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夏，东山亚子探监结束后回到松叶会，风平浪静。她的任务开始转向更隐晦也更血腥的方向。

几天后，松叶会也忙了起来。混在其中的伊佐那得了很多工作，不再局限于给不交保护费的商户上门找茬，或者帮上司遛狗等等。他已经很久没有去找过东山亚子了。

一个月后，藤本手里有了更多的□□店，影视公司，舞厅和高利贷公司。

夏天很快结束了，秋天来了。

立秋时期，日本温度还是很高。

因秋老虎的缘故，大家都不愿意在这种太阳下穿着紧绷的西装火拼或参加葬礼，难得地蛰伏下来，享受夏日的余韵。

亚子放了个短暂的假期。她在半夜出门抢购超市的临期特价食品，拿走最后一个半价饭团时，她透过货架的缝隙，看到对面穿着常服的伊佐那和一个脸上有一道长疤的男生一起逛超市。

两人对视了。

算下来她和伊佐那也认识半年多了。

自从上次少年院一行后，两人便难以再见。伊佐那对待亚子的态度不再那么目空一切，好像第一次把她从物品看做人类。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急剧的警惕心——刀没有感情，人却有私心。把柄永远是致胜的法宝，而他们两人的关系靠得太近。近，就代表着弱点容易被窥伺。

伊佐那选择斩断与隔离。

伊佐那拿了一瓶临期的大瓶牛奶以此挡住自己的视线。但同伴——鹤蝶已经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来，显然已经被东山亚子将面容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捕获、解析。

“好巧？”

“……”

“……”

“……”

“……别跑！”

伊佐那一把拉住亚子的帽子，把她拽了回来。他的眼里有惊慌，还有一闪而过的杀意。但很快那些多余的感情都被隐藏下来。亚子抵开对方朝着面门抓过来的手，与他对视。

“……是你认识的人吗，伊佐那？”

鹤蝶迟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里凝滞的氛围。

伊佐那飞快往旁撇了一眼，嘴唇抿紧，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滚出去。”

“可……”

“快滚！”

他发了火。鹤蝶不理解。□□重利，现如今的松叶会尤盛。日本□□讲忠诚，信义与钱，不讲祸不及家人。

鹤蝶只知他重操旧业，聚集混混收保护费，不知他被迫卖身极道，刀口舔血，朝不保夕。只因他谨小慎微，只有少数人了解他曾经有个小弟，当狗一样使唤，无人知道他们关系亲密。

没人陪狗一起出门买临期便当。那是家人。

气氛沉默良久后，亚子肚子咕噜一声。她看看鹤蝶，最后目光转向伊佐那。

“要请我吃饭吗，伊佐那君？”

“……”

伊佐那一把夺回鹤蝶手里装满零食的袋子，推到亚子怀里，不顾他满脸疑惑，一脚给他踹开，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鹤蝶：？？？

“……吃什么？”

“寿司。”

鹤蝶大为不解地被赶走了。

两人关系的破冰大概是从这之后开始的。伊佐那在10天后才意识到，这件事在东山亚子那算是烂在肚子里了，除非他想不开自己嚷嚷出去，不然在外面传出来的每个字都算他睡着了说梦话被听到。亚子没有告发他，相对的，他也要承包亚子的晚餐。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真稀奇，”亚子调侃：“这还是我第一次从你手里自愿拿到东西。”而不是他索取亚子的东西——譬如忠诚，譬如武力。

人与人的联系是依靠人情交往的。感情不以理智所动。慢慢地，不论他愿不愿意，他们之间确实亲近不少——亚子对伊佐那的称呼从黑川君变成了伊佐那君，偶尔也会聊一些不是任务或极道的话题。

等到秋老虎也快要过去的时候，佐藤收到消息，有人又开始在打探她的踪迹了。

黑龙现在的领头是个叫柴大寿的男人。他是崭新的十代目，暴力且颇有野心。一上位就把现存的初代派们全部揍了一遍，不服就滚。随后更是将整个团队重心放到搞钱身上，现在依靠勒索和贩卖暴力赚点蝇头小利，背地里和横滨这边许多极道搭上了线。

