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默拉进入房间，就看见这人懒洋洋在沙发上摊成一坨。

……猫的身体果然是液体做的。

埃默拉叹了口气，话到嘴边却还是一句：“最近怎么样？”

听起来像是没什么感情的朋友见了面，迫于形式的寒暄。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太冷淡了。

安杰丽卡盯着她，开口问：“你去哪里了？”

埃默拉：“地狱客栈。”

安杰丽卡：“就是刚才那个公主开的客栈？个要让罪人上天堂的客栈？”

埃默拉：“是。”

安杰丽卡：“你要上天堂……算了我换个别的问，你为什么把我扔给卡米拉？”

埃默拉：“她，她那里你可以过得舒心，卡米拉人还不错。并且出于愧疚，她会答应你大多数请求。”

安杰丽卡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这就是你要扔下我的理由？”

看吧。她就知道会这样。

埃默拉叹气：“安杰丽卡。”

安杰丽卡把玻璃杯扔过去，力气一点没收敛。埃默拉闭着眼睛没躲，玻璃杯蹭过她的脸颊砸到后面墙壁，“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埃默拉开口：“我没法带着你。”

安杰丽卡：“理由。”

埃默拉：“地狱客栈里对恶魔有要求，你待了会不习惯。”

安杰丽卡：“那个男娼都在，你说我待了会不习惯？”

埃默拉皱眉：“安吉尔不是……”

安杰丽卡把埃默拉的杯子也扔了过来。杯子再次清脆地碎在脚边。埃默拉惦记着杯子里没喝干净的茶水，又叹了口气。

埃默拉：“我那会其实也情绪不太稳定，而且你不是不想见到我吗？”

安杰丽卡：“我什么时候说的。”

埃默拉：“那天。”

安杰丽卡：“我反悔了。”

埃默拉苦笑：“没有你这样的……”

安杰丽卡好像还想扔个杯子过来，但是已经没有杯子可以让她扔了。她只能空挥一下，埃默拉顺从地挪开一步躲那只看不见的杯子。

埃默拉：“你怎么来这边了？”

安杰丽卡言简意赅：“领主们想要和天堂全面展开战争，Vees负责和路西法联络，他们大概是想拿你的行踪来拉拢我。”

“难怪他们今天那个态度，但是，”埃默拉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要拿我的行踪来拉拢你？他们为什么听你的？”

安杰丽卡顿了下，略微心虚：“呃，你现在和天使的死因有关系。”

埃默拉逐渐死鱼眼。

安杰丽卡：“好吧，是卡米拉杀死了天使，但她不想开战。当时薇尔维特拎了个天使的脑袋去开会，为了拖延，加上我那会想找你，我就跟他们说看见这个天使的尸体和你同框。”

猫猫只是想找她，猫猫有什么错？

埃默拉强忍着想叹气的冲动：“当时阿拉斯托是不是在场？”

安杰丽卡表情无辜：“那是谁？”

埃默拉：“……鹿头西装男。”

安杰丽卡右手握拳砸在左手上，恍然大悟状：“哦，他啊，在场。”

“……”

这就能解释那天阿拉斯托的异常了。

“他给你造成麻烦了？”安杰丽卡右手在脖子上一比划，表情狠厉，“做掉他。”

“没必要，而且也做不到。”埃默拉坐在她身边，手上一下一下抚着安杰丽卡的红发，“他不会影响我的计划。”

“你现在什么计划？”

“我现在还不能说，成功率实在是不高……”

埃默拉看着安杰丽卡趴在自己膝头，尾巴缠在自己的手腕上，就像之前基地里无数个平淡的夜晚，再过一会儿卡拉女士就会跛着脚骂她们赶紧去睡觉不要碍她的眼……

“……我要杀了他们。”

“谁？”

“所有的驱魔天使。给罗伊他们报仇。”

埃默拉张了张嘴，意识到：“你促成了这次会议。”

