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外面街道上仍有未干的积水映着晨曦的微光。早晨八点刚过的时候,爱丽丝端着冲泡了速食麦片的杯子从厨房又回到了卧室,依旧被铁链束缚的冬兵听到动静后难得赏脸看了过来,两人四目交接时,她勾起唇角:“再忍耐一下吧,史蒂夫会好好招待你的。”
他的目光平静,如果忽略捆在他身上的钢索,好像他只是坐在那里休憩。自昨晚问了她的名字,他便沉默至今。
“史蒂夫罗杰斯……你记得他,对吗?”爱丽丝拿出了一个封面朴素的笔记本,显然这是她一早去他的住处搜刮出来的东西:“抱歉,看了你的日记。”
笔记本里面的内容杂乱无序,这一页是美国队长的剪报、下一页又是物品采购清单,上面的字迹算不上凌乱却没有规整的沿着分割线去写,大量的英文中还夹杂着一些俄语词汇,那些年份、人名的后面往往一片空白,没有相关事迹,是还没有想起,还是提笔的时候已经不堪重负?
而笔记最后写下文字的一页里赫然写着她伪装的名字——丽贝卡。
名字的外面被人用笔画了一圈又一圈,后面用潦草且锋利的笔记写着“sis”。
她就知道,这个名字、这副伪装一定能勾起他的记忆。
记忆中布鲁克林笑颜如花的少女属于半个世纪前的过去,他是否会在白日当头的时候如梦初醒,意识到那个女孩如今已化为坟下白骨。
她真坏,不是吗?她知道该怎么利用内心深处埋藏的柔软和不可磨灭的情感去刺穿他尘封的回忆,世上最锋利的东西并非刀刃,而是……爱。
可是奇怪的是,当他意识到自己被九头蛇的人欺骗玩弄之后却没有流露出厌恶或是憎恨,更没有对于她应有的警惕与敌意,这仅仅是因为他处于记忆恢复时期的迷茫吗?
然而现在她没有太多的精力可以用在剖析这个男人的内心世界上面,昨天她做梦都是杰森……这件事必须解决,送去医院治疗的那几个人应该醒了吧?还是先去调查图腾。
她来到冬兵的面前,俯身蹲下,将手里的温热杯子抵到他的唇边,而他纹丝不动,目光直直的落入她的眼底,他那双浅色的眼睛里除去一派的阴郁似乎还多了些道不明的意味,他对这份食物置若罔闻,一副不受嗟来之食的样子。
“怎么,嫌弃我?”她自我调侃着,见状她也不强迫,反正已经尝试过优待战俘了,对方不接受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她不再耽搁,随即挑选了一顶心爱的假发,做了简单的伪装后走出了房子。
……
爱丽丝凭借着记忆将在仓库里看到的图腾画了出来,她也有在网上查找过,但相关信息少之又少,她随即预约了一位大学里专门研究神秘学的教授,在上午九点的时候她敲响了办公室的房门,以一名勤奋好学的学生的身份拜访了这位教授。
“现在很少有年轻人对这些感兴趣了。”教授热情的接待了她,他从书架上拿下来一本书:“昨天收到你的邮件后我就查阅了资料,这个图腾是来自于印第安人的自然崇拜,他们相信自然万物皆有灵魂,而这个图腾的寓意是‘丰荣’。”
“丰荣?”爱丽丝不理解,好抽象的寓意。
“是的,你看这里。”教授说着翻开了书籍,而她的目光也落在书页上,“两条蛇首尾互衔是印第安人祈祷万物生生不息,比如干旱的时候,他们会在河边举行祈雨仪式,仪式所用的就是这个图腾。”
爱丽丝看着书上的抽象简笔画,心中更加困惑了,所以这和变态杀人魔有什么关系?她接着问道:“那如果是在仓库里印刻这个图腾呢?一个堆放稻草、豢养牲畜的寻常仓库?”
“那是在祈求物资充足、粮草丰收。”
“所以……这是美好的寓意?”爱丽丝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和恶魔仪式没有关系?”
“当然没有。”教授笃定。
闻言爱丽丝短暂的沉默了,如果图腾无关邪恶,那么促使杰森和那群妖魔鬼怪出现的力量根源是什么?想到这里她又追问道:“那您知道印第安人的文化里有关于恶魔崇拜的内容吗?”
“所有的文化里都有恶魔传说,印第安文化自然也不例外。”教授说道,“如果你需要我举一个例子,温迪戈就是印第安文化中的食人恶魔,它是一种身高超过20英尺的怪物,形容枯槁,皮肤腐烂破败,有着巨大并且长满尖锐牙齿的嘴巴,传说它是人类相食所诞生的怪物。”
不,这和她看见的杀人魔毫无关联……爱丽丝又问道:“那有没有长相和普通人差不多、用斧头和电锯当武器的不死之身的杀人魔?比如水晶湖的杰森或者得州电锯杀人狂那样的……”
“那不是……”教授略感差异还有点哭笑不得,“那不是美国人前些年编的故事吗?”
