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流霸罗和东卍的斗争在十月的最后一天拉开帷幕。花垣武道和松野千冬想尽了办法，都没有让场地圭介回心转意。

他们只好跟着东卍去赴约。

四周坐着不同地区的不良们，千冬一一介绍，什么上野的嚼哥，六本木的灰谷兄弟……武道都没太注意。

他的心跳正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加速，像踩下油门的汽车，一路飞奔。为了缓解这阵不知源头的焦虑，武道只得左看右看，试图找出些什么。

千冬拉住他，让他少乱看。小声交流间，台上东卍与芭流霸罗的冲突逐渐白热化，最先按耐不住的羽宫一虎一拳把主持人揍晕，叫嚣着就冲了上来。

双方进入大混战。

花垣武道在人群中不断被打倒又爬起。他被同伴接起，又紧接着被揍趴在地。像株在暴雨中不断摇摆的水稻，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

在天旋地转中，他宛如牛犊一般朝着眼前的敌人冲撞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鼓舞士气。

“冲啊——！”

然后废铁山上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良打架，讲究王对王，兵对兵。上等马只对上等马出手，下等马也只配和下等马打架。可惜羽宫一虎这些年蹲局子，洗心革面半点没会，打架黑手学了不少。

他的思维从直觉系转换为功利系。只要能赢，他乐于用上一切卑鄙的手段。

于是等到Mikey如约而至，正被两人缠住时，羽宫一虎提着一根钢管，三步并做两步蹿上去，重重朝着他的头挥了下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

闷响清晰传到武道耳朵里，羽宫下手实在太狠。第一下得手后，他趁东卍众人未来得及反应，又接连挥杆，不断朝mikey头上砸去。

“Mikey！”

东卍众人肝胆俱裂。正在和半间修二打架的Draken也回过神来，他迅速抽身上前，却被唯恐天下不乱的半间拖住手脚。

武道此刻也顾不得场地了。他猛地迈开步伐，躲过敌人的攻击，迅速朝着那边跑去。

骗人？Mikey会死掉吗？可是未来他明明一直活着？

会不会、会不会是因为我……

他本就被肾上腺素冲晕的头脑此刻更是被各种不同的时空悖论搞得头晕脑胀。

但是至少，要去阻止他们！

……吧？

他突然顿住了脚步，宛若八十码的汽车一脚刹停。脚踝处传来骨骼和肌肉的悲鸣，但武道此刻已经全然不在意了。他只是直直地将目光投射在那处废弃的假山上。

某种气息突兀地在Mikey身上降临了。

那种恐惧、诱惑、绝望的感觉，就像掉进蜂蜜里的蚊虫一样，让人无法动弹。

直觉在以最大的力道警示他，现在就跑！立刻跑！但是又有一股油然而生的不舍，让他立刻上前去。

武道吓得呆在原地。

……什么？

“你不要命了！”

下一秒，粘腻的大脑被突发状况唤醒。武道被一双手狠狠拽住扯到一旁，原地早已落下一根棒球棍。

金属敲击地面的脆响唤回他的神志，拉住他的千冬翻身上前，一脚踢飞了那个拿着武器的混混。

“……千冬！”

武道尚未来得及说什么，那假山上的对峙再度发生变化。

本该昏迷Mikey连带着脚上的人一起，一脚就给羽宫一虎蹬飞出去。□□撞在铁板上发出巨响。

众人随之望去，只看到脱力跪地的东卍总长。

上？还是不上？

随着第一个人的带头冲锋，剩下的给机会不中用的人群才反应过来，一窝蜂涌去。

无数人像蝼蚁一样攀爬着，去争夺最高处的权利与诱惑。随后，那个最让武道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稀咲铁太。

他以最强势的姿态出现，一举夺下了这场争夺的胜利。

武道看穿了他的阴谋，可那又怎么样呢？没人会相信他现在说的话。

就像现在冲上去，一棍将唏咲打翻在地的场地一样。

没人相信他说的话。

所以他们只能做，只能亲手去达成，直到最终结果到来。

花垣武道冲上前去抱住了场地圭介。

他为了生命不会逝去而用尽全力地阻拦着他。

“放开！”

场地想要挣脱。

他为了珍视之物不被玷污而下定决心。

人都在角斗。他们都有不能退缩的理由。

所以当羽宫一虎将匕首插进场地身体时，他们都愣住了。

羽宫一虎的心里破了个洞。

一切美好的、不好的东西都从洞里流出，变成某种东西的养料。

一切都从那晚开始就变了。

他时常在想。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

在少年院被揍的时候他会想，出狱后见到父母冷漠的态度是他会想。看到东卍众人别无二致的笑时他也会想。

然后他灵光一闪混沌的大脑里突兀出现一个念头。

“我要……杀掉敌人。”