安杰丽卡蹭了蹭埃默拉的腿：“对。”

“……好。”埃默拉点了点头，“我们的计划并行，去做你想做的吧。”

————

安杰丽卡把沃克斯叫进来，示意：“我们谈完了。”

沃克斯略带不爽：“两位谈话还专门把我隔离出去……这是什么？”

门口的两摊玻璃渣子差点划着他的脚。

埃默拉：“一点小争执。”

安杰·罪魁祸首·丽卡淡定点头。

沃克斯放心了一点。

房间里的两个女人能力一个赛一个的强，一个是之前在他手下做了四年的秘书，如今不到两个月就获得了公主的信任；另一个从未听过名字明显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也是不到两个月就做到了卡米拉集团里副手的位置。

让她们两个聊，沃克斯也担心自己被算计。但是现在看来，不管是聊的什么，似乎都没成功。

也不枉他没有在这个房子里放监视器。

“两位的要求我大概了解了一点。”埃默拉按照她和安杰丽卡商量的说辞来，“但是对于天使的死因我实在是一无所知。”

沃克斯并不意外，不如说如果埃默拉真的有能够杀死天使的力量还在他身边潜伏四年，他反而觉得不对。

安杰丽卡也点头：“那看来是我当初提供的信息有误，也辛苦沃克斯阁下为我们专门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沃克斯皱眉，故作一副沉痛状：“没想到我大费周章竟然还没有半点消息……”

埃默拉笑着：“但是呢，我很欣赏几位对于和天堂发起战争的伟大志向。”

沃克斯挑眉：“你想怎样？”

埃默拉示意：“您知道的，之前我在您这边也是工作了四年，如果不是家里出了意外我确实不想离开您给我提供的岗位的，刚才在外面说话也是情非得已……”

沃克斯冷笑。这会儿又情非得已上了，搞得好像刚才在外面咄咄逼人的是别人一样。

区区墙头草。

“理解理解，毕竟在新的地方总是要服从新的规则的。”

“我这边可以尽量为各位和路西法阁下牵线搭桥，但是这个最终成功的可能性……”

埃默拉面露难色。

安杰丽卡佯装惊讶：“你可以联络到地狱之主？那位公主给了你如此大的权柄吗？”

埃默拉笑道：“您开玩笑了。我只不过是一个秘书，哪能左右老板的决定呢。”

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沃克斯今天早就做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准备，没想到埃默拉竟然真能够帮上忙，至于说“不能左右老板的决定”什么的他完全当成了埃默拉的自谦：“足够了足够了，哈哈，你果然才能出众，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但是——”

埃默拉眉毛一跳，心说没想到这家伙还有点脑子。

“你想要什么？你在图谋什么？”沃克斯瞪大了他惯于迷惑人的左眼，电流在其中隐隐闪动。

“我和你共事了四年，你不会做没有把握且没有回报的事情。”

“告诉我你的目的。”

埃默拉脑子转得飞快。

“……您知道我现在的新老板有什么样的愿景，对吗？”

“你指的是什么？罪人上天堂？”

“是的，”埃默拉双手握在胸前，“而我对天堂一直抱有某种程度上的憧憬。”

“啊，我懂了。”沃克斯打了个响指，一副看破真相的自信脸，“你并不信任公主的计划。”

埃默拉含蓄地笑起来：“总归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如果罪人无法上天堂，那么……打上天堂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安杰丽卡朝她比了个眼神：可以啊，反应够快的。

沃克斯冷笑一声：“还真是墙头草啊，婊子。可甩的真是毫不犹豫。”

埃默拉面色如常：“对于恶魔来说，我觉得您是在夸奖。”

安杰丽卡表情冷淡，冲沃克斯挑了挑眉：“了解了，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我还得把‘天使的死因和埃默拉没关系’这件事给卡米拉再说一遍，她估计又得焦头烂额好一阵子。”

