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片寂静。

左边——埃默拉，夏利，维姬。

右边——沃克斯，安杰丽卡，瓦伦迪诺。

夏利和维姬两人不怎么会谈判，埃默拉不开口她们也不敢随意发作。两个人紧紧凑在一起，小眼神乱飞。

埃默拉其实也有点懵。

自从那天大灭绝之后，她再没见过安杰丽卡。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情绪也都不太稳定，结局不欢而散。

……她怎么在这里？

不管了，先装不认识。

于是埃默拉清了清嗓子，谨慎开口：“许久不见，沃克斯先生，请问您旁边这位是？”

“啊，让我来介绍一下。”沃克斯像是才想起来一样，电视机脸上显出十足的笑容，“这位是安杰丽卡小姐，是卡米拉·卡敏的新任秘书。”

埃默拉会意地行礼：“这位是我们尊贵的地狱公主，夏利·晨曦之星，以及她的恋人维姬。我是公主的秘书，埃默拉。”

夏利：“你好？”

维姬：“哼。”

安杰丽卡懒洋洋地抬了下手，顿了顿，然后装模装样地开口：“你就是埃默拉？那个‘埃默拉’？”

埃默拉：……我是哪个埃默拉你不清楚吗？

“……今天，我们是来和沃克斯先生聊安吉尔先生的去留问题的。”

埃默拉示意沃克斯：“这位小姐也要留在这里吗？”

才几天不见，她已经深入Vees到这个程度了吗？而且不是卡米拉的秘书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所以事情到底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啊？

————

安杰丽卡没有好到哪里去。

虽然在那次会议里随便一说是天使的死和埃默拉有关，按照薇尔维特的性子估计很快就会找到埃默拉——但是她的确没做好和埃默拉重逢的准备。

……两条丧家之犬，说真的还有见面的必要吗？

她几乎有点儿为当初坚持要找埃默拉的自己感到羞耻。

大灭绝之后的记忆她其实不太想的起来了，只记得当时自己情绪很激动。

那天她在外面的酒吧里偷酒喝喝了个烂醉，随便找了个垃圾桶就缩进去睡了，睡醒了只觉得垃圾桶的盖子很重。爬出来才发现平时一起打打闹闹的罗伊仰着面压在了外面垃圾桶上，尸体还是笑着的。

她疯了一样冲进基地，就看见满地的血和尸体中间坐了一个愣愣的埃默拉。

罗伊小子、卡拉那个寡妇、凯斯、安东尼、杰西卡……老的少的，死了一地。凌乱的肢体碎片和头颅散在地上，怒气滔天地瞪着她。

天是红的，视网膜里也是一片红的，红色的中间只剩愣愣的一点黑。埃默拉坐在红色里，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人。

安杰丽卡后面好像还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但是具体是什么呢？忘掉了。

后面还喝了几天的酒，把自己造作了几遍。但是罪人只能被天使杀死，几天、几遍，她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如果能把自己还存在这件事情也忘掉就好了。

埃默拉消失了。

与之相对的，是过了几天一个人到基地里来的卡米拉·卡敏，对方神色歉疚。

卡米拉说，我很抱歉。

安杰丽卡想，有个屁用。

卡米拉说，之前我也被天使围攻，实在是力量不足就没有办法顾及到……算了，只是借口。

安杰丽卡想，知道是借口就把嘴闭上。

卡米拉说，埃默拉把你托付给我，我保你接下来的日子不会被欺负、也不会缺钱，卡敏公司在你身后。

安杰丽卡想，那又怎样？人都死完了。

她发疯了几天，卡米拉就呆在基地了几天。满地的碎肢残渣她也懒得收拾，抱着罗伊的脑袋发愣，抱上几天手酸了，又换成卡拉的脑袋、凯斯的脑袋……但是这里有那么多人的头颅，她只有一双手。

最后她说，我要那些驱魔天使们偿命。

卡米拉没有直接答应，只是说，你先跟我走。

————

安杰丽卡其实并不知道具体要如何做。

她的实力还可以，但是也没有到领主的地步，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埃默拉捡到。

卡米拉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看整个地狱的数据，接触到那些好战的领主们。

大家似乎都很想喜欢战争，但是安杰丽卡只想要那些天使的脑袋。

那就来。

借着薇尔维特的势头，她在言辞上鼓动各位加入战争。很快卡米拉就不得不召开下一次会议。

卡米拉的确不喜欢战争，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们重新卷入战火，但是对上安杰丽卡的眼睛，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就在昨天，按照那天安杰丽卡歪打正着的三点论——杀死天使的手段，足够强大的存在，和士兵的协调训练，每个领主都自己选择的一部分任务。

阿拉斯托和罗茜负责训练士兵；其余几位领主主要负责后勤和伤员救治；Vees负责去把路西法哄出山；宰思修和卡米拉去调查怎样才能杀死天使——实际上是卡米拉去建筑庇护所，宰思修鼓动恶魔们加入军队。

