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 29

谈到少年院时人们能想到什么?

可能是天生邪恶的反社会人格,可能是背后庞大的家庭因素与教育问题。但不论怎么说,最终这群未成年出狱后只会导向两个结果——洗心革面,或者死不悔改。但更多人选择了第二种:永远年轻,永远重蹈覆辙,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劳改。

羽宫一虎并不认为自己是这些人。

但是他在泥潭里待得太久,久到脑子浑浑噩噩,父母各自组建新的家庭。

没有他的东卍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为此感到强烈的痛苦。

恨像岩浆一样将他灼烧后吞吃入腹,又给以虚假的快意维持他的激情。他把自己关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日夜颠倒地思索着怎样杀死Mikey——那会让他短暂忘记被抛弃的事实。

场地是在三天后知道他出院了,但也可能对方早就数着日子等待,却并没有在少年院门口与特地避开所有人的他重逢。

但这些都不重要,总之,在羽宫一虎徘徊在场地家附近的小巷里,默数到9的时候,场地从家里冲了下来一把抱住了他。

于是羽宫一虎也如同过去一般回抱。一点点的迟疑也消散了。

场地没有变。

他还记得。

一点感动从干枯的泥地里翻涌出来,尽管残存的自我因此发出呐喊,但那点微弱的抗议宛若泥牛入海,很快又消失在无边的混沌中。

爱与恨,歉意与怪罪,一切的感情都混杂在一起,掺杂这点细小的感动,最终混合成连羽宫一虎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了。

然后,这点恶意驱使他张开嘴巴,吐露出那个计划。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观察着场地的表情。

他痛苦的样子、挣扎的样子、绝望的样子、下定决心的样子……

“一虎,我会陪着你的。”

最后,在场地说出这句话时,羽宫一虎终于开心地笑了出来。

10月,亚子推了很多任务。

自从知道恶魔能力的去向后,她就借佐藤的手调查了那个好运的人——花垣武道,一个普通的中学小混混。

过去十多年的经历平平无奇,亚子抠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会拿到恶魔的能力,并且成功穿越了时间。

对,成功。

她那天看到了花垣武道的眼神,亚子熟悉那种独属于成年人的疲惫和麻木。在与伊佐那谈话的那天,这个未来的灵魂顺利地落到现在的土地上,并被她成功抓住马脚。

可惜,说不定是好运气用完了。在锁定了祂能力的去向后,亚子却在追踪恶魔本体所在地时遇到了困难。

就像有双无形的手蒙住她的双眼,让她无法接近真相。

在10月1日的清晨醒来时,她又流鼻血了。

[干脆明天就哭着掉进地狱吧……哈哈哈]

那天亚子砸掉卫生间所有的玻璃杯和镜子,推掉了这段时间所有任务,专心致志地寻找恶魔所在地。

她绝对、绝对要活下去。

当然,这一系列的举动也导致了她信息滞后。以至于佐藤例行汇报东卍情况时,亚子还下意识反应了一下羽宫一虎到底是谁。

“芭流霸罗?”

场地是个固执的人,亚子知道,所以他会看重那个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不良团体。他将之视作友情的证明,青春的象征,所以会为之献出一切,就像曾经对羽宫一虎一样。

而能让现在的场地心甘情愿退出这样的东卍,也只有那一个人了。

……

鉴于一点微妙的心情,亚子抽出时间偷偷去围观了场地的现状。

于是现在,她藏在死角处,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

无数的败类围绕在废弃的游戏厅正中,穿着白色外套的场地挥拳,背后的无头天使图腾随着动作振翅欲飞。

地面溅上血迹。

那个金发的,喜欢跟在场地身后的男生被按在地面暴揍,血飞得到处都是。

他们把这叫做踏绘。

五步之内是曾经的兄弟,十步之外是现在的队友。

手里是追随的同伴。

千冬……对不起

场地只是攥紧了拳头,又再次用力挥了下去。

亚子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她对场地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们的最后一面,他一脸担忧的样子。

现在的他却面无表情,狠厉地出手。

生气……

生气了吗?