——是啊,那都是故事啊。
爱丽丝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电流闪过,她还是不知道真相,但似乎已经找到突破口了。
她随即拜别了教授,前往另一个地方。
……
如果昨天他们所经历的凶险来自于古老的图腾,那么出现的就应该是一些她不熟悉的存在于传说中的怪物,比如温迪戈,而不是现代人编出来的杀人魔。
——不,不能说完全无关,而其中的联系……她还要去找另一些人确认。
爱丽丝随即前往了医院,以FBI调查员的身份先后见到了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的经理和杰克,对于这两个刚从重症监护室里转移出来的患者,医生叮嘱了快点之后就将空间留给了她,而她先询问了杰克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于他们在仓库分别前的事,他所叙述的与爱丽丝的认知相同,而在分别之后,百无聊赖的杰克没敢自己随便乱走,直到他瞥见一个金发女孩,他以为她是这里的居民,就跑上去想和她搭个话,结果女孩没追到,反到追到了电锯杀人狂皮脸。
后面的事就是皮脸轻易将他制服并带回家中放进了冷藏柜,再然后就是冬兵及时赶到把这块冷鲜肉救了出来,后面的事她就都知道了。
这段叙述里只有一个关键信息,就是他看见的那个并不存在的金发女孩。
随即她去了隔壁病房询问经理,大家共同经历过的事情在这里就不多描述了,重点是在爱丽丝开车带他们逃亡的时候,经理说他看见了警车。
时间来到中午,爱丽丝离开医院,又前往警局。她不能再用FBI的身份大摇大摆的进入警局,否则人家一个电话,她就要露馅了。于是她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潜入了警局,调取了昨日的出警记录,果不其然根本没有。
经理看见的也是不存在的警车。
她没有急着离开,她还记得图腾的事,所以她接着在警局里调查了关于那片土地上的钉子户的记录,像是这种雷打不动的钉子户一定会有警察上门调解的时候,而记录上显示那户人家确实是几代在此地居住的印第安人后裔,最终在十年前搬离。
所以图腾很可能是遗留的真实存在的图腾,但爱丽丝他们所看见的玉米地和粮仓则是不存在的东西,那么这一部分又是谁的幻想?
答案是她自己……在前往车祸现场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思维发散的想着杀人魔的故事,杰森也好、皮脸也罢,这都是基于她的想象所具现出来的东西。
她知道自己一直有一个毛病就是凡事都往最坏的可能去想,所以一开始她才会怀疑珍妮弟弟的车祸并非意外,没想到本末倒置反而催生出杀人魔的幻象。
现在的结论就是……那里有一种力量使得他们整体的意识具象化。
但这依旧不是图腾的力量,图腾的作用是丰荣,就好比是一个扩散器,真正发挥具象作用的力量另有其他。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最后一个证人的身上,那也是他们最开始会前往车祸现场的理由——珍妮。
爱丽丝立刻动身去寻找她,昨天深夜是她将经理与杰克送往医院,她肯定也报了警……是啊,早在车祸发生的时候,警察就搜寻过那片区域,那为什么他们没有遭遇到这种场景?只是因为他们相信车祸是一场意外吗?
还是因为……使得具象化的力量源头就在珍妮这一行人的身上,或者说就在珍妮的身上。
爱丽丝没有前往珍妮的家中寻找她,而是直接驱车前往故地,也就是珍妮弟弟的车祸现场。昨晚刚下过大雨,郊外泥泞的道路上留下车轮每一寸行进的痕迹,那是珍妮留下的痕迹。
故地重游,爱丽丝意志坚定,这一次没有玉米地和谷仓,更没有杰森与电锯杀人魔,但本该是阳光普照的下午两点时刻,天边却浮现黄昏一般的橘红光芒,那就像是血的颜色。
她还不知道珍妮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珍妮并没有这种否决一切的坚定意志。
要快!
地面上青绿的杂草里开始夹杂着诡异的红色,越是向前,这红色就越是茂密,直到大地被一片猩红的苔藓完全覆盖,这诡异的苔藓蔓延至树林深处。
车子再无法行进,她立刻弃车向着林中奔跑,直到扑在珍妮的身上、扯下那些如同蛞蝓般源源不断向她的身上吸附的苔藓,随即她拔枪打出□□,火焰顿时逼退了蠢蠢欲动的苔藓。
惧怕火焰是所有邪恶力量的共性,但这只是缓兵之计。
“珍妮!看着我!这全都是假的!”爱丽丝大声喊着,试图让她清醒,同时也在她身上摸索着是否有与众不同的东西,可是珍妮的身上除了一身轻薄的衣物之外就只有一串钥匙,她立刻问道:“你得到了什么奇异的东西对吗?告诉我!它在哪里?!”