卡米拉几乎把卡敏公司的领导权全部交到安杰丽卡手里。出于愧疚？善心？或者随便什么东西。无所谓，反正安杰丽卡不在乎。

总之，攻打天使计划确实是在浩浩荡荡地进行中了。

她今天出现在这里，还是被Vees邀请来说，是要给她讲讲埃默拉的行踪来踩卡米拉一脚，拉拢她。

……一个混子能被拉拢也是挺不容易的。

嗯哼，真了不起，不愧是她自己。

————

总之，现在这个场景好怪哦。

听见埃默拉是来找沃克斯谈事情的，安杰丽卡从善如流地就想走：“既然这样，那我就先……”

“抱歉安杰丽卡小姐，可以麻烦您去旁边的会议室里稍等一会儿吗？我们这边谈完事情，就去找您。”

沃克斯打断安杰丽卡的话，看得埃默拉脸色微动。

但是安杰丽卡不在意：“也行？那就先这样。”

安杰丽卡走后，沃克斯让秘书们上了茶水。夏利如临大敌地盯着茶杯，但是埃默拉倒是不在意地抿了一口。

从前都是自己给别人泡茶，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有自己被伺候的这一天。

爽了。

沃克斯自己拿了个高脚杯，非常享受地品尝一番，才慢悠悠地开口：“抱歉，今天各位上门实在是非常突然，招待不周。”

“哈哈，还好，反正我们也不会坐太久……”作为我方身分最高的人，夏利干笑两声，故作镇定地提出主题，“我们今天来呢是为了安吉尔的契约问题。”

沃克斯两手交叉在胸前：“安吉尔的契约？抱歉，我并不明白我手下员工的正常工作为什么会把您惹来。”

“您认真的吗？正常工作？事实上我觉得您的员工有那么一点点……被虐待？”夏利眼看着沃克斯的脸越来越沉，把自己的慌乱压了下去，硬着头皮开口，“这样是不对的！我要把安吉尔带回去！”

瓦伦迪诺抽了口雪茄，吐出粉红色的烟雾：“那又怎样？安吉尔是我旗下的员工，并且我们有契约在，不管我对他做什么，他都必须为我挣钱！”

“那也不能——”

埃默拉抬手打断夏利的话。

埃默拉算是看明白了。

安吉尔确实是挺能赚钱的，赚钱到这两个人哪怕公主在都不愿意撒手，对面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如果没有她在，保不齐夏利还真的会被忽悠过去。

但是今天她在这里。

埃默拉悄悄打了个手势，维姬立刻会意。

女战士拍桌而起：“不管他先前有没有签契约，是不是你旗下的员工，但是现在他住在公主的酒店里，就是公主的人了！”

埃默拉又打了个手势，夏利也跟上队伍。

一号表情之，公主的傲慢！

埃默拉佯装着让维姬消消气，继续开口：“就像您所说的，他之前确实是您公司的员工。但是如我们在进行一个罪人改造项目，安吉尔作为我们项目的第一个恶魔，意义非凡。”

“如果我们这个项目最后确实成真了，那也算是为你们开拓了天使的版图，贵公司也可以在天堂开展新的业务不是吗？”

“哈哈！”瓦伦迪诺把烟雾吐到埃默拉脸上，得意极了，“实不相瞒，我们——”

“瓦尔。”

公主他们还不知道领主们打算攻打天堂这件事，谁也不知道现在说出去会有什么后果。最后肯定瞒不住，但是至少不能从Vees嘴里传出去。

沃克斯把瓦伦迪诺阻拦下来，继续开口：“这确实是非常诱人。但是如果谁都像公主这样抢人的话，我们公司也不用做了。”

不对。瓦伦迪诺刚才想说什么？

没有任何一块版图可以和天堂相比了，他们有其他接触天堂的途径？但是不可能啊，地狱之主是唯一一条路了。

天使里有其他人在私联地狱？还是说……

领主们要开战了？

埃默拉摒弃掉脑海里的杂念，神色倨傲道：“您说的对。但是地狱里除了地狱之处，也没有比公主身份更尊贵的人了。”

“您确定要得罪公主吗？为了一个安吉尔？”

瓦伦迪诺似乎想要骂脏话，沃克斯又把他拦了下来，深深地对队友感到无力：“……几位今天是来者不善啊。”

埃默拉笑着：“我以为刚才我们的同伴打的那几发炮弹已经能够展现出我们的态度了。”

维姬接到信号，怒气冲冲：“今天安吉尔，安吉尔·戴斯特，必须跟我们走。”

埃默拉又比了个手势。夏利立刻换表情。

二号表情之，公主的愤怒！

沃克斯的沉默已经彰显出了他的动摇。

埃默拉乘胜追击：“安吉尔昨天，因为瓦伦迪诺先生的命令，对公主非常不敬。实不相瞒，今天我们接他回去就是要好好调教的。”

“我们并不计较瓦伦迪诺先生的行为，还请贵公司把安吉尔交给我们。”

瓦伦迪诺冤枉死了：“放屁！昨天是那个金发蠢——”