“OK，如果卡米拉那边事情进行的不顺利……”沃克斯向安杰丽卡伸出手，“我十分欣赏您的才华，也时刻欢迎您的加入。”

“呵。”安杰丽卡笑了一声，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气势拿捏的足足的，“再看吧。”

埃默拉也朝她使眼色：可以啊现在，演技大涨。

————

这两个人是被沃克斯送到门口的。看见门口分别停着卡敏公司的车和公主的保姆车，沃克斯识相地只送到了大门口。

埃默拉跟安杰丽卡示意了一下：可以来找我。

安杰丽卡点点头，也没有久待。

埃默拉拉开车门，就被扑上来的安吉尔压倒了。

“……？”

好重！腰！腰要断了！！

偏偏好大一个粉毛蜘蛛还像八爪鱼一样地缠着她，埃默拉拍拍他的背部也没能把人叫起来。

救命。埃默拉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车子里的所有人。

赫斯克手里抱了一桶爆米花津津有味地吃着：“别理他，他就这样，刚才也抱着我嚎了半天。”

夏利和维姬也分享着爆米花——所以说为什么保姆车里会有爆米花——也附和着：“太感动了，没有办法，让他抱一会儿吧。”

阿拉斯托端正地坐在那里，把玩着他的手杖笑嘻嘻开口：“已经安静很多了。天呐，您真是不知道我刚才遭受了什么样的酷刑。”

“……”埃默拉把安吉尔费力地抱起来，一步一挪，可算是坐到了座位上。

安吉尔流畅地换了个姿势，自己躺在沙发上双手环着埃默拉的腰，脑袋放在埃默拉的膝盖上。

潘修斯咬着片小手绢，接过蛋蛋兵们递过来的卫生纸泪眼婆娑：“太不、太不容易了，可算是搞定了，太感人了呜哇……”

也还好吧。

虽然有些计划之外的内容了，但是能在这里碰见安杰丽卡也挺好的。

埃默拉给埃默拉顺着毛，感觉到车子平稳地行驶起来，忍不住开口问：“爆米花是哪里来的？”

夏利举手：“刚才下楼的时候在门口买的！很美味的，给你尝尝！”

埃默拉矜持地接了过来。

一时间保姆车里充满了嚼爆米花的清脆声音。

维姬担忧地看过来：“刚才沃克斯把你留下说了什么吗？”

埃默拉面不改色：“沃克斯先生只是觉得以前的员工，现在跳槽到别人手底下，非常不爽而已。想邀请我回去没成功，就威胁了几句。”

“啊啊啊……”夏利不爽地把爆米花嚼得卡兹响，“没有办法毕竟埃默拉能力太强了啊……”

潘修斯：“作战计划超爽的！大炮打Vees总部这种事情真是……太伟大了！”

阿拉斯托：“确实是让人神清气爽，不过没有我出场的机会多少有些可惜。”

“您不用被污染眼睛真是太幸运了，”埃默拉感慨，“那边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哇，那三个人的破脾气简直无与伦比，还每次都得让人笑脸相迎，动辄就砸杯子拆人。”

“员工也是，为了不要成为瓦伦蒂诺的撒气桶一个个都拼命地卷业绩，太可怕了……”

怀里的安吉尔似乎越抱越紧，好像是提到了什么感受到了刺激。埃默拉安抚地拍拍他，把手里的爆米花递到了他嘴边。

像燕子衔走了叶片一样，怀里小声地颤动起来，应该是在吃爆米花。

……还是对瓦伦蒂诺有点心理阴影啊。

也是，任谁被一个变态凌辱了那么久都会有些难受的。

但是不能停在这里啊。

因为困在一个牢笼里太久，所以满心想的都是逃离，但逃离之后做什么呢？

安吉尔得找到一样谋生的，或者至少能感到快乐的事情去做啊。

但是真的把这孩子放出去，让他肆意造作吧……她不放心。

可安吉尔再像，终归也不是她的女儿。

埃默拉没有管着他的权利。

埃默拉也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唉。

“……真的像妈妈诶。”