可惜现在他们赚的都是那些吃剩的渣滓，而想要分一杯羹，不是只靠打打混混，收点初中生零花钱行得通的。

这样的人，按理来说和东山亚子这样的阴暗老鼠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可偏偏他们就是莫名其妙打探她的踪迹——佐藤又补充，不是他们，是黑龙的人干的。

“哦……所以黑龙不就是柴大寿的吗？难道队伍不属于番长？”

现在的佐藤没有办法回答这么智能的问题。

反而是刚好来找人的伊佐那，听到这里按耐不住，开口问了些更详细的问题，解救了无辜的傀儡。

“伊佐那君对黑龙很感兴趣吗？”

“称不上感兴趣，只是对我丢掉的东西仅剩的一点好奇罢了。”

“你也加入过这个组织吗？”

“……我以前是八代目。”

伊佐那情不自禁露出了一点点的怀念，但那微弱的一点很快就被不自觉的恶意侵蚀了。他像是想起什么不太让人高兴的事，身上充斥着一种愤怒和轻蔑交织的情绪。

“本来以为没什么用处了……真是意外之喜。”

佐藤站在旁边，像尸体一样安静。

几天后，一个骄阳似火的天气，伊佐那找上门来。

彼时亚子正在佐藤的大别墅里面吃冰淇淋，听到门铃声去开门，就看到大太阳还在外面闲逛的伊佐那。

看到亚子，他一点不惊讶，很不客气地挤进门，顺手把一个很大的金属圆笼扔进亚子怀里，就去冰箱里翻他买的冰淇淋。

“热死了，送你。”

“啊？”

亚子接住，定睛一看，是只秃得像肉鸡的粉色鹦鹉，尾巴上和背上的毛几乎光秃秃的，只有胸脯上勉强还有点，毛色粉白相间，凌乱又粘腻。被关在小小笼子里，只能勉强动动脑袋，眼巴巴地用黑豆似的看着笼外的亚子。

“……鹦鹉？”

“新年礼物。”

伊佐那回答得像随便扯的由头。

“现在已经是夏天了！”

亚子尖叫。

“我家养了鱼，我怕它吃了。”

“……”

伊佐那说，这次的任务对象不简单。

他上门催债的时候，才发现对方不仅仅背着组织偷偷卖粉，还干起了走私。这只鹦鹉被他装在塑料瓶里从国外运回来，一批到日本后就死的只剩它一个。本来打算卖出去，没想到这鸟开始拔自己羽毛，这么丑谁要？于是伊佐那走的时候除了钱还顺便把它提走了。

比起送人，他更多是想丢掉一个包袱。

“好丑哦。”

亚子有点嫌弃。

“你不要就丢了。”

伊佐那回答。

但是亚子没有松手。她低头看向笼中的鸟，尽管萎靡不堪，但那双眼睛里仿佛还能看到一点求生的**。

真的很丑，又丑又秃。

它还想活下去。

想活下去又有什么错呢？

况且这是东山亚子的礼物，是她的礼物。

鸟在她怀里歪了歪脑袋，一声不吭。半晌，它挪动到笼子边缘，艰难地将脑袋靠到她放置于金属框条的手指上。

那些仅剩的羽毛挠动着亚子的皮肤，像草坪的花在手心绽放。

于是她轻轻摇了摇笼子，像摇了摇熟睡婴儿的襁褓。

一个月后，秋老虎走过，气温骤降的时候，伊佐那发现亚子好好把鹦鹉养了起来。

又丑又秃的鸟待在一人高的巨大长方形鸟笼里，精神好了点，从拔毛肉鸡进化成半毛肉鸡。见到他走进来，只是转过脑袋瞧瞧，便又转过头去玩挂在笼子上的玩具。

伊佐那站在笼边，想逗逗它，却被对方平静的看傻子的眼神不爽到。

“它叫什么名字？”