后知后觉一样,亚子才从现在场地的反应里察觉到什么。

为什么?

就像她从来弄不懂搭档口里的爱一样,现在的亚子也只是疑惑地望着场地甩开人,站起身走向羽宫一虎。

他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扎成马尾一甩,绸子一样散开,和此刻凌冽的眉眼形成鲜明对比。转过身说话时,嘴里的虎牙若隐若现。

场地说,一虎,这样够了么?

亚子就知道了,场地还希望着羽宫能够回去。

他实在过分天真,过分固执。做事从不考虑后果。

可惜羽宫没有听出来,他只是很满意地笑了笑,好像当初他们一起打了胜仗一样。

蠢货。

她的眼神描摹羽宫一虎脖子上的刺青,仿佛从未如此仔细。

明明都没有人需要他了。血脉相连的家人抛弃他,肝胆相照的兄弟除了场地,没人再欢迎他。

可是羽宫一虎拥有的东西还是那么多,那么让人嫉妒。帅气的脸,衣食无忧的生活,理所当然的重回学校,会无条件站在他身边的朋友,还能重来一次的机会。

多么幸福,多么普通的人生。

他什么都有了,却还是不满足

想要更多、

更多更多。

想要掩盖过去的错误,想要洗刷自己逃避,想要一切恢复原样,想要更多朋友再次回到身边。

他太贪婪,

就和过去的亚子一样。

想要钱、想要爱、想要幸福、想要活下去。

活下去、长久地活下去。

恍惚间,羽宫一虎的脸变成了自己的脸,

她躺在巷子里,涕泗横流,和狗一样祈求恶魔让自己活下去,就像那天羽宫一虎站在摩托店,满脸绝望地注视恶魔的真身显露,然后成为祂的傀儡。

她看到了羽宫一虎体内即将爆发的种子,可那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她想。

然后场地说:“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

亚子又将目光移向场地的脸。

他坚定的眼睛、痛苦的眼睛、下定决心的眼睛。

她突然记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场地递来一份炒面,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因为自己穿得过于单薄,衣服上是洗衣液和柔顺剂的气味。

他站在摩托店,抱着羽宫一虎流泪的样子。

他们一起去游乐园、初诣、海洋馆的样子。

……

……

无法理解、

……

……羽宫死后,圭介会哭出声吗?

“……”

“怎么了?”

在场地猛地扭头看向身后时,羽宫一虎随后回望,并口中询问。

身后只是空荡荡又布满灰尘的废弃游戏厅。堆满生锈的机器和杂物,一眼望去,只有梦核一般的既视感和一点莫名其妙的熟悉。

“……没。”

他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

错觉……?

遵循直觉,场地就要抬脚走去,但一虎却并未允许。他拉住场地的衣角,强硬地逼迫他停住脚步,转身离开。

“作战会议要开始咯?”

最终,两人一齐回到芭流霸罗中间去了。

……

……

……

首先,画面只有一片完全黑色。

视觉缺失让人不自觉竖起耳朵:在这片全然无物的黑暗之中,传来一点衣物摩挲,指骨敲桌,电器嗡鸣的环境音。

声音逐次加大,充盈,与听觉一起慢慢将不辨颜色的黑变得布满层次。

“小藤本,最近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吗?”