沃克斯再一次止住了瓦伦迪诺：“您昨天来到我们公司了？”

夏利义正言辞：“没错，并且被你们彻底的忽视了！”

其实在沃克斯看来，安吉尔不过是一个赚钱的宠物，既然公主想要，那么给她也无所谓。

赚钱的工具永远有下一个，但是能和公主、乃至地狱之主搭上线的机会却不多。

原来公主过来了……瓦尔又没说！

这原本能和公主交易的东西，就变成了给公主赔罪的东西。沃克斯眉头越压越紧。

他们之前在领主会议里负责的内容就是让路西法出山，就是说无论如何他们都得求公主——不然压根没办法联系到路西法。

这项工作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夏利公主可比路西法好说话多了，如果能够联系到路西法甚至搭上线，那换取的利益可比什么战后救治、训练士兵之类的多的多。

但是现在，还怎么谈？

“今天各位想带走安吉尔也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夏利一听喜出望外：“什么条件！”

“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内容，”沃克斯的贪婪逐渐写在脸上，“”烦请公主给我和地狱之主殿下，搭个线？”

夏利犹豫起来：“这……”

埃默拉反应够快：“这不可能！”

沃克斯不依不饶：“怎么，公主从我这儿要走了我最赚钱的摇钱树，我只是想向公主的父亲表达我的敬意都不可以吗？”

埃默拉冷笑一声：“安吉尔，是先前对我们公主不敬的罪魁祸首，你们交出他，理所应当，你们现在竟然还敢谈上条件？”

……埃默拉这个婊子！

沃克斯磨牙：“如果今天我们不交出安吉尔呢？”

埃默拉又打了个手势，维姬和公主作出备战的姿态。

“可以。几位今天如果不交出安吉尔，我们客栈包括公主在内的所有人，会来踏平这里。”

瓦伦迪诺气急败坏：“我们可是领主！再说了，罪人可是不死之身！”

“是吗？作为排名前几的领主，各位当然可以安然无恙。”埃默拉双手撑在两方之间的桌子上，话音里满是威胁，“但是你们一手创立起来的商业帝国可是明摆着的靶子，公司也是需要职员的不是吗？”

沃克斯冷静极了：“只要我们在，我们随时可以重新建立起来新的商业帝国。”

“您说的很对。”埃默拉胜券在握，“”但是为了一个安吉尔，值得吗？”

两方对峙起来，空气里都是粘稠的战火。

最后还是沃克斯先打了个哈哈：“说笑了，安吉尔能够得到公主的看重，那是他的荣幸。”

“瓦尔？拿出契约吧。”

瓦伦迪诺气急败坏：“你认真的？我——”

“瓦尔！”

瓦伦迪诺的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僵持片刻，还是抬手一挥召出来一张金色的纸。

埃默拉伸手：“稍等，我看一下。”

瓦伦迪诺憋屈地把契约递了过去，还狠狠瞪了埃默拉好几眼。埃默拉接在手里，抚摸了一下这金黄色的纸张。

这就是让安吉尔那么痛苦的源头啊。

她又递给夏利和维姬过目了一遍。

其实三个人都看不出来真假，但还是煞有其事地看了半天。

“安东尼？”

瓦伦迪诺没好气地说：“那是他的原名。”

应该是真的？

夏利点了点头：“解约吧。”

三人盯着瓦伦迪诺把那张纸撕碎。金色的纸片似乎只是虚影，碎纸片像蝴蝶融入了空气一样，空气中灵动地飘了几下，逐渐消失。

埃默拉给赫斯克打了个电话，对方早就接到了安吉尔，这会儿正和阿拉斯托一起坐在保姆车上。

埃默拉问：“成了吗？”

赫斯克声音有些酸涩地开口：“成了……你们居然真的做到了，等会，等会你别抢我手机！”

能听见安吉尔那边开始爆哭，还口齿不清地喊着她们的名字。

埃默拉轻笑：“不用抢，我们过会儿就回去了。”顺便朝夏利和维姬点点头。

“成功了……”

夏利长舒出一口气。

沃克斯趁热打铁：“能够为公主分忧，真是我们的荣幸，希望以后还可以继续合作。”

埃默拉站起身来行礼，示意维姬带上夏利赶紧走：“这样，既然事情完成，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稍等，这边可能还要留埃默拉小姐一段时间。”沃克斯拍拍手，语调夸张地示意，“还请去和隔壁的安杰丽卡小姐聊聊天。”

维姬警惕地挡在埃默拉身前：“……你们想干嘛？”

“只是聊天而已。”沃克斯把埃默拉的杯子递过来，“各位不用这么紧张，我们刚刚才交易结束，总不至于在这时候对埃默拉小姐不利。”

埃默拉接过杯子：“可以。”

夏利急了：“埃默拉！”

她压低声音：“我们的确是要救回安吉尔，但这不代表非要你去换他……！”

埃默拉两手下压：“冷静，我知道。但是我想，他们应该是有事找我。”

“我也很好奇那位安杰丽卡小姐找我到底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