都是因为佐野万次郎。

都是他的错。

是他让自己变成了这种身不由己的怪物，是他让自己遭受这样的折磨，都是他的错。

“……你就是为了这种理由，去杀死我大哥的吗？一虎！”

佐野万次郎很多次，在探视间玻璃对面用眼神质问。

他不想的。

他明明不想的。

可是他控制不住。

每当他独处的时候，活跃的大脑皮层就会再度把他扯回那一天。

明明最开始都是为了给朋友的生日而已……为什么自己现在变成了这样？为什么Mikey他没有自己依旧过得很好？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怜悯这样的自己……！

无数的思考塞爆了羽宫一虎仅剩的理智，他们就像被勒入血肉的鱼线、缰绳、枷锁，折磨他，束缚他，最终杀死他。

只有佐野万次郎死掉，才能真正的重获新生。

否则、

否则……

“对……我将会成为……英雄。”

现在他的手上，温热的液体逐渐侵染过来，就像那天两人再见面时场地怀抱的温度。

变凉、

冰冷。

最终变成没有意义的空气。

随后他被一把推开，花垣武道撞过来，克服了心里莫名其妙的吸引和恐惧制止了此刻明显不太对劲的羽宫一虎。

“场地——！”

但他此刻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一切就像按下快进键。

场地一个人干掉唏咲的手下，最后却因为伤重昏迷，功亏一篑。不知为何醒来的Mikey带着满脸的杀气，朝着一虎走去，二话不说就开始了单方面殴打。

武道没有去阻止，他只是徒劳地按在对方那不断流血的伤口处，不知道是害怕此刻的Mikey还是场地的伤势。

他的牙关紧紧打颤，双眼却不知道为何，只能死死盯着场地正中打人的Mikey。

羽宫一虎的脸已经分辨不出五官了。

拳头落下去像敲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花垣武道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他只感觉到强烈不安。

头皮在逐渐发麻。

四周的人群依旧在混战着，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武道呼喊着周围的伙伴，寄希望于他们取代莫名其妙腿软的自己去拉开那两人。

但是没有人。

明明一切的画面都是那么清晰，一切的声音都是那么真实。可是这方天地仿佛被罩进某种不可见的空间里，将他们和周围的人隔开。

“我本来想杀了你的。”

Mikey一边骑在他身上，一边挥拳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

“……在几个月后，你原本该出狱的时间。”

羽宫一虎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混杂着白色的牙齿，像果酱一样。

一拳。

“但是……场地阻止了我。”

一拳

满脸血污的一虎在身下挤出笑声。

“哈哈……哈、哈哈……”

一拳。

万次郎打断他的笑，血溅到拳峰。

“我本来，放弃了。”

一拳、

“本来、”

一拳、

“可以……”

一拳、

“……但如果你活着只会不停破坏重要的事物，那我现在就杀了你吧，一虎。”

一拳、

一拳、

一拳

……

随着最后一拳。现在躺在地上的羽宫一虎彻底不动了。

鲜血逐渐在他身下蔓延。

武道简直要疯了。

他现在恨不得尖叫出声，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逐渐失控的一幕。

但这时，本该失去意识的羽宫一虎却发出了声音。

“……都是、你……”

他的喉咙撕扯着发出气音。

那声音带着种奇妙的剥离感。没有一丝痛苦，一丝怨恨，仅仅是做出了‘说话’这个动作，好像某种东西拨动琴弦一般拉扯他的声带，像乐手弹奏吉他，音乐家拉响小提琴，借着人类能被理解的器官，终于发出能被捕捉到的声音。

他大口喘着气，呼吸间凝固的血块与牙齿像地底喷泉一样涌出。

“是你、的……错……让我、我变成……这样……”

他的眼里逐渐失去神采，没有任何感情，声音里混杂了一种诡异的机械感。

“你也逃不了……不论是你、还是……他……”

“…… 你们……全都、要……付出……代、代…价、价价价价价价价价价价价价价 ”

Mikey大概叹了一口气，也大概没有。

他最后举起了拳头。

花垣武道的耳朵在那一刻响起巨大的耳鸣。

这一瞬被无限拉长了。他能看到随着Mikey挥舞拳头时，在空中划过的血，场地转头望过去时眼眶将落未落的泪。

他站起身，想要冲过去，却立刻摔了个狗吃屎。他的视线在那一瞬间天旋地转，只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锈色的铁山，还有无比令人恐惧的Mikey的背影，和无穷无尽的废弃垃圾的间隙中，那一抹白色的，飘忽的裙角。

……谁？

他的视线缓缓往上游去。

流过苍白的小腿，伶仃的手腕，细瘦的脖子和黑色的发梢。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并非多么明艳或美丽，半边脸还有淡淡的红痕，仅仅是普通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有种奇异的柔弱感。