站在他身后的亚子歪头想了想，良久回答道。

“真纪真。”

她说。

“可爱的真纪真。”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是个好名字哦。”亚子笑着说。她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些微的放松，“就像某种咒语一样，念出来就会得到短暂的宁静。”

“……”

伊佐那觉得她有病。

但他不敢说。

“不说这个……伊佐那君今天又是来干什么？”

她看出来一些不同：“最近遇到好事了吗？”

“嗯，算是吧。召集了过去的一些同伴，准备干件大事。”

“大事？”

伊佐那笑笑，没有接话。

大概是有关场地他们和真一郎的事。亚子记得，一谈到这个伊佐那的心情就会变得不好。

他是个合格的极道预备役，残忍、自私、冷酷、暴力并对家人忠诚，绝不饶恕愚弄自己的人。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加入松叶会的吗？”

伊佐那另起话题。

“不觉得很奇怪吗？突然让你来到横滨的契机，你一到横滨就得到消息的松叶会，真是一连串巧到不能再巧的巧合。”

他今天真的很不对劲，且没话找话。亚子收敛笑意，她升起一丝恼怒。

“……你想说什么？”

“就这样被蒙在鼓里真的好吗？有些事情村田不敢告诉你，但是我可以。东山，有时候只需要你小小地向前迈一步。”

伊佐那劝诱道。

东山亚子实在好用。就算不能为他所用，也绝对不会让她成为敌人手里的刀。

好巧，村田也是这么想的。

她清楚知道伊佐那的潜台词。

“……伊佐那君真的很努力了呢。”

“哈？”

亚子说。

她直视着那双宛若紫水晶的眼睛，中心的一点终年不熄燃烧着嫉妒与怨恨的火焰。

“可是努力就一定会成功吗？”

一瞬间，世界的一切在此刻划下静止符。

滴落的水滴，云层的飞机，漂浮的尘埃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一切的一切都停滞在这一秒。

亚子望向窗外。

已是血似的黄昏，鸟笼里低头啄羽的真纪真静止不动。

亚子站起身，看到这个仿佛在一瞬间被融进琥珀中，连时间一同静止的世界。

随后，仿佛一朵花开的声音，世界的一切像被上帝的手拨弄一般快速往前冲去，周遭的一切化作模糊的色块。

加速、加速、再加速。

前进、

前进前进。

迎接未知的到来，迎接既定的命运。此刻所有棋子的摆放整齐到位，只为迎接那向死而生的唯一闪光点。

‘主角’就位了。

然后一切又猛地回归原位。

向着遥远的水天一线，在这个突然静止的世界里，随着她心中默数的第60个1秒的到来时，那滴静止在空中的水滴才再度滴下。

“什么？”

伊佐那眨了眨眼，白色的睫毛随着动作颤动。

“……我听到了。”

我看到了。

“主角归位的声音。”

只有我。

“故事要运转，需要主角，需要配角，还需要反派和炮灰。小人物就作背景板，没人在意他们的人生，配角就一定不能太过出彩，反派只能一败涂地，因为主角在这里。”

[你真有自知之明。]

“如果，伊佐那和大家都是配角该怎么办呢？注定不能成功，注定被踩在脚下，注定一事无成……”

小人物又该怎么做呢？因为不是主角，所以连努力求生的姿态都会被嘲笑太过丑陋，惹人厌烦。

想活下去又该怎么办呢？

亚子问。

“要怎么办才好呢？伊佐那？”

一切又被拨回原位，没人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没人能看到亚子同样的景象。

没人。

只有孤独。

只剩孤独。

“杀了就好了。”然后伊佐那回答：“那就把主角杀掉，自己成为主角。”

“没有的东西抢过来，拥有的东西就要最好，碍事的就杀掉。”

贪婪地踩着尸体活下去。

被扔在沙发的手机发出一声短铃，锁屏自动开启。

今日是7月4日。

鸟鸟和武道一起出场！

鸟鸟是这样的。小鸟只需要可爱就够了，而剩下的花垣武道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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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chapter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