。”克劳利说,他指指自己的脚底下,几分钟前,地面还铺着光洁的大理石,现在,来自地狱的召唤逐渐把这段历史撕开了一个细小的裂缝,砖块吱嘎作响,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没了我,他会不知所措的,”他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没了他也一样。”

他们两个人几乎同时沉默,来自两百年后的音乐家和不属于这段历史的恶魔同时凝视着那道地狱的裂口越变越大,历史在剧痛之中挣扎着,像一条被钉死在砧板上的蛇。真是奇妙,世界即将迎来巨变,而我们的主人公们却只是坐在这里等待崩塌来临,在这个时刻他们不能,也不想去做什么,只是看着那条裂缝在克劳利的脚底下生长,静静地感受厄运缠绕上自己的四肢百骸。

“虽然我的确很喜欢恶魔救天使的那套把戏,”克劳利茫然地说,“但一次次地看自己的朋友置身于几乎不可挽回的险境,即使是恶魔也会很痛苦的,沃菲,我想你一定明白这种感觉。”

莫扎特轻轻地点点头,他曾看着母亲在音乐会上因为高热而阖上眼睛,姐姐嫁给了一位并不爱她的贵族,父亲至死也不曾原谅他,孩子们在饥寒和疾病中死去,妻子在他死后依旧债务缠身……历史给他展现了诱人的可能性,只要献出他的血,就能改变这些痛苦,最终得到……得到什么呢?幸福吗?或许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幸福,他只是在向着这段历史赎罪,那血一直流,从古至今地流,在每一个瞬间流,沾染到他的每一条指纹中去,无论如何也无法拭去。

“我们一次次地回到过去,却终究无法改变历史,”克劳利说,他端详着脚底下逐渐裂开的那道裂缝,地狱的召唤像一张缓缓张开的布满利齿的嘴,他转头对着莫扎特露出一个笑容,“亲爱的沃菲,在这样的生活中,谁敢断定说上帝不掷骰子?”

“但这一次,我倒情愿相信赌桌对面的自己的运气要更好些。”他说,朝着莫扎特挥挥手,“拜拜啦沃菲,我想让你知道,我还是支持你的,但别把自己玩得死在了两百年前好吗?地狱的大家都很想你,没了你,还有谁能倒立着弹钢琴?如果你非得去做某件事,沃菲,我还得给你一个建议,哪怕这件事注定失败,也要做得更有格调些!”

莫扎特郑重地点头,克劳利咧开嘴笑了,然后他纵身一跃,热气蒸腾,仿佛他跳入一个火山口之中。莫扎特探出头去,那场景简直荒谬至极:一条从他家地板上撕裂开来的大缝吞没了这个地狱红人,并且迅速地消失不见,好像一条被快速拉拢的拉链。

在这样一个场景下,他居然想起了那位大主教科洛雷多,自从重回到这段历史之后,莫扎特发现自己想起他的时刻变得越来越多,即使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科洛雷多对他的退让——那甚至称得上是一种低头,而这并非出于回忆对过去的美化,也不是源自他在多活了两百年后对科洛雷多的理解,而是大主教本人出于自我意志而对他的忍让,在这所有人都曾按照剧本忠实地执行自己的义务的过去里,科洛雷多和他像是舞台上唯二两个撕掉了剧本的演员。

莫扎特重新坐下来,在再次投入创作之前,他必须先把这一切抛之脑后,他缩在逼仄的椅子里,居然有些怀念主教宫高度正好的琴凳。他又想起了科洛雷多每次来听琴时候的眼神,想起了那些他打着拍子走路的日子,他能看得出来,大主教是能听懂他的音乐的,在他临走的时候,科洛雷多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科洛雷多脸上没有笑意,也没有其他什么表情,那神态既不是难看,也不是狼狈,但那双橄榄绿色的眼睛好像很痛苦一样地,问他那个问题,又看起来很卑微地等着他的回答,仿佛一个凡人等着神的宣判似的!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姿态?如果之前的那些事从未发生过,莫扎特可能会犯贱嘲讽科洛雷多两句并且骂他是头蠢驴,但那一天他只希望科洛雷多能够开心一点,别再露出那样的眼神。

莫扎特脑子里简直一团乱麻,科洛雷多原本只单纯是个让人讨厌的大主教,当这种印象即将被打破的时候,不至于在他的心里掀起巨浪,只是让他感到一阵模糊的痛楚,他心想这下完了完了完了,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他宁愿不要再见科洛雷多了。

但实际上,他们再次见面的日子竟然荒谬地距离现在并不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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