嘴角和眼角的小痣为整张寡淡的脸添了几分吸引力。

她看起来像个本该待在教室学习的学生。

武道下意识想。

那种班里沉默寡言、细声细气的前桌，邻居家不爱说话的妹妹。

而不是一个会出现在不良打架现场，脸上带着血渍，藏在废铁山后静静观望的人。

她一直望向这里。

武道倒在地面，脑中思绪纷乱，一时间只能睁大眼睛躺在地上。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她在看什么？

……是在看Mikey吗？

还是……羽宫一虎？

她看着那边的两人，脸上无悲无喜。

然后在这一刻时间里，她像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将头转过来。

这时花垣武道才看清她的眼睛。

那是一对棕红色的眼珠。其上睫毛细密点缀，无数细碎的、深沉的颜色围绕瞳孔镶嵌于虹膜上。

她望过来。

有型的视线穿透武道的身体，仿佛直射他的灵魂。

“———”

一个人害怕到极点的时候，是有可能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

面对无法理解，无法战胜的事物，知道一丝一毫的希望也不会拥有，所以连呼救的力气也不会存在，只能呆呆地等待对方的审判。

最开始。

他想到了日向。

日向的笑脸，开心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哭泣的样子。

随后是朋友和父母的脸。

朋友勾肩搭背一起闲逛的样子，和父母一起吃饭闲聊的样子……无数的画面冲刷脑海，很久

很久后，他才反应过来。

她并没有看自己。

她看的是躺在自己怀里，气若游丝的场地圭介。

她好像看了很久，又好像只瞥了一眼。

人的一生又有多少个一眼呢？然后她移开眼，武道看到她那纤细的、瘦弱的手从身旁抬起，举至半空，五指张开，像要抓住某种肉眼看不见的东西，逐渐、逐渐收拢。

挤压、

挤压。

她手背上的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分外显眼，像一条长长的蜈蚣，他们蠕动着，然后武道感觉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一齐从头顶压下。

他像液压机下的蚂蚁一样，被一并挤压。

然后某一刻。

啵——

随着一声宛若幻觉的声音，某种东西破碎、爆炸开来。

然后一切声音、一切时间就像平常一样流动起来。

Mikey那一拳锤在了地面，因为场地圭介大喊了一句他的名字，然后用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站了起来。

他说谢谢Mikey为了自己生这么大的气。他的伤口还在滴血，在芭流霸罗白色的队服上显现出很刺眼的红色，并渐渐晕染开来。

本来面无表情的Mikey听到这话，猛地回头，怔怔看着站起来的场地，眼里逐渐有了点人气。手里提着的羽宫一虎也松开，一下砸在地上，好大一声闷响，让眼睛也逐渐恢复了神采的羽宫一虎一并望过来。

好像隔了那么久，他们终于在那个夜晚之后再次对视了。

可惜物是人非。

场地最后一次凝望羽宫一虎。

“一虎，不要怕。”他说。

“你不会杀了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杀了我。”

他边说着，嘴里边吐出血。

“我……”

他高举双手，其间寒芒一闪而过。

下一秒，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那柄被羽宫一虎丢开，又被场地捡到的匕首掉在地上，当啷滚了几圈。

不知是什么东西一下打掉了场地手里的刀，咕噜咕噜滚远了。

这声响在此刻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随后他腿一软，倒在地上。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冲向此刻摔倒在地的场地。

人群大叫着，周围的观众也骚动起来。武道被挤出人群，和千冬一起把救护车带进来，准备把他们送进医院。

不远处又传来警笛的声响，四周围着的不良们全都陆续离开了。

场地被众人搀起来。

他的手冷得像冰，因为失血嘴唇发青，脸色苍白。刚刚被打断后，他整个人强撑下来的精气神像一气被放了出来，现在几近晕厥。

可他还是紧紧地抓住眼前人的手，想要挥开，想要挽留。

没人注意到场地几近于无的力道。他的灵魂恨不得飞出去，身体却违抗意志倒下。

他从喉咙里发出几欲嘶吼的音调。但很快就被众人的身影挡住视线。只能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地伸出手去。

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随着涌动偶尔亮出后面的废铁山和半块灰蒙蒙的天空。

惨白的天空。

场地最后抓住了武道的手。

他已是半昏迷的状态。眼睛将闭未闭，仿佛终于从无望的等待中窥见一丝线索，于是死活不肯松开，只能用力。

再用力。

他那最后一丝力气反馈到了武道身上。

他看到场地圭介执拗的、不甘的眼神。眼尾带红，露出一点虎牙，看起来像濒死的困兽。手上抓住自己的力气捏得他掌骨咯吱作响。随后，伴随着失血过多带来的晕厥，终于不甘不愿地闭上眼睛。

最后一眼。

带着祈求。

花垣武道下意识顺着望过去，只看到空荡荡的废铁山背后，空无一人。

他转过头，看到昏迷不醒的场地嘴唇蠕动着。

他凑近。

“……”

“……亚……”

……

……

……

“……亚、子……”

东京无限制格斗大赛开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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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chapter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