“感觉背后都在闪耀着圣光……”

“说的太夸张了吧？”

埃默拉微笑：“我听得见哦。”

————

回到了客栈，夏利以“庆祝安吉尔拜托泥潭！！！”为由召开了一场盛大（其实也就他们几个人）的庆祝晚宴。

埃默拉本来想撤回房间理一理今天从安吉利卡那里拿到的信息，结果被夏利和安吉尔从房间里拽出来了。

夏利苦口婆心：“哎呀好不容易把事情解决了，咱们大家一起聚一聚呀，你也不能老是闷在房间里……”

安吉尔从保姆车上下来之后还是很安静，只是表情倔强地抱着她不撒手。

埃默拉只能举手投降：“好吧，我去做蛋糕？”

“三层、不，五层大蛋糕！”

埃默拉拍拍夏利的脑袋，哭笑不得：“你最好能吃完。”

埃默拉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厨房的门缝里突然窜进来一个身影。

“……安吉尔？”

埃默拉没停下手上搅拌面粉糊糊的手，挑高一边眉毛：“怎么了？还专门进来找我。”

“……”

安吉尔低着头，有点闷闷地：“有什么我能帮忙做的吗？”

埃默拉：“递一下你手边的牛奶，谢谢。”

往面粉糊糊里加一点牛奶，埃默拉继续搅拌：“你好像心情不太好，介意告诉我为什么吗？”

安吉尔抚着灶台，习惯性的压低上半身，露出胸线，反应过来之后又连忙收了回来。

“……我不知道。”

他露出有点空白的神色。

“我总觉得有点，你懂吗？就是有点……不真实？虽然这件事情确确实实的发生了，但是……”

埃默拉：“你得反应一阵时间才能接受现实。”

安吉尔：“……应该。”

埃默拉一边思考着，一遍手上飞快。蛋清、柠檬汁、白糖，各种食材在她手里跃动，连噪音略大的打蛋机在她手里都像是一件乐器。

安吉尔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可怜兮兮地像是在罚站。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想好了吗？”

“……没想好。”

埃默拉他手里塞了一个盆和铲子，示意他搅动起来：“……这个要从下往上慢慢来。”

安吉尔低头搅和，认真极了。

因为从来没有人对他抱过期望，所以在被安排什么任务寄予信任的时候就会手足无措。

埃默拉看他搅和面包胚都觉得可爱。

“没想好就慢慢来，我们已经死了，所以有的是时间。”

“你可以去试试歌手、偶像？我看你之前唱歌和跳舞都很厉害。”

“又或者读书写作、像潘修斯那样捣鼓机器、去找赫斯克让他教你调酒。”

“你现在自由了，所以你可以去做任何一件让你感到开心的事。”

“……哦当然，不要太过分，要是被找上门来我可不帮你善后？”

……会让他觉得被束缚吗？

埃默拉挠挠脸颊，感觉自己的嘴遁能力一如既往地在线。

安吉尔一直低着头，让她有些摸不准。但是看着他搅蛋糕胚越来越快，应该是听进去了。

“……要是眼泪掉进去了，蛋糕就不甜了哦。”

怎么还哭了。

埃默拉从他手里接过蛋糕胚放入烤箱，背对着他平静开口。

“不知道该做什么的话，就去一个个尝试过来。”

“没办法接受现状的话，就去房间里面好好思考。”

“没有办法思考的话，喝酒、睡觉、聊天什么的，但是不要消沉太久，我们会担心。”

“我们已经死了，只要不被天使杀死，我们就有无限的生命和时间。”

烤箱里的蛋糕胚在高温炙烤之下不断膨胀，在无数闲言碎语和困难过后，总会变成好吃的小蛋糕。

埃默拉拍拍他的肩膀。

“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