爱丽丝说着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竟然伸手掐住了珍妮的脖子。
这是逼迫她清醒的下下策,求生的本能会让她从惊魂不定的悲痛中脱离出来,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慢慢安抚她了。
“呃……我……”珍妮的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着,带着泪光的眼睛陡然睁大,“前些天……有人送给我了一个畸形干枯的动物的爪子……说它可以实现我的三个愿望……”
爱丽丝的心头猛然一跳:“你的第一个愿望是不是获得财富,然后你接到了弟弟的死讯……”
珍妮悲戚的点了头。
那是猴爪……来自一个古老的寓言,猴爪可以实现持有者的三个愿望,他的第一个愿望是获得财富,接着他就收到了儿子意外死亡的消息和巨额的保险赔偿。
而这个故事还没结束……他崩溃的许下了第二个愿望,希望儿子能活过来。死寂的午夜,门外沉重的脚步声停下,他的房门被敲响,归来的儿子令他的母亲感到恐惧,在父亲开门之前,母亲尖叫着对着猴爪许下了第三个愿望,让儿子消失——
父亲打开门,外面什么都没有。
如果真的能得许愿的机会,大多数人的第一愿望都会是财富,珍妮也是如此,后面的故事就与寓言如出一辙。
珍妮一开始没想到这会是猴爪的原因,直到他们来到车祸现场,看到了非自然的灵异现象,还看到了——她的弟弟。
“如果他真的可以活过来,我不在乎……”珍妮哭泣着,她再次回来只是想寻找弟弟。
你弟弟“死而复生”困在这个地方,大概真要变成另一个杰森了……爱丽丝没有将这刻薄的话语说出来,她现在只关心那个猴爪被扔在了哪里。
她深知如果自己直言是要毁掉猴爪,那珍妮一定不会说出它的下落,所以谎言脱口而出:“我们需要猴爪的力量才能将你弟弟带离这里……”
果不其然,珍妮一时呆愣,她哪里分得清虚情与假意,对方是可以维持着伪装数月与她朝夕相处而不露出破绽的爱丽丝。
“我将它扔在了湖边……”珍妮喃喃着。
我谢谢你没把它扔湖里!爱丽丝立刻就要动身,她最后看了一眼珍妮,叮嘱她不要乱跑,随即快步离去。
可就在爱丽丝的身影走远之后,一只粗壮的手臂从珍妮的背后突然伸出捂住了她的嘴,未经遮挡的手臂闪烁着金属的光泽,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让她无法动弹半分,可是手臂的主人却没有伤害她,直到对方松开一些力气,她才能惊恐的扭头去看他的脸,她带着泪痕的脸上凝固着震惊:“是你……”
……
事件已经闭环。
具有实现愿望的能力的猴爪被珍妮带到了留下图腾的土地上,图腾本身无关善恶,它放大了猴爪的力量,才造成昨日他们所经历的惊魂时刻。
但是讽刺人性贪婪的猴爪绝非无关善恶,对于拥有**的人类而言,猴爪只会带来悲剧的结局,在图腾的作用下它必定会吞噬一切贪婪之罪——即踏足这片土地的所有人。
当然她也可以去销毁图腾,但是想象中的仓库如今已经消失,在一片杂草里寻找一个图腾如同大海捞针,相比之下去寻找被珍妮丢弃的猴爪还能简单一些。
…… 更何况,她越是接近猴爪,阻力就越强。
她紧攥着那不足掌心大的干枯瘦小猴爪,红色的苔藓如同活物般迅速从她的手掌游动向手臂,她即将许下第三个愿望:
“我希望你——自我毁灭!”
没有惊天动地的动荡,那猴爪化为一缕黑烟消散,可就像是爆炸后仍有余波般,那些象征着涤荡的苔藓在衰退的同时也变得疯狂,附着在她的身体上抽取着生命力,她肉眼可见的开始变得虚弱。
就在这时一道火光自她身后而来,火焰顿时逼退了垂死挣扎的苔藓,来者冰冷坚硬的手臂穿过她的腋下搀扶着她迅速撤离,他依旧沉默不语,直到她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嗯。”耳边传来他的一声低沉短促的回应,她这才扭头看向他,可是凌乱的黑色长发遮挡着他的侧脸,让她看不见他被深深藏匿的眼神。
天边的红色光芒已经悄然褪去,蓝天白云重新出现在这片天空,如同展开一副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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