随后是一句清晰且响亮的疑问。

伴随这句话,已经朝着浅色过渡的画面晃动一下,提醒着视觉的恢复,那中心一点的模糊轮廓逐渐锐利,最后随着稳定的镜头聚焦——原来是一只被擦得闪闪发亮的皮鞋。

嗒嗒——

鞋跟在地面磕出轻响,这只皮鞋因为主人的动作从地面抬至半空,动作间灯光在精致的亮皮上反射圆润的弧光。

镜头开始一路向上平移。

仿造人的视线,稳定的画面缓缓往上,略过被熨得笔挺的西装裤,奢侈晃眼的皮带,暗奢的衬衫,被精心打理好的下巴……

最后是那张和光鲜亮丽的服饰不符合的脸。

平凡的脸。

带着每个中年人独有的韵味,不会让人忽视过去的法令纹,因为微笑而被凸现出的鱼尾纹,拉紧的笑肌,好像一开口都会有股老人臭。

松叶会的现任组长村田,正坐在办公桌后,笑着和亚子谈话。

按常理来说,□□的日常都不会空闲,松叶会尤盛。拖亚子努力干活的福,松叶会收下不少势力,现下更是繁忙——新开的皮包公司五花八门,包括但不限于海运、建筑、餐饮、KTV等等等等。临近年关,村田本不该有闲心关心手下的生活……

但现在亚子现在站在对方的办公室里。冷气从头顶泼下,吹得她手心发凉。村田一脸笑眯眯,看起来像个家庭和睦,性格温和的普通中年男人。

在亚子推掉任务的第七天,从芭流霸罗聚集地回到公寓的五分钟,他打来了电话,传呼亚子。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伴随着时代发展,□□的生存环境日趋严峻。受到政府打压、经济低迷与人口老龄化等多重因素影响,松叶会的处境也在村田上位后越发严峻起来。

蛋糕做小,竞争就愈发激烈。他的龙头并不稳固,现下安然无恙,完全是因为东山亚子这个被他死死藏在手里的杀手锏。她下手狠辣,高效快速,在警察的围剿和帮派内乱中硬生生靠着实力杀出一条让松叶会稳坐高台的血路。

可能做一阵子,不代表能坐一辈子。

随着近来亚子拒绝了太多任务,她的身影逐渐从舞台上消失。大多数被吓怕的人一颗心又逐渐活络起来。

或许她在火拼中受伤,再不复往日身手;或许她已经死在某个角落,骨灰随风飘扬……

第一天,无人冒头。

第三天,心生疑虑。

第五天,下手试探。

……

谣言越传越离谱。时间来到第七天,村田坐不住了。

“……没有。”

亚子在村田鞋子发出的嗒嗒声中回答。

“那为什么最近都不出门了呢?是哪里受伤了吗?还是有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他忧心忡忡地询问,好像农民守着地里蔫黄的菜苗:“我其实也想让小藤本多休息下,但是下面的人老是不听话呢……所以可能要多麻烦你一下,好吗?相应的,藤本之前很想吃的那家甜品,我会让人给你买回来的。”

可是亚子不想了。

坏情绪像泡泡,从破洞里源源不断地飞出。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在不知不觉之中,恐惧的铁蹄踏过了亚子脆弱的心理防线,将她本不该动摇的意志敲出裂缝。

而恶魔对此乐见其成。

“除了我以外,村田先生就找不到别人了吗?”

于是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此刻房间里一时静得吓人。在这之前,值班和守卫因为亚子身份的缘故都被村田赶了出去,所以当他停住话头时,房间里只会听到呼吸声和电器运作的声响。

村田依旧笑着,好像丝毫没有为刚刚她冒犯的话感到愤怒。他只是站起身,不疾不徐走到亚子面前,一道影子拢在她身上。

啪——!

一声脆响,亚子白皙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五根红色指痕。

她睁大双眼,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诶?

“小藤本……不,小亚子,你这样的话我很难办啊……”

村田笑眯眯地说。

“你看,我对你难道不好吗?你想要吃的,我就每天给你提供一日三餐,你想要住的,我也帮你找了房子。叔叔我只不过是想要你一点小小——的帮助而已,可是你总是这样,不停消耗我的耐心。”

他伸手用食指拇指比出一段距离。又想要摸摸她的脸,亚子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却被立刻抓住头发,狠狠一扯,像破布一样被拽到村田面前。

“你有什么不满吗?”

他的手背青筋毕露,像摇晃波子汽水一般摇晃着亚子的头,脸上却还是挂着非常完美的笑脸。听着她因为疼痛而发出的痛呼,落下生理性泪水。

“哦,对了,那个孩子叫什么?羽宫……羽宫什么……总之就是那个你去看过的男孩,你看到他了吗?你很讨厌他吧。很讨厌的家伙提前出狱了,这种事情谁也接受不了……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小亚子。但是你不该这样对我说话。”

亚子想拉开他的手,又被抓着头发狠扯一下,头皮痛到像是要掉下来了。她看到地面散落着几股带血的黑发,村田毫无感情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让亚子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她不敢动弹。

“哦对了,还有一个,”村田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叫场地……圭介?”

亚子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她小声啜泣着,发出呜呜的哭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停地道着歉,然后村田终于满意地将手放在她半边红肿的脸上,轻轻拍了拍,像摸一只可爱的小猫。

“别害怕,小亚子。你只是没人教过你,对吧?嗯……好孩子、好孩子,我毕竟还是很喜欢你的,把这当做父亲的训斥吧,我爱你才会这么做的,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亚子的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流过眼角的泪痣。滴在地上。

她瘫倒在地蜷缩起来,小声啜泣。不知道是怎么浑浑噩噩走出房间,回到自己的屋子。

脸颊还在火辣辣地疼。很快,那些疼痛就变成了针扎的刺痛与瘙痒的混合。它们牵连到耳膜与太阳穴,最后让视线也一并随之充血模糊不清。

世界都在旋转,村田的脸也在她心里像蜡烛一样渐渐融化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亚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发问。

没有人回答,

只有恶魔在嘲笑她。

祂笑得像从来没这开心过,那尖锐的声音像一把钢针刺进亚子的太阳穴。

可她实在是太伤心了。

“我明明……我明明、那么努力了……我那么、喜欢……现在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却还是、还是要……逼我……逼我、逼我……”

她多么希望这样的日子持续下去。

可是村田已经变了。

变得和当初不一样了。

“都怪你们……都是你们……要来妨碍我……”

亚子将脸埋进手掌里,不知道是要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别人。

有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皮鞋在地面碰撞,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将她蜷缩的身影遮住。

亚子抬起头,面无表情的佐藤顺应她的召唤站在面前,低头,像一个静止的提线木偶。

当然,他一直是。

从他痛哭流涕祈求活下去的时候,从亚子生出不合时宜的恻隐心之后。

一切就注定会比当场死去还要痛苦。

或许当初硬气地赴死会不会好一点?或许当初没有说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愿意做好一点?或许当初没有为了私利去挑衅这个疯女人会不会好一点?

但这些思考的意义对现在的佐藤来讲全都消失了。

他只能作为一个没有思想的人偶站在这里。

亚子现在只是呆呆地、呆呆地望向半空。

直到她的脸上最后一滴眼泪干涸在眼眶,红血丝像细密的网罩住棕色的瞳孔。

“为什么?”

她喃喃自语,不知道在问谁。

“为什么……村田……知……道?”

她的嘴唇干枯,起皮,脸侧一片红肿,看起来狼狈不堪。

空气陷入寂静。

在这阵漫长且让人窒息的寂静中,她缓缓地。

缓缓地——

将眼球匀速且迟钝地转动到一侧。

斜视身旁的人。

人?

……

亚子死死盯着佐藤。

他依旧如往常一般

死寂

安静

温顺

然后她轻轻地伸出手,攀附着他的西裤,缓慢站起身。

她的玩具

她的恻隐心

……她的物品

在头顶的日光灯下,佐藤本该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微微藏着一丝恐惧。

此刻倒印在这人偶瞳孔上的,是宛若鱼眼镜头般扭曲,占满整个视线,自中心无数圆圈扩散开来的亚子畸形的眼珠。

“你要醒了吧。”

她说。

亚子:是你小子把皇军引到这的?(眼球对眼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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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chapter 29

[电锯人+东卍]请不要对你的杀手